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许你0 ">首页3 页, T片u皱了皱眉,睁开了双目,出言道:“发生了何事?都进来。”
片刻后,高安领了七八个哭红了眼睛的小太监进来,跪倒在了地上请罪:“陛下恕罪,这些不堪用的东西不懂规矩,扰着您了,奴婢这就叫他们领了责罚,将他们打发出去。”
祝云瑄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都是从他的启祥殿跟过来的低等太监:“到底出了何事?说清楚。”
小太监们匍匐在地,流着眼泪哭诉了起来,实在是这甘霖宫里的人欺人太甚!他们这些打启祥殿跟过来的是新君的人,甘霖宫里的则都是伺候先帝的老人,原本说来两边即使有摩擦也不至于水火不容,那些老人再倚老卖老通常也不会敢得罪新主身边的人,可偏偏有一个冯生在,他本就是先帝面前得脸的首领太监,又自恃拥立新君有功,谁人都不放在眼里,把持着整个甘霖宫排除异己,祝云瑄贴身伺候的大太监们他不敢动,便可劲欺负那些低等小太监,小太监们来这甘霖宫不过十余日,便受了百般刁难,苦不堪言。
若非实在是忍无可忍,祝云瑄又一贯待下宽仁,他们也不敢告到他跟前来。
高安尴尬道:“是奴婢失职,未有从中调解好,以至下头的人拿这些芝麻小事来扰了圣听,还请陛下恕罪。”
祝云瑄沉声问道:“他们说的可都是真的?那冯生当真有这般跋扈?”
高安低了头:“……冯公公是宫中老人,伺候先帝多年,宫里这些人都让着他,这其实没什么,如今正值先帝丧期,诸事繁忙,谁手头的活都比往常要多上许多,是这些个混不吝的东西犯了懒而已,还有脸跑来御前哭诉,陛下您别听他们瞎说,冯公公他即便严苛些,怕也是因先帝崩逝心伤烦闷所致,这也是人之常情。”
祝云瑄又看了一眼那尤在哭哭啼啼的小太监们,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将人打发了下去,殿里只剩下高安他才冷了神色:“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安无奈,小声与他解释:“陛下,那冯公公确实有意刁难启祥殿出来的人,尤其您定下了明日由奴婢来宣读即位诏书,他更是不忿,这么做无非是为了立规矩,保住自己首领太监的地位,这事奴婢以为您还是别多过问了,总归是下人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实在犯不着您劳心劳神,那冯公公……毕竟是昭王的人。”
闻言,祝云瑄眼底的阴郁慢慢浮了起来,冷声道:“你去将人传来。”
“陛下……”
“去吧。”
冯生很快来了,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神色间多有得意,自祝云瑄入主这甘霖宫,这还是第一次传他来问话。
“冯公公这些日子忙着操持先帝的丧事,着实辛苦了。”
祝云瑄声音淡淡,那冯生却是立马演上了,抬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这是奴婢的分内事,何谈辛苦,奴婢追随先帝四十余载,如今先帝驾鹤仙去,奴婢只恨不能跟随他一块同去,也好继续伺候左右。”
他说得再动听,祝云瑄却是不信的,大衍朝虽没有用活人殉葬的规矩,但若真有此心,也没人会拦着,那宸贵妃不就是前例?这个冯生从前在昭阳帝面前根本排不上号,只因为几年前他帮着安乐侯递话到昭阳帝面前,让皇帝知道了他的亲生子死而复生了,从此才入了皇帝的眼,从一开始他就是借着梁祯的势上的位。
祝云瑄冷道:“冯公公是这甘霖宫的老人,劳苦功高,先帝便是去了也会一直念着你的好的,如今你年岁已高,合该安享晚年,之前是朕顾虑不周,没考虑到这一点,让你这把年纪了还要为先帝的丧事奔忙,以至忧思过重,不若从今日起你便卸了手头差事,好生休养一段时日吧。”
冯生跪倒地上,分外哀恸:“陛下!奴婢这把老骨头也就最后这一点用处了啊!先帝立下遗诏时就曾叮嘱奴婢,豁出这把老骨头也要伺候好新君,奴婢不敢不从啊!奴婢求您无论如何也请让奴婢留下来继续伺候您吧!否则奴婢真的就只能去死了!”
那你就去死吧,祝云瑄目光更冷,眼中杀意毕现,匍匐在地的冯生并未瞧见,他虽声泪俱下却半点不怵,刻意提起遗诏,便是在明晃晃地提醒祝云瑄矫诏一事。
祝云瑄恨极,一个阉人竟也敢威胁他,他却毫无办法,杀冯生事小,可若是杀了冯生,梁祯会做何想法,他不敢赌。至少现在,对上梁祯,他还完全没有任何胜算。
“好,好……你愿意留下来是吗?那你就好生给朕留着!”
大殿之外,梁祯走上台阶,还未进殿门便碰到冯生出来,对方恭恭敬敬地与他问安,格外谄媚,又压低了声音快速与他禀报了这两日祝云瑄私底下都召见了什么人,末了咬着牙愤恨恨地道:“陛下想要咱家卸了差事回去养老,这是觉得咱家不中用了看不上咱家了。”
梁祯斜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抬脚进了殿内去。
高安正伺候着祝云瑄在试明日登基大典要穿的衮冕,玄衣纁裳衬得他愈加身长玉立、贵气天成,梁祯双手拢在袖中,笑望着他:“陛下穿上这衮服,倒是像模像样了。”
高安看了祝云瑄一眼,见他未有反对,躬着身子退下了去。
祝云瑄隐在十二旒后头的双眼里尽是冷意:“听人说昭王方才进来时,与那冯生说了许久的话?”
梁祯勾了勾唇角:“一个阉人的污糟之言,不值当说给陛下听。”
他走上前去,抬手摩挲上了玄衣肩部的日月龙纹,祝云瑄不动,冷眼看着他:“昭王在这甘霖宫内,就敢打探朕的事情,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梁祯不予苟同:“陛下这是冤枉臣了,不是臣要打探,是那阉人非要说给臣听。”
祝云瑄冷笑:“那阉人狗仗人势目无君上,朕要杀了他可杀得?”
“陛下想杀便杀了,您是帝王,想要杀一个阉人,何须经过臣的同意。”
“昭王这会儿不说朕过河拆桥了?”
梁祯淡笑道:“一个阉人而已,若是碍了陛下的眼,杀了便是,只要陛下高兴。”
祝云瑄一时无言,梁祯望着他,目光触及他额头上那道在旒珠后若隐若现的疤印,轻眯起了双眼:“陛下这额头上的疤痕,怎不弄掉?”
这道印子有好几年了,极浅的一道痕迹,须得凑近了仔细看才能看到,若是刚留下的时候每日擦药膏,一段时间便能去掉,显然祝云瑄并未这么做过。
祝云瑄不以为意道:“朕又并非女子,何须在意容貌?就算留下了疤痕又如何?”
梁祯眼中笑意愈浓:“陛下不在意,臣在意……可惜。”
他始终记得那日他第一次被带进宫,在宫道上初见祝云瑄的那一幕,那个哭哭啼啼的小皇子冲出来,抱住被禁卫军押着迁往冷宫的废太子,痛哭嚎啕。他远远瞧着,顺口问了身边领路的宫人,知道了那便是谢氏女所出的两位嫡子。
第二次是在甘霖宫的御书房外,昭阳帝下旨赐死废太子,祝云瑄赶来求情,被拦在外头不得召见,只得跪倒在地一边哭求一边拼命磕头,鲜血流了满面。那时的他只觉得这小皇子过于天真,可怜又可悲,更对这深宫中的手足情深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额头上的这道疤便是那时留下的,祝云瑄故意留着这个印子,只是为了提醒昭阳帝,他曾经亲手赐死了他无辜被冤的嫡长子。
祝云瑄皱眉,他最不耐的就是梁祯说这些暧昧不清的话,偏偏梁祯总是这样,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些叫他难堪的言语,故意折辱于他。
梁祯的手指撩起祝云瑄面前的旒珠,想要看得更真切一些,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又笑了,祝云瑄的双眉蹙得更紧了一些:“有何好笑的?”
梁祯望向他的眼中全是促狭:“臣若是说出来,陛下定又要生气……陛下不觉得,这样像是撩盖头吗?”
祝云瑄一怔,瞬间气红了眼:“你非要这般羞辱朕吗?”
梁祯叹气:“臣对陛下满心都是喜爱,陛下却偏觉得臣是在羞辱陛下,陛下您这样,实在是叫臣万分为难呐。”
祝云瑄不欲再与他说了:“你若无事,便退下吧。”
梁祯双眸微缩:“臣每回来,陛下都急着赶臣走,陛下就这般不愿见臣,非要避着臣?”
祝云瑄冷声道:“无诏不得随意入宫,昭王不但在宫中来去自由,连这甘霖宫都进出随性,朕还能怎么避着你?朕若真有意避着你,一道圣旨将你打发去封地,你肯去吗?”
梁祯安静望着他,片刻之后,沉声一笑:“只要陛下有这个本事。”
第八章 孤家寡人
天色将明,奉天门上旌旗招展,帷幕漫天。
当第一缕天光泄下,祝云瑄身着衮冕,在绵延不绝的雄浑钟鼓声中,一步一步踏上了门楼,行祭天祷告仪式。
午门之外的御道上,百官分列两侧,尽数跪拜于地。
辰时,新君入奉天殿升御座,群臣分班而至,进庆贺表文,礼部尚书严士学捧出即位诏书送至阶下,首领太监高安朗声宣读诏文:“朕承皇天之眷命,赖列圣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遗诏,属以伦序,入奉宗祧……”
郎朗之音在殿中久久回荡,及至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钟鼓声再起,群臣百官行三跪九叩大礼。
祝云瑄高坐于御座之上,目光缓缓扫过阶下的每一个人,落在了跪于武将之中的梁祯身上。梁祯似有所感,倏忽之间抬眸,对上祝云瑄的视线,微微一笑,祝云瑄的表情隐在十二旒后,辨不分明。
新帝登基,建元景瑞,二十七日除服,大行皇帝梓宫迁往别宫,四十九日发引,待到一切事毕已是来年春,是为景瑞元年。
祝云璟的信寄来那日,皇城之内还是春寒料峭之时,高安双手将信奉上,正在批阅奏疏的祝云瑄神色微动,停了手中事,接过了信纸。
祝云璟是祝云瑄一母同胞的亲兄长,昔年的皇太子,因东宫巫蛊案被废,后被赐死,又被定远侯贺怀翎救下假死出逃,这些年一直在西北茕关,已有四载,这还是祝云瑄登基之后他寄来的第一封信。
祝云璟在信中忧心忡忡地叮嘱念叨了许多事情,也问起了梁祯为何会帮他,很是担忧,只是从头到尾,对他的称呼都不再是从前那句亲昵的“阿瑄”,而是与旁人无异的“陛下”,祝云瑄长久地看着手中的信纸,沉默不言。
高安帮他换了杯热茶,见他一动不动、神色黯然,小声问道:“陛下,为何大殿下来信了,……您还是这般不快活?”
祝云瑄泛着水光的双目中浮起一抹自嘲,放下了信纸,轻声呢喃:“难怪前人都说高处不胜寒,从今以后,朕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陛下……”
祝云瑄闭了闭眼睛:“罢了,这是朕自己选的路,怨不得别人。”
安乐侯府。
马车停在侯府大门外,梁祯缓步踱进去,正厅之内,包括安乐侯在内的一众梁家长辈俱在,各个面色不豫,为首的老夫人冷着脸道:“昭王架子倒是大,三请四请才肯回来一趟,让我这个老婆子和这一大家子你的叔伯长辈好等。”
梁祯不为所动,淡道:“祖母何必这么说,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宫中诸多事情,我确实腾不出空来,总得以公事为先。”
“你还有什么公事?”安乐侯梁烽满眼阴郁地瞪着他,愤恨恨地骂道,“好好的摄政王之位你不要,偏要去帮那瑞王夺了九殿下的皇位,你是失心疯了不成?”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衣着华贵的美妇人便哭着扑上来质问起梁祯:“你告诉我馨儿她是怎么死的?好好的她怎会选择殉葬?是不是你逼死她的?是不是?!”
在对方就要揪住自己衣襟时,梁祯淡定往后退了一步,身旁护卫手中的剑出了鞘,那妇人吓得一声尖叫,摇摇欲坠地被下人扶了回去,主位上的老夫人见状气极,厉声质问梁祯:“你想做什么?!你带着这些人来,是想对家里人动手不成?!”
梁烽亦怒斥道:“你这个孽子!你别忘了你名义上还是我的儿子!”
梁祯冷冷扫了一圈屋内义愤填膺的各人,轻蔑道:“祖母,父亲,你们叫我来,说是为的家事,如今口口声声议论的却是天家之事,甚至质疑起陛下来,你们就不怕这些话传出去,会给整个梁家带来灭顶之灾吗?”
“你——!”
梁烽瞠目欲裂,恨不能家法伺候抽死这忤逆的不孝子,梁祯望向这一家子人的目光里没有半点温度,压抑着不耐烦先是提醒那还在哭哭啼啼的妇人:“三婶娘,宸贵妃自请殉葬,是她对先帝情深义重,这是好事,你该与有荣焉才是,旁的话还是不要说了,免得祸从口出。”
后才转向梁烽:“父亲,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何必非要说个清楚明白,既是名义上的父子,我自不会与你撕破面皮,只是从今以后,你们最好不要再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你这个畜生!梁家好歹养你二十年你……”
梁祯不客气地打断他:“梁家为何养我,父亲你心中明白,否则我一个梁家庶子偷生下来的私生子,如何能进你梁家的门?你们毁了我爹,休想再毁了我!”
“你……你胡说什么?!我们辛辛苦苦养大你反倒是我们不是了?!”
“是吗?”梁祯轻声重复,眼中尽是轻蔑与淡漠。
梁烽一愣,触及他的眼神,气势不由弱了几分,说出来的话都没了什么底气:“自然是真的……你忤逆不孝,你还有理了?”
“呵。”
当年谢家势大,谢皇后之父谢老国公是当朝首辅,皇太子又深得帝宠,梁家人既想靠着他这个“帝子”飞黄腾达,又担心被谢家针对,硬是拖了十几年,等到谢国公府倒台,太子失宠于帝心才趁机将他送到御前,从一开始,这一家子人便只是想要以他换得最大的利益罢了,说得这般动听,也只能诓骗三岁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