容瑾这些天故意想着蹉跎他一下,所以也不拒绝,自顾自地看自己的账本,任由顾如琢磨墨洗笔。
看了一会儿,容瑾觉得口渴,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桌面上的茶杯。以往他看书看账本时,双云和朝雨在他身侧,总能在他口渴的时候,在他桌案上放一杯沏好的茶,位置固定,温度刚好。
今天也一样。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突然想到:双云还没回来。这应该是顾如琢给他沏的茶。
容瑾拿着茶杯的手一下子顿住了。
顾如琢好像格外会照顾人,无论是现在温度刚好的茶,还是过去轻柔仔细地拭发。容瑾回忆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尽管他一心希望顾如琢专心于科举,但是顾如琢的照料,确实极合他心意。
这个世界上没有天生会照顾体贴别人的人,所有的恰到好处都必然费尽了心思。双云和朝雨跟了他十年,感情如同兄妹,荣辱系于一身,方才能做到如今细致入微的地步。那顾如琢是因为什么呢?真的如他所说,是因为感激和报答吗?
如果真的只是感激,努力奋进读书,为自己搏一个锦绣前程,同时回报容家,不是更好吗?
许多过去相处的细节涌上心头。
容瑾将茶杯放到桌上,长睫低垂:究竟是因为师兄的事,他变得疑神疑鬼了,还是说,这其中确实有他所注意不到的情愫呢?
系统的声音无辜又惊讶:
这时,双云推门回来:“姑娘,我把药拿回来了。”
顾如琢从双云手中拿过药膏,正要打开。
容瑾突然抬头:“拿回去抹。”
顾如琢一愣,笑道:“好。”
容瑾的声音非常冷淡,褪去了那种故意刁难背后隐约的亲近,变得冰冷又不近人情:“你以后晚上就在自己的书房读,别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顾如琢的心思要被发现了,情敌在退场的同时,还不小心坑了他一把……
有小天使说希望有一个固定的更新时间,我想了想,那就定成早上八点。大家起床就可以看。我会尽量做到的!
第20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20
寒冬腊月,明明白日里还暖阳高照,夜里却突然下起了大雪。
顾如琢睡不着,半夜起来推开窗子。
窗外,鹅毛般的雪花旋转飞舞,从浩瀚的天空中无声地落下来,已经将整个院子铺成银白。
他微微睁大了眼。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容瑾的时候,就是一年寒冬雪后。大雪纷飞了整整一夜,他也逃了一夜,早晨被抓了回来,遍体鳞伤地被关在狭小又冰冷的栅栏里。他那时候心中已至绝望,抬头却看到了容瑾。
容瑾蹲下身问他:“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容瑾穿着一身红斗篷,衣着华贵,却一点也不在乎栅栏和他身上的血迹污垢。容瑾一双桃花眼极黑又极美,倒映着他的狼狈不堪,带着一点点的漫不经心,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对他而言,是暗无边际中突然出现的光,像是命运给他的怜悯。
明日是他们的婚期。
容瑾虽然说随便去黄历上挑个宜嫁娶的日子,可容怀松却不同意,他不允许自己的爱子的人生中有任何不如人意,敷衍了事的地方,哪怕只是一场假的婚礼。
容怀松特意去请了护国寺的大师,竟然刚刚好在腊月里有一个极好的日子,完全符合容瑾要在年节之前办婚礼的要求。
这场婚礼,自始至终,没有人问过顾如琢的意见。可其实他也没什么意见,对他而言,这场婚礼最重要的意义,最叫他期待在意的,就是他心上的那个人。
明天,他就可以见到那个人了。
他已经,足足三个月,没有见过容瑾了,从盛秋到寒冬。自从那一日,容瑾突然开口叫他晚上不要再来书房,他再也没见过容瑾。
顾如琢第三次求见容瑾,再次被朝雨轻飘飘两句话推拒。他站在容瑾的书房门前,短短两三米距离,可他却什么办法都没有。他突然就想到了宋溪曾经告诉他的那些话。
“如琢,奴籍身份的人,容家姑娘要多少有多少,你成不了特殊的那一个。你想留他在身边,唯一的办法就是变强,叫他没办法离开你。”
“你想要什么,就必须自己想办法伸手去拿。等着别人给你,你就永远也得不到。”
……
一夜大雪,到清晨的时候,雪停了,竟又是艳阳天。大雪将整个淮南城装点地银装素裹,恍若仙域,唯有容府满府的红绸,带着凡世的喜庆和欢乐。
新郎入赘,省去了从家中出发去接新娘回来的过程,其实比寻常婚礼要简单许多。顾如琢只需要换上新郎服,跟在容怀松身后招待客人就行了。
他又不是容怀松真的女婿,容怀松也不会刻意介绍人脉给他,所以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作为一个木头架子,微笑着站在容怀松身后。幸好是一个年轻俊秀,容貌极佳的木头架子。
吉时到。
顾如琢亲自到容瑾的院子里接他的新娘。他站在院门口,远远看到一抹红。
鞭炮和喜乐喧嚣,周围人群涌动,他站在原地,眼中只有这一个人,由远及近,跨过了院门,拿过了他手中红绸的另一端。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他晕晕乎乎的,一时竟觉得非常不现实,像在做一场荒唐又渴望至极的梦。直到他在喜娘的指引下,掀开了绣着龙凤呈祥的喜帕。
一张很美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那张脸很熟悉,熟悉到他曾夜夜在梦里凝视,闭着眼睛都能在纸上画出来;却又很陌生。容瑾美貌惊人,却爱素雅,不喜浓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容瑾,金玉琳琅,黛眉如山,唇若含丹。
他呆呆地看着,像是愣住了,被洞房中的人好一番调侃戏弄,来不及和容瑾说一句话,就被众人赶出去敬酒。
来的宾客,大部分都是容家的亲朋,但也有很多是书院的先生同窗。尽管有贺秋生和宋溪为他挡酒,可一桌桌轮下来,他也喝了许多杯。酒水从杯中洒出来,把他的衣襟全打湿了。
等他被人们拥簇着送进新房,已经醉醺醺的了。
新房中,容瑾早已经把妆给卸了,还洗了个澡,穿着一身家常穿的旧衫子,倚在榻上看书。在有外人在的时候,为了不引起怀疑,这场婚事自然是要尽善尽美,半点不出差错。可到了如今,屋里只有他和双云两个人,还在乎什么。
房门打开,顾如琢摇摇晃晃地走进来。
容家只有知道容瑾身份的几个人,才知道这场婚礼是假的,其他人都只当顾如琢真的是容瑾的入赘夫婿。何况,今天还有许多外人在,为了不节外生枝,顾如琢今夜必须和容瑾在一个屋子里住。
容瑾合上书,皱眉:“怎么喝成这样?没人给你挡酒?”
顾如琢站得不太稳,他扶着屋内的圆桌,笑着看容瑾,说话倒是挺利索,但是脸红的厉害,身子也不住地往下滑:“我高兴啊。”
容瑾扶额,对双云道:“去给他打点水来擦擦脸。”
顾如琢坐在了圆桌的椅子上。他温柔又认真地看着容瑾,突然开口:“姑娘知道了,是不是?”
容瑾只当他在说醉话,不搭理他。
顾如琢却不依不饶:“姑娘知道我的心意了,知道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所以才不肯见我了,对吗?”
容瑾“啪”一下把手中的书扔在了桌子上,深吸了一口气:“顾如琢,你今日喝醉了,我不跟你计较。”
“不跟我计较。”顾如琢苦笑:“你都不肯见我了。我再装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容瑾闭上了眼睛:他担心的事情成真了。
戴承霖向他告白,着实提高了容瑾的警惕心。那日之后,他回想顾如琢以往的表现,越想越疑心。他很怕顾如琢也因为和他的相处,生出什么特别的情谊来,于是刻意躲避了和顾如琢接触。
他毕竟是个男人,还是个过客,没有在这个世界谈恋爱的打算。他不想承担和辜负任何人的情谊,也不愿意给任何人错误的暗示和希望。
他本来以为,这三个月的冷落,如果顾如琢真的对他有那份心思,也应该能看懂自己的拒绝。顾如琢一向心思沉稳敏锐,又懂进退,应该自己就能不动声色地回到安全线内。
他没想到顾如琢会突然捅破这层窗户纸,在这样敏感的时候。
“我知道,姑娘喜欢戴承霖。”容瑾的沉默并没有阻止顾如琢继续说下去,酒意似乎激发了他的勇气,那些不敢说,甚至不敢想的话,他看着容瑾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可是他配得上你吗?”
“我那日去找过他,告诉他这场婚礼是假的,他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他本该来找你道歉,却第二天就出门远行,直到现在也没回来。他舍不得自己的前途,不愿意入赘,又因此迁怒于你!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容瑾不知道这跟戴承霖又有什么关系,他脑子里很乱:“别说了。”
顾如琢站起来。他和容瑾的距离其实很近,五六步就到了跟前。
容瑾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就浑身绷紧了,已经做好准备从榻上翻身起来,躲开顾如琢,顾如琢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站在一步开外,这是一个安全的距离,就像是,怕吓到或是唐突了容瑾一样。他站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他就这么狼狈地直起身,伸手拉住了容瑾的衣袖,仰头去看容瑾。
“我就不行吗?姑娘,我会更努力读书,去考功名,我不会比他差的。姑娘,你等一等我,行不行?”
他的眼睛慢慢红了,里面是求而不得的痛苦,几乎卑微的哀求。
“我那么喜欢你,比所有人都喜欢你啊。”
“他们都教我,要不动声色,要精心谋划。可如果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就算我真的考上进士,真的能一辈子拴着你,又有什么用呢?”
“姑娘就真的对我,没有一点点感觉吗?”他仰头看着容瑾,像是攥着唯一的希望:“为什么把我买回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长得挺好的,不是吗?”
容瑾眼睫低垂,灯光下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你死了这条心。”
顾如琢松开他的衣袖,他依然笑着,眼泪却顺着眼角掉下来:“如果姑娘真的不能接受我,就干脆一封休书休了我。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婚礼!我来的早不早!
我总感觉,他俩是不是拿错了剧本?
看到有人给顾如琢起外号,你们太过分了,他都那么惨了,你们还给他起外号……
第21章 状元郎和他的糟糠妻21
如果可以的话,容瑾真的很想一封休书糊到他脸上,然后把他赶出去叫他好好清醒一下,不要一天到晚就想着情情爱爱。
可惜他不能。
在这里,他再怎么过得游刃有余,真心实意,他也牢牢记着,他是为了完成任务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他之所以来到这儿,是为了回去。
容瑾坐在原地,冷冷地看着顾如琢:“顾如琢,爬起来。有点志气行不行,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顾如琢苦笑,仰着头看容瑾,断断续续:“我本来,在姑娘面前,也没体面过。本来,就是既可怜,又可笑,不是吗?”
从一开始,我就是趴在泥地里,仰望你的啊。我遇到你的时候,就是我最狼狈,最难堪的时候,不是吗?那时候你拉我出了泥潭。现在,我又待在深渊里看着你,你愿意再可怜可怜我,拉我一把吗?
容瑾面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怒气:“顾如琢,那么多圣贤书,就是教你自轻自贱吗?你现在马上给我爬起来,滚出去用凉水醒醒脑子!”
顾如琢的脸潮红,他好像突然听不懂容瑾的话了似得,也不明白容瑾为什么生气。他面露茫然地抬头看了容瑾一眼。灯火下,他发墨如鸦,有流光暗藏,双眼湿漉漉的,还带着刚刚落泪的一点红痕。饶是容瑾自诩在现代社会见过万千美人,此刻正怒气上涌,也不由得恍惚了几分。
容瑾回过神,刚想说什么,这位灯光下叫人心神动荡的美人,就“啪”地一声,摔倒在地上,不动了。
容瑾一腔怒气就这么卡在了半道,差点把他噎死。他起身走过去,皱着眉推了顾如琢一下:“顾如琢?”
顾如琢双眼紧闭,呼吸平稳,好像是睡着了。
容瑾:“……”
容瑾不可置信地在脑海中问系统:
系统犹犹豫豫:
容瑾仍然不大相信他真睡了,又推了他两下:
双云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隆冬时节,尽管燃着炭盆,可容瑾也不能看着顾如琢就这么躺在冰冷的地上,于是费力将他拖到了旁边的软榻上。
往日,顾如琢沉稳又寡言,很容易叫人忘记他才十六七岁;睡着后,倒显出几分少年的稚嫩和乖巧来。
容瑾看着榻上的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系统冒出头来:
容瑾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这么发愁:
系统弱弱道:
容瑾神情好奇,眼底却有幽暗的光一闪而过:
系统一本正经地解释:
容瑾眼睫低垂,笑了笑:
系统问容瑾:
容瑾轻飘飘地质疑: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天真又满不在乎:
容瑾笑起来:
系统听起来气鼓鼓的:
容瑾边伸手把顾如琢头上的发冠取下来,将他的头发散开,叫他躺的更舒服一些,边声音散漫:
容瑾从寝室的床上搬了一床被子过来,给顾如琢盖上:
跟系统说了会儿话,刚刚的怒气早散了,容瑾低头看了一眼睡得安稳的顾如琢,自嘲地笑笑:“算了,跟醉鬼计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