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先生笑笑,试着抬手摸了摸男孩子的脑袋:“你们俩一块儿弹?”
于笙没想到他父母连这个都知道,好不容易降下来点的温度又升上来:“有时候一起……他弹得很好。”
“靳林琨小时候也学的是钢琴。”
靳先生记忆力好,有点怀念地追忆往事:“结果有一天忽然回来跟我们抹眼泪,说这个不够大不够帅,不能用来追别的一起弹钢琴的小朋友,要学个拉风的。”
于笙:“……”
不得不说,靳家人有时候思路别出心裁得一脉相承。
作为靠压缩空气驱动的气鸣式键盘乐器,管风琴的确比钢琴大,而且拉风太多了。
甚至拉得就是风。
靳先生是个开明的父亲,当时就满足了儿子的愿望,把靳林琨从钢琴班接出来,送去教堂学了管风琴。
眼看儿子带回来的男孩子嘴角翘起来,黎女士觉得不能光让丈夫在小朋友面前讲故事,自己也能说,一起在沙发上坐下:“靳林琨小时候特别怕黑,不敢自己睡。”
“我们带他去看医生,据说他能脑补出五十多种吓人的妖魔鬼怪,还每种都能描述出来。”
黎女士谈起往事,还有点自豪:“后来那个医生好几天都没睡好,说什么都不肯给他看了。”
……
靳父靳母跟于笙聊了一会儿,你一言我一语讲了半天儿子过去的黑历史。准备去休息的时候,靳林琨也终于成功抢救下来了几个盘子,洗干净放在架子上沥水,擦着手回了客厅。
“客房收拾好了吗?”
黎女士对儿子在家务技能上的突飞猛进挺满意:“人家于笙第一次来,把你的枕头被褥换过去,你用衣柜里那套。”
根本没想过两个人还得分房间睡,靳林琨下意识想要答话,被于笙一胳膊肘顶在了肋骨上。
“……”靳林琨张了张嘴:“马上。”
“收拾客房太麻烦了。”
靳先生更了解男孩子们的性格,在留宿小朋友这件事上有自己的意见:“不如让小笙住他房间,让他在客厅凑合一宿。”
于笙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靳林琨:“……”
自家爸妈努力坚持了一宿的严父慈母,终于找到了一点熟悉的氛围,靳林琨甚至还有点久违的感动,拉拉于笙的袖口:“没事,我们家沙发挺宽敞。”
他们家客厅的沙发是专门用来给靳家两个男人睡的。靳先生在买的时候就充分考虑到了这一点,把沙发买成了可折叠的款式,铺开就是一张床,躺着还挺舒服。
尤其睡沙发的话,其实反而比一个睡卧室一个睡客房更容易串门。
只要上洗手间一不小心走错门就可以实现了。
靳林琨对睡沙发的兴趣显然要比两个人明确分房睡大得多,带着那一箱作为礼物的肖邦原版乐谱,心满意足回了房间。
时间过得飞快,吃完饭就已经快到凌晨,外面的天色都开始泛起些微亮意。
靳父靳母折腾了一宿的飞机,先回了房间,洗漱准备休息。
于笙也被靳林琨催着去洗漱,换了套衣服从洗漱间出来,却发现靳父依然守在门口。
“您――要用吗?”
于笙依然不太适应跟靳家父母相处,本能地站直,侧身给他让路:“水龙头稍微有点漏水,我试着修了一下,比之前好一点。可能还需要点工具,我明天――”
靳父朝他笑了笑,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不用,小笙,你来一下。”
于笙稍一犹豫,跟着走过去。
靳父动作放得轻,从行李箱里又给他变出了盒乐高:“拿回去,小心点藏起来。”
于笙愣了愣,有点儿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去接。
靳父抬头看了看儿子跟妻子都没出来,又朝他招了招手,把那盒乐高藏进了于笙怀里。
靳林琨其实没怎么特意跟他们说起过于笙。
现在的孩子们大都有隐私的需求,会屏蔽父母的朋友圈,靳林琨也是个正好到了青春期的青少年,当然也和大部分青少年一样没给他们进入朋友圈的权限。
但他们家儿子跟别人家的还不太一样。
他们家儿子虽然屏蔽了他们,但是每天都在改自己的微信名。
朋友圈还得点开,微信名的变化简直一目了然。
想不注意都不行。
靳父亲眼见证了儿子的微信名在从前有座山之后的一系列演变史,对儿子这个朋友的了解甚至比一般人还稍微多点。
虽然不太了解孩子们的世界,但他也一直想带回来点什么礼物,送给那个让他们的儿子在一年前的变故之后,愿意重新站起来的男孩子。
“靳林琨拼这个拼不好,自从他小时候把火车拼成了摩天大厦,我们俩又没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他就不肯要这个了。”
靳先生读过好几本教育学的书籍,还挺注意儿子的自尊心培养,特意把声音压低了不少,才跟儿子带回来的小朋友继续揭儿子老底:“你带回房间,偷偷地拼,拼好了再刺激他……”
靳林琨在卧室里翻了一会儿那本乐谱,准备出门看看于笙用不用什么洗漱用品,顺便给自己留一条摸门的路。
放轻动作拉开门,客厅里就传来一点压低了的说话声。
靳林琨脚步稍顿,把门悄悄推开一点,往客厅的沙发上看了看。
靳先生低声说着话,扶了下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就跟着弯起来,抬手揉了揉他们家小朋友的头发。
然后又从口袋里摸了一会儿,翻出颗糖,悄悄塞进了于笙的手心里。
第九十八章
帮忙拼了一晚上乐高, 靳林琨终于体会到了当初于笙听自己讲物理题的感受。
靳先生不太懂乐高,照着价格买了个星球大战的死星, 拼起来难度比火车高得多。
靳林琨拿着图纸,蹲在于笙边上, 觉得只拼一个星球实在太没追求:“朋友,我觉得它其实可以进行一些艺术的再创作……”
于笙正拿着块灰色的找地方,抬头看了他一眼:“比如拼成摩天大厦?”
靳林琨:“……”
他爸不光给了糖、揉了小朋友的脑袋。
还给小朋友讲故事了。
居然。
靳林琨蹲在乐高边上, 认真想了一会儿自己该吃谁的醋。
于笙没听见他接着说话, 坐了一会儿,侧头看了看他:“哥?”
“没事。”
猜到了于笙要说什么,靳林琨失笑, 揉揉他的脑袋:“我爸我妈一直是这个风格,非常正常, 我不在意。”
他一边说, 一边很见缝插针地从口袋里摸出了块糖, 捏开糖纸在男朋友唇边碰了碰。
于笙低下头,看着那块跟靳先生手里一模一样的糖:“……”
靳林琨递了一会儿,自己先觉得这个行为实在有点幼稚过头, 趴进于笙颈间,没忍住笑出来:“没事,逗你的。”
于笙的指节攥得有点发白,靳林琨把那只手拉过来, 焐着摸了摸:“喜欢玩这个?”
于笙看了看手里的乐高积木。
其实也算不上有多喜欢,这种玩具他以前没怎么接触过, 后来也没了多大的兴趣。
但这是靳林琨的爸爸给的东西。
靳家的氛围确实像靳林琨说的,和段磊姚强他们的家庭都不太一样,有点儿叫人反应不过来。
但是又好像哪里都好。
好得几乎要叫人生出某种错觉。
……
念头还没来得及收回来,额头上就轻轻疼了一下。
于笙抬头,刚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的靳林琨看着他,神色难得有点儿严肃:“想什么呢?”
两个人在一起待久了,有时候就会有一些仿佛心电感应的默契。于笙有点拿不准他是在问还是反问,张了张嘴刚要出声,已经被靳林琨揽着背收进胸肩:“不是错觉。”
靳林琨一只手圈着人,轻拍了两下背,低头亲亲他的额头:“不是错觉,知道吗?”
于笙闭上眼睛,在他肩头抵了一会儿。
在接下来的拼装过程中,靳林琨一度试着出手帮忙。直到连续安反了三次、居然还成功把积木块塞进去了之后,终于被于笙安置在了一边,负责闭上嘴安静地学习观摩。
卧室安静,坐在地毯上的少年眼眸都专注,拿着不大的小积木块,一点一点地往上拼。
连被边上闲不下来的男朋友趁机亲了两口都没顾得上管。
靳先生跟黎女士半夜悄悄起来,发现儿子没在沙发上。
卧室的门虚掩上一半,透出点柔和的光。
顺着门缝往里看,儿子带回来那个又乖又软的男孩子已经趴在他肩上睡熟了,浓长眼睫安安静静阖着,身上被仔细披了条质地柔软的毛毯。
他们五岁起就号称再也不碰乐高的儿子单手把人揽在肩上,对着图纸,挺费力气地、磕磕绊绊又认认真真地拼。
错了就拆下来重装,一点都没不耐烦。
当父母的非常配合,对视一眼,谁都没出声,又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
……
虽然把儿子的生日跟核反应堆中微子消失现象纪念日搞混了,但靳家父母显然不是那种会为了给儿子再好好过个生日特地改行程的人。
六号的深夜,又要匆匆启程的靳先生和黎女士潜入卧室,把儿子跟他们家小朋友一块儿摇起来,一家人抓紧时间齐唱了个生日歌。
百老汇和中国隔着半个地球的时差,凌晨的飞机,靳父靳母没让两个孩子跟着折腾,打电话叫了车。
没想到收拾好行李走到客厅,居然在玄关上发现了两个早准备好的便当盒。
木制的,带密封搭扣,特意把汤水都沥了出去,整整齐齐摞在一块儿。
上面还带着很精致的手绘插画书签。
已经快出门的靳先生被黎女士拽回来,研究了一会儿那两个便当盒,又重新归拢了一遍行李,把便当也好好拎在了手上。
防盗门声咔哒响动,热闹了一整天的房间重新清净下来。
乐高积木已经拼完了,除了靳林琨把图纸拿反了之外没有任何瑕疵。
靳林琨早被默认恢复了卧室居住权,圈着于笙躺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揉着脖颈。
抵在肩膀上的力道稍微有点儿重,靳林琨又紧了紧手臂,低头凑在耳边跟他说悄悄话:“爸妈把便当拿走了,让我跟你说谢谢。”
靳林琨拿着手机,继续往下翻消息:“他们说下次带汤也可以,因为在路上就没忍住,都吃完了。”
于笙:“……”
起得太早,天还没亮透。靳林琨撑起来关了个灯,刚躺回去,就听见于笙的声音响起来:“下次?”
“对。”靳林琨笑笑,“他们再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心,一年还是会回来几次的。”
靳林琨把被子往两个人身上分了分,摸摸于笙的头发:“还给做好吃的吧?”
颈窝间的气息安静地停了一刻,贴着的短发蹭了两下,很轻地点了点头。
靳林琨低着头,眼睛弯了弯。
两个人刚齐声唱完生日歌,现在还被熟悉的旋律控制着。靳林琨躺在床上半天,也没能酝酿出什么睡意,索性搂着于笙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唱歌。
怀里的人没说话,看起来像是早睡熟了。
靳林琨抱了他一会儿,牵起嘴角,摸了摸小朋友的头发:“当然还有下次,爸爸妈妈都可喜欢你了。”
……
因为大半夜被拉起来紧急庆祝了五分钟的生日,两个人都毫无悬念地睡过了头。
睁开眼睛就到了中午,靳林琨打开手机,上面已经攒了一排未读的消息。
夏令营的同学非常体贴,给他发来了各类本校精华综合练习和超高难度竞赛题作为生日礼物,梁一凡还特意发语音给他描述了份完整的使用指南。
“拉着笙哥一起学语文,抱着笙哥一起学数学,然后上床学英语。”
梁一凡给他设计得非常完整:“寓教于乐,学以致用!琨神,你想想!你好好想想!”
靳林琨看着手机,有点儿想不通:“我最近又干什么了吗?”
于笙刚醒,思维还有点迟钝,按着额头简单回忆了下:“你把我们班的英语成绩跟他们说了?”
好歹也是第一次教人教出成果,靳林琨不光发了朋友圈,还特意给夏令营的好朋友们每个人都假装无意地提了一遍。
……
想了想一群饱受“ABD都不对故选C”讲题法折磨的好朋友们,于笙点了点头,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可意外的:“想开点,他们没送你勒索病毒已经挺讲义气的了。”
夏令营的众人还在因为他们琨神的差别对待试图报复,七班听段磊听他一见如故的好朋友说靳老师过生日,倒是在班群里热热闹闹地开始起哄,要请他们的代课老师吃一顿饭。
这次的英语成绩好,把总成绩都一起显著提了上去,每个人回家的处境都比从前好了很多。
体委他们家特意奖了他两百块钱,答应他可以疯玩两天周末,在群里嚣张得不行。
老贺也觉得这件事挺有意义,跟着凑热闹:可以,上次成人礼的班费还没用完。
上次去爬山就花了不少,班长有点惊讶:还没用完?我们这么节省吗?
老贺:对,还够大家每人一串烤面筋。
……
七班同学们架空了老贺,民主地决定去约个饭。
于笙洗了把脸回来,就听说大家要相约咕嘟咕嘟串串香健康自助烤肉:“……什么东西?”
“咕嘟咕嘟串串香健康自助烤肉。”
靳林琨又给他念了一遍名字:“咱们后街还有这家店吗?”
哪怕有,就冲着这个名字,当扛把子的也是绝对不会去的。
班群里的人似乎一大半都去过,兴致很高,催着半小时后集合。于笙特意摸了个口罩,才跟靳林琨一起出了门。
说是报答劳苦功高的英语补课老师,其实还是一群人最近学习学得快憋疯了,加上英语分数提高的满腔喜悦无处抒发,想找个机会凑在一块儿疯一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