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那声音响在耳边,很近很清晰,他却听出了几分欣喜几分满足,还有几分不安和疲惫。
七点多到达栖霞镇,那他是什么时候跑来栖霞山下?大年夜的,又冷又没助手保镖,连防寒衣都没穿,好似刚刚开完会下班,匆匆就找来了这里。
“见到你我就安心了。”秦拙朴带着笑意的叹出声,收紧的怀抱终于慢慢放松,虽是不舍,可见到了人,已经是新年最好的开端。最如意的礼物。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匆匆忙忙,狼狈惶惶。最近见的医生太多,每个人都在专业的帮他分析有关脑部记忆的‘病情’。有病没病他不知道,他看着时间在流逝,新年在逼近,什么专家,什么病因,什么工作都可以先放下。不安的心跳更迫切地想要回去,亲眼见见想念的人,抱一抱他,这个年才能够踏实。
“你从哪里来?”微抿着嘴,专注看着秦拙朴的陆英忍不住开口,这人衣服穿着讲究贴面,却脏兮兮的又是泥水又是残叶,一双鞋子和裤脚简直不能看。
“我从美国坐飞机直达彩凤城机场,叫了车就来了栖霞镇。”秦拙朴凝视着近在眼前的人,笑意加深:“打电话发短信都没得到你回应,我先去了烘焙店,那里关了门。所以我去了你家门口。没等到你,我猜你大概在栖霞山,所以我来了。”
陆英听着他平静温和的言语,有些怔然,“你去了山上?”
秦拙朴一顿:“我在山脚找到山路,但是……好像迷路了,走着走着就出来了。”
陆英顿时皱眉,叹气:“你是不是傻,好歹问问山下的人,谁都知道过年别上栖霞山,山里都是雾,你难道没看见?”
“看见了,雾气很浓。”
“那你还上去?”陆英瞪他,栖霞山平时随便上,反正上去也会失望,没美景也没美人。但是过年除夕到初三都会被雾气掩盖。山下的村民在过年时会避开栖霞山,谁都不提上山的事。就算有人偷摸想上也上不去。
秦拙朴低笑道:“我本来不该这么早回国,可我就是忽然想见你。不管怎么样都想见一面再说,心里跟起毛了一样,在美国越待越不舒服。现在见到你,我舒服多了。”
面前这人,现在好像真的松快了一大截,姿态闲适,潇洒自在,却也疲态尽显。
“我要是没下来,你今天就见不到我。那你怎么办?”陆英挑眉看着他,觉得这大老板有时候真的很轴。
秦拙朴看向自己的鞋,道:“回镇上去你家看看,要是还没有人就找个酒店落脚,手机没电了。我在村里一户人家待了好久,可惜他们家没合适的充电器。你不可能天天待在山上,过几天肯定要下来。不过……要是不当面逮着你人,你也不想搭理我。这么久,你一条讯息都没回复我。”
瞧见他眼中浓浓的不干和嫌弃,陆英气哼哼嘟囔:“之前不是说好了,你别再跟着我。”
“我没跟着你。”秦拙朴望着他微笑。
陆英立刻斥他:“那你来干吗?”
“现在我不是我,我是一颗星星,漂洋过海落到了这里,星星它不是跟着你,是身不由己。”
“……”陆英两眼发直。
秦拙朴笑容愈发柔和,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雨伞和公文包,扬手撑开黑色大伞,将自己和陆英遮挡在伞下,陆英一侧头,秦拙朴正好抬起的手擦过他的脸,落在他肩上拍了拍,又轻轻拂去陆英头发上的雪花。陆英下意识低垂了脑袋更方便他扫雪,恍惚一瞬,陆英觉得这个举动似曾相似,曾经在国外某个著名白雪城市,他们漫步在街头欣赏雪景,经历过同样的画面,秦拙朴一抬手他就知道低头,仿佛再默契不过。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我也该走了。”秦拙朴打破沉默。
陆英脱口问:“去哪?”
“你回山上去,我回镇上找个地方落脚,明早回家给爷爷拜年。”
“你预定了酒店?”
“没有。”
“……”陆英忍着吐槽的欲望,拉起衣服上的帽子把自己脑袋套住,大步流星往前走:“你跟我走。”就凭他这样手机没电,没预约,徒步走到镇上还想住酒店?找到天亮都别想睡。
“你要送我?”秦拙朴快步跟上,大伞再次罩住人。
陆英叹气:“今天是大年初一,现在是三更半夜,你以为是平时?有生意的酒店早就人满为患,冷清的酒店关门大吉。”
“那你带我住哪?”
陆英哼了一嗓子,没回答他。
秦拙朴又问了一遍。
陆英无奈道:“跟我去就是。别问了。”
两人共一伞步行在乡间的小路上,陆英脚步很快,秦拙朴配合他的节奏,不多时就回到了栖霞镇。
陆英领着人径直去了小区,来到自己租住的小屋前,掏出钥匙开门,秦拙朴一脚踏入狭窄的屋子,灯光啪的亮起,恍若梦中。
陆英弯腰,麻利地从床底的收纳箱里拿出干净毛巾、牙刷和一双袜子装在塑料袋里,稍作犹豫,又翻出一扎没穿过的纯白大裤衩,他挨个查看标码,选了一个熟悉的码子抽出来塞进熟料袋,这才起身面对秦拙朴:“这里很窄,你要住吗?”他这小单间还没有秦拙朴家的厕所大,更比不上半分整洁干净。倒不是他懒惰邋遢,换谁家父子俩住这么大点地方都很难施展,能放的东西必须放,不能谈什么美感。
秦拙朴的欣喜早在陆英麻利弯腰翻找衣物时冷却了,屋子太小,一目了然。
上次来时太失控,根本没心思注意到别的,而且这才是真正属于陆英生活的地方,那份资料里可不包括这些细节。
“你是不是不想住?”见他半天不说话,陆英提着心,生硬发问。今天全部都是意外,秦拙朴会找来是意外,他会带秦拙朴来这也是意外。但已经这么晚,外面根本没地方留宿。他难道要丢下秦拙朴不管?万一冻死在街头怎么办……
陆英心里有数,他这地方别说外人嫌弃,自己平时偶尔也会嫌弃。特别是忙得找东西却找不着时,还有夏天热得要爆炸,甚至享受美味大餐后味道久久不散,他不止一次想回到山上住算了,但最后都打消了念头。崽崽大了,他正打算开年换个一室一厅分开睡。
秦拙朴摇头,“我能穿你的拖鞋吗?”
“……哦。”见他弯腰脱鞋,陆英便将拖鞋放下,一双冰冷的凉拖鞋。
秦拙朴:“……”好冷。
陆英也发现了,尴尬道:“我没棉拖鞋。”他又不怕冷,崽崽也是同款凉拖鞋。
秦拙朴换下满是泥水的鞋子,顺势就想脱脏掉的裤子,陆英见状忙大声道:“你好好待在这里,我要走了。”
看他慌慌要跑,秦拙朴嘴角抽搐,故意快速解了外裤,“我穿了秋裤。”
“……”尴尬的陆英翻个白眼,指了指床头方向:“床头柜里有泡面和零食,饿了自己烧水吃。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秦拙朴知道他必须回去山上,因为那里,有他的儿子……陆英最亲……最爱的人。
陆英走到门外,忽然又推门折回来,对上秦拙朴的目光,送了一句晚来的祝福。
“猪年大吉。”
这个人,不管是不是属于他,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永远在一起,但他不是别人,不是毫不相干的人。
是他想认真祝福的男人。
第27章 爸爸开门
方寸之地,一眼尽收。
安静的小屋子,秦拙朴踩着拖鞋从床边开始走,走了两步就是家里唯一的桌子和两张椅子,绕过去,右转走了几步就是挨在一起的厨房和卫生间。实际上和床铺都离得非常近,床边另一头还有个花里胡哨的布艺拼装衣柜,其余的东西都是大大小小的收纳箱堆放。床底下更是塞得满满当当,鞋子没地方放,只能随随便便散落在靠边的位置,冬款夏款一有尽有,衣物,玩具,书籍,收纳箱装不下的就用各种袋子装着,靠墙堆了很多。
没有电视机,没有看到冰箱,也没见到空调,唯一的电器,大概是头顶的点灯。
秦拙朴走进厨房,狭小得令人想侧着身体走,神奇的是灶台上锅碗瓢盆样样齐全,收拾得很干净,独独挂着简易风扇抽烟机的墙面一片污,隐隐散发出一股烟火味,一见就知是经常开火的厨房。
他面无表情看着陌生的一切,踩着冰凉的拖鞋去旁边洗手间,比他预料的更小,蹲坑的上方就是洗澡喷头,他忍不住想,上厕所的时候头上会不会突然喷水给你一个透心凉。最终,他长叹一口气,伸手拿下喷头尝试调出热水,足足放了十分钟才终于有点温热的水出来,之后又放了五分钟,热度好歹提了点,洗澡能接受。没功夫长吁短叹,秦拙朴以学生时代军训时期的速度标准洗了个澡。将衣柜里翻出来的T恤和宽松睡裤套上,哆嗦着刷牙洗脸,钻回床铺盖上被子。
瞪眼看天花板。
天花板有明显的灰尘,角落还有蜘蛛丝,有些墙皮脱落了,要掉不掉。
狠狠闭上眼,秦拙朴将头埋进被子里深深呼吸……并没有什么陆英的味道,而是浓浓的,孩子的奶香气。
……
秦拙朴探出头,心情复杂,难以名状。
目光忍不住再次环顾四周,屋中的所有挤成一个小整体。不难想象,床上睡觉打鼾,上厕所的人可以听见,厨房里炒菜放油,床上的人可以听到,洗手间里放水,厨房和床上的人能听到。
这小小的家里,住着的是陆英和他儿子,那个叫陆崽崽的小胖孩子,哪怕只看到资料上的照片,他内心瞬间确定,那是陆英的亲生子。满脸肉呼呼,却挡不住一双和陆英如出一辙的眼睛,父子俩甚至连眼神都一样,清澈天真,干干净净。灿烂的笑容更是形似神像。同是和陆英一样爱吃能吃,食量比常人超出许多,运动天赋过人。完全找不出理由去否定,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父与子,基因与血脉,有多亲,有多近,莫过于此。
得知陆英当了爸爸时,他内心是拒绝的,根本不相信,自动认为肯定是收养的孩子。陆英说过,他就是陆爷爷收养的孩子,并不是陆爷爷的亲孙子。陆英会养孩子一点不奇怪。
当资料拿在手里,翻开看到照片的瞬间,有什么在脑子里炸开了。
是惶然,是愤怒,还是酸痛,他全都来不及体会,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就是陆英的亲生儿子。
孩子怎么来的,和谁生的?还是别的。为什么他们要分开好几年,为什么明明是他很想念的人,想了好几年,却没有陪在身边。
他花了好多天去思考那个孩子的问题,深思熟虑的结果,他还是想念陆英,想要去找他。
陆英的孩子,以后就是他的孩子。
直到现在,他还没亲眼见到陆崽崽,他总是急着见陆英,却不急着见孩子。他知道,其实他也怕,怕自己虚伪。也怕和孩子相处,小孩是最难以掌握的存在,见了面,要是不喜欢他,甚至两看两相厌,接下去该怎么应对。
他必须认清一个现实,分开几年他们的关系已经无法回到从前,陆英有了比喜欢星星更喜欢的人。
比起并不耀眼的星星,那孩子怕不是个大太阳,脸盘大。在太阳的光芒照耀下,星星不存在的。
翻个身,秦拙朴关灯,他本以为会失眠,却不知不觉很快沉睡。屋子虽然老破小,床却很舒坦,带着奶香味的被子,非常踏实温暖。
没有手机的骚扰,没有闹钟的喧哗,这个晚上他一夜无梦。甚至早晨五六点开始,小区有人放烟花,有人窜门拜年,大年初一的早晨热闹喧哗,人声鼎沸。
这些全都没有影响秦拙朴。
上午十点左右,陆英用钥匙打开了家门,屋里黑乎乎静悄悄,独一份规律的酣睡声在提醒他有人懒到现在还没醒。
陆英轻轻关上门,表情有点呆。
秦拙朴居然还没睡醒,真是万万没想到……
这人向来自律,只有晚睡的时候从没懒起的记录。晚上九点睡早晨七点起,晚上十二点睡早晨还是七点起,甚至六点,有时赶飞机还得五点。他就不一样了,他不上班时睡到自然醒,十一点是早,睡一天也不奇怪。那时候和秦拙朴住一起,两人中和了一下,秦拙朴可以早起,但不许叫他早起。他可以睡懒觉,但八点要起来吃早餐,如果还困就去睡,中餐晚餐不能落下。
“……”盯着睡懒觉的秦拙朴,陆英下意识拿出手机,拍下,检查照片效果,黑乎乎的轮廓,毫无成就感,删!
秦拙朴看样子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陆英在椅子上坐下,无所事事。见人睡得这么香沉,多半还是累的,乘坐十几个小时飞机哪里会舒坦,又连夜去山上滚一身泥水吹半夜冷风。
狐朋狗友群里消息闪烁,陆英埋头点开。
叽哥:来电影院了。图1、图2……
刘地川:人好多,幸亏提前买了票。
杨哥:陆英你什么时候过来?还有二十分钟开场。
叽哥:陆英快来,崽崽召唤你。
群里又是一连窜图片,陆英看到崽崽和秦小图一起捧着爆米花在吃,两个小辈有年龄差,但一块玩的很融洽。
陆英:好的,马上就来。
看了眼床铺,陆英快速回复大伙,留在这看人睡大觉简直浪费大好时光。他放下充电宝、数据线、还有一碗饺子,转身悄然出门。
陆英赶去电影院,好在没迟到,陆崽崽欢快地扑过来:“爸爸你去哪里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爸爸回家里有点事。”
“啊,爸爸你回家怎么不告诉我,我还想去拿我的玩具啦。”
“下次吧,电影要开8" 猪年大吉0 ">首页10 页, 始了,排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