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祸!他这是嫁祸!他杀了她们啊!我女儿才17啊!小茜啊……你们要相信我啊……”
吴端观察着卫生间门口擦蹭状的血迹,“你们在这儿短暂搏斗过?”
“是。”
“你刚才说,你爬出来以后,他还把你往卫生间拖。”
“没错!我当时没劲儿,他揪住我的头发,把我直接又拖回卫生间了,我胡乱挠了他两下,好像——我记不清了,是把他的手还是脸抓破了来着。”
“你确定?他把你拖进卫生间里面了?”
“是。”
吴端询问时,闫思弦则探着头观察窗外。
二楼,不算太高,如果落地姿势得当,的确不会受伤。
窗子下方是一条小巷,小巷两侧是几家饭馆、酒吧后门。夜已深,不时有红男绿女由此经过,两个人影在暗处拥吻缠绵,被闫思弦居高临下看了个清清楚楚。
吴端凑过来,看见,“啧”了一声。
闫思弦竟莫名有种看黄片被家长抓住的尴尬,以手握拳,挡着嘴巴咳嗽了两声,“左边是死胡同。右边路口是不是有个摄像头?”闫思弦眯着眼睛,却还是看不真切,“调监控吧。”
民警怀着将功补过的心自告奋勇道:“我去调监控!”
这时另一个民警喘着粗气回来了——刚刚突发紧急状况,他二话不说就跳窗追了出去。
“跑了!连个影子都没看见!”民警道,“刚回来的时候,我顺便看了宾馆监控,走廊和大厅的监控都没拍到习乐乐,他只可能是跳窗逃走的,我这就去调路口的监控!”
“已经有人去了,歇歇吧,跟我们说说你进门以后看到的情况。”
“有血,然后窗户开着。
血迹往卫生间延伸,我就赶紧查看卫生间里的情况,发现他割腕,”民警指了指受伤的汪成阳,“他说习乐乐害他,还说习乐乐跳窗逃了,我就招呼同事照顾他,自己追出去了。”
吴端看着地上的一排血脚印,“这是你的脚印吧?鞋底花纹是公安系统统一制式的皮鞋。”
“没错,是我的脚印。”
吴端对汪成阳道:“还是去医院吧,检查一下比较放心。”
“真不用,我心里有数。”汪成阳坐在床上,不肯起来,“我……睡一觉就好了。”
“好吧。”吴端示意闫思弦跟他出来。
两人上车,闫思弦道:“怎么?你有什么发现?”
“他说谎。”
“说谎?”
“卫生间里,血水把地面都铺满了,如果真如他所说,习乐乐曾经把他拖回了卫生间,习乐乐怎么可能没有踩到血水?
踩到血水,然后夺窗而逃,地上一定会留下血脚印。
可是没有,卫生间到窗户只有民警的一排脚印。”
“汪成阳……他原本都不在我们的怀疑范围内,为什么要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撒这个谎?”
知道吴端也困惑,闫思弦没等他的回答,而是继续道:“眼下还有一件事,刚才从死者家到宾馆,咱们被人跟踪了。”
“谁?!”
吴端一下子绷紧了后背,警惕地透过车窗环视周围。
“那个小年轻。”闫思弦朝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刚才你的车在前,我的在后,所以你没注意,有辆出租车一直跟着咱们。
出租车师傅的跟踪技巧可不怎么样,跟得太近,甚至,为了不跟丢,还在一处没有交通摄像头的路口闯了个红灯。我有心留意,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就是他。”
那是个穿着休闲连帽衫的和牛仔裤的孩子——十分稚嫩,高中生模样。此时,男孩靠在一家酒吧门前的树上,想要尽量融入食色男女的行列,却越发显得青涩。他时不时偷偷朝宾馆的方向瞄一眼。
吴端不禁想到当年第一次见到闫思弦的情景。
大概也是这个年纪吧,年轻得光芒万丈,偏向虎山行。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拉开车门,向那男孩冲了过去。
男孩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出,吓得在原地愣了五秒钟,待他转身想逃,吴端已经一把按住了他。
“救命!救命!”男孩出于本能大喊着。
吴端在他耳边道:“警察!老实点!配合调查!”
生怕引起围观,两人迅速将男孩拎进了车里。好在,声色场所门前本就是非多,大家只当是捉奸打架的,并不太在意。
车里,男孩吓得肩膀微微发着抖,“你们干什么?”
吴端亮出警官证,“这话应该我们问吧,你一路尾随刑警,还在案发现场鬼鬼祟祟,你想干什么?”
第12章 他不敢(12)
“我没有!”
闫思弦道:“你还没成年吧?在酒吧门口晃悠什么?用不用给你父母老师打个电话?”
一听这个,少年犹如惊弓之鸟,绷直了身体,“别!我说!你们别找老师家长。
我……汪茜是我同学,听说她出事了,我不放心,去她家看看,看见她家门上贴着封条……
我正打算下楼,就听见你俩上来了,我听见你们的谈话了……说案子、死人什么的,我就没走,偷偷躲在四楼的楼道。
我看见你们拆了封条,进屋。
后来你们又询问左右邻居,我都听见了,也知道你们是警察。
后来我还听见……你们打电话,说什么受害者家人自杀了……我也搞不清楚谁是受害者,谁是受害者家人,就跟过来,想看个究竟。
汪茜她……究竟怎么了?不会死了吧?”
那个字令少年不安,他惶恐地右手握着左手,既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
闫思弦和吴端对视一眼,两人决定先不回答他的问题,闫思弦道:“都是中学过来的,你俩不只是同学吧?”
“她是我女朋友。”说话时,男孩涨红了脸,“我……我们也没说明,就是关系好,班里同学都说她是我女朋友。”
了然。
闫思弦道:“那你们应该无话不谈吧?汪茜家有什么矛盾——让她苦恼的矛盾,她都会告诉你吧?”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男孩道:“汪茜跟我说过,他爸有外遇了,父母闹离婚,怕影响她成绩,俩人在她面前装没事儿,可是一家人时间长了怎么可能瞒得住?汪茜倒不发愁父母的矛盾,她就是觉得……明明都知道了,还要装作不知道,不能发表看法。”
“她的看法?”
“她的真实想法:不喜欢就趁早分开,没必要为了她忍着。可这话她不能说啊,因为她妈辞了工作,不挣钱了,要是真离婚,先不论她跟谁,首先她妈就没能力养活自己。
她为这事苦恼了挺长时间,甚至还想去跟踪那个女的,干脆把她揍一顿。
不过……应该是我们期末考试那会儿,她又突然跟我说父母和好了。”
“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具体的话我记不清了,大概就是说她爸对她妈的态度180度大转弯,每次出车回来都带个小礼物,还带他妈去看电影什么的。”
“一个月前……”吴端道:“我看过死者习欢欢的微信聊天记录,她跟丈夫如胶似漆的聊天正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我当时没细想,只当是她清理过手机上的聊天记录。现在看来,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少年叹了口气,“昨天下午我约汪茜出来玩,原本计划不在家吃饭的,我……拿了压岁钱,就想请她吃顿好的,再看场电影,可临出门她又给我打电话,说她妈做了红烧肉——专门给她做的,不在家吃心里过意不去,怕让家长伤心……”
闫思弦的推论得到了验证,汪茜果然是要出门的。他兴奋地用手指摩挲着自己膝盖的布料,修长的手指,很好看。
吴端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撇了撇嘴。
少年继续道:“既然不能请她吃饭,我就想给她买份礼物。买礼物当然我自己去,一起去就不惊喜了,可惜……
唉!买完礼物我自己吃了点东西,就在电影院等她,等到快开场,她也没消息,我就打给她,打了多少次我都不记得了……她一直没接,我心里慌得厉害……
以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茜茜很懂事很自律的,跟人约了时间,要是到不了,一定会提前打电话,说明情况,还要一个劲儿道歉。
我当时啊……什么丢手机啊、车祸啊,甚至被外星人绑架……我都想到了……
我一直等,等到10点电影都散场了,没办法,只能回家。
到了家我还在给她打电话,发消息……”
吴端道:“你是说,昨晚你一直在联络汪茜?”
“没错啊,我都记不得给她打了多少电话——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吧。”
吴端道:“可我们在现场找到了汪茜的手机,上面并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你发的消息。”
“那应该是被她爸删了!后来……大概晚上一两点吧,我记不清了,她爸接了电话。”
“她爸?”
“是啊,我以前从没见过叔叔,只听茜茜说起过,大货车司机,脾气挺暴的,我其实有点怕他……
呵呵,可能是提前对叔叔的暴脾气有心理准备吧,昨晚他在电话里骂我的时候,我还算淡定,他说得话再难听,我也撑下来了。”
“他都说什么了?”
“先是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我骚扰他女儿,死缠烂打……好多脏话,我反正说不出来……然后就是威胁我,要告老师告家长什么的……再后来还拿茜茜威胁我,说我要是再敢联系茜茜,他就打她。
这就过分了,他说我可以,可是茜茜,我第一次见这样的家长……
可没办法啊,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真动手,只能答应不再联系茜茜。
今天一天我心里都乱得很,晚上又听说汪茜家出事了——哦,因为有个同学跟汪茜家在一个小区,那同学在群里说有警察去了汪茜家,小区里人都在传,说是死人了……我实在是担心得不行,就想去她家看看,结果遇上你们了。”
第13章 他不敢(13)
“电话里,除了各种威胁你,汪茜的父亲有没有什么反常之处?”吴端又问道。
少年只好耐下性子,“反常……我没觉得,只记得他骂我的脏话了。”
“谢谢你的配合,”吴端递了一张名片给少年,“你要是想起什么,可以给我打电话。”
见少年欲言又止,还想继续追问,闫思弦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会找到凶手。”
少年一愣,已知道了答案,却还是不甘心。
“她真的死了?”
闫思弦帮他打开了车门,“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家了。”
少年木讷地应了一声,木讷地开门下车,向前走了几步,终于在路边蹲下身来。
他抱着膝盖,以一个孤独可怜的姿势,痛哭。
闫思弦对吴端道:“询问未成年人,必须有监护人在场,否则谈话内容不具备法律效力,你知道的吧?”
“知道。”
“那你怎么不通知他的老师家长?”
“人家女朋友刚刚死于非命,已经够惨的了,要是再因为恋情曝光被苛责,也太可怜了——你看一提起老师家长他吓得,好像那些人是老虎,能吃了他……我有点不忍心。”
“出乎意料,你可是出了名的严谨,讲究证据,我还以为你会可钉可铆地按规矩办事。”
“当然按规矩办。
这孩子提供的消息,说来说去不过是小情侣之间的悄悄话,连间接证据都算不上,即便有监护人在场,他的证词有效,定罪时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分量。当然了,他也反应了两个关键信息:
第一,汪茜的父亲——汪成阳有外遇;
第二,在报案前,汪成阳曾对汪茜的手机做过手脚,删了男孩儿的消息和通话记录,还警告他别来骚扰自己的女儿。”
闫思弦点头,“的确反常,一个悲痛欲绝的父亲、丈夫,目睹妻女惨死之状,向恰好来电话的女儿的男友发泄情绪,这还能理解,可是删通讯记录,这就耐人寻味了……他好像不希望这个男孩被警方发现。”
“这些消息,只要派出人手查证,很快就会有确凿的证据,不需要这孩子的证词有效。所以我不需要找他的监护人。”
“有道理。”
说着话,闫思弦已经下了车。
吴端:“你干嘛去?”
“结案。”
“结案?!”
“怎么?你不想早点回家?”闫思弦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兴许睡觉前还能打两把游戏。”
吴端快步跟上,两人回到303房间。
闫思弦也不多说话,一进屋就去拽躺在床上静养的汪成阳。
汪成阳大惊,喊道:“你干什么?!我受伤了!”
“正好我不想对伤员动手,你就自觉让让吧。”
“你!……你你你!……”
“你不会也要用’警察打人了’这出吧?看见这位没?”闫思弦指了指吴端,“拜你所赐,这位可是刚刚处理过警察打人的公众事件,经验可丰富了。”
被如此介绍,吴端一点没觉得光荣。
见汪成阳依旧不动,闫思弦负手而立,问道:“这房间出了故意杀人未遂事件,应该做为案发现场保护起来,我们公安局不至于穷到另外给你开间房的钱都拿不出来吧?你怎么还在这儿住着?”
“我用不着!我已经够给你们添麻烦了,再说,我只是躺着养养身体,又不会乱动,不会破坏你们要保留的痕迹。”
“哦——所以你的打算就在这儿守上七天,直到可以回家。
因为只要你躺在床上,我们总不好掀了你的被窝去检查这张床,自然也就发现不了你藏在床里的尸体,对吧?”
不仅被质问的汪成阳,此刻,若是闫思弦回头,就会看见站在他侧后方的吴端的表情比那男人还要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