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可知人间地狱下的焰花和永生湖底的冻果?”程慕北连这两样东西都没听过,更别提什么采情花的蜜蜂的头头儿了。
卿知皱了皱眉,仔细回想是否在古籍上听闻过这两样东西。程慕北也不急,蹭了杯茶慢慢品着,他心情有点儿复杂,之前看到沈简生的那股熟悉感还隐隐绕在心间。
毕竟他对沈简生的情感还是陌生的,等沈简生醒过来,自己又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呢?
这些年来他也没喜欢过谁,当然也没想过喜欢谁,甚至连别的孩子青年时的悸动自己都没有过……毕竟这世上好看过他的人,也着实难找。
正在他内心天人大战的时候,卿知忽然拍了一下手,“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我还以为只是传说呢。”
“哦?”程慕北收回思绪,望着卿知。
“我以前在专门记载世间奇物的古籍上看过这两样东西,焰花准确来讲不是在岩浆下,而是在火枯兽的肚子里,但温度奇高,据说别的东西靠近就会被烤化。而冻果……冻果是需要焰花催生的,将焰花带到永生湖底种上,浇上火枯兽的血,等个七天就能长出冻果。”
程慕北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意思是当务之急是要杀了火枯兽?”
他跟沈简生之间的感情一时间理不清,但作为一个精通各种毒的人,一刻也忍不了自己身体里竟然养着蛊虫。他想趁沈简生还没有修养好,先去解决这两味药材。
卿知点点头,“想来应该是。”
程慕北再跟卿知瞎掰了一会儿就回到了沈简生的房间,正巧下人送熬好的药来,他便招呼着进去了。
“放那儿凉会儿,”程慕北扬起下巴示意,“这儿有没有什么丫鬟,找一个细心点儿的来伺候着。”
“是。”
程慕北转头看向沈简生,发现他已经是少年模样了。少年的眉眼间带着青涩,但能看出些冷峻,紧抿的唇没什么血色。程慕北看了一阵,发现只能用“单薄”一词形容沈简生。
很快下人就带着个乖巧的丫鬟来了,程慕北翘着腿看丫鬟将沈简生扶起来,舀了半勺药喂他。不过沈简生紧抿着唇,喂了好几次都没喂进去,幸好丫鬟手熟,没有洒在被单上。
“算了,”程慕北叹了口气,“先放下吧。”
丫鬟诚惶诚恐地站在一边,这里的丫鬟大多是原来生死崖的,沐蓁这几个月来也没刁难她们,小丫鬟听说了这人是久北阁少阁主,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惹祸。
她见着程慕北没有发火的迹象,抬头偷偷瞄了这少爷一眼,只听见程慕北说,“你先出去吧,有事我叫你。你叫什么名字?”
“茹……茹茹。”小丫鬟忙低下头。
“那好,你出去吧。”沈简生的伤势依旧堪忧,不喝药不行。程慕北脑海中总是想起那狭洞中的一幕,自己探身亲吻自己面前的人……那人是沈简生无疑了吧。
程慕北端起药碗,看着沈简生清秀的面庞,心想自己顶多算占便宜,不算亏。于是心安理得地坐到床边,让沈简生半靠在自己怀中,喝了口药渡过去。
少年人的嘴唇微凉,两唇相触时程慕北心脏忽然一疼,没忍住呛了一口药,苦涩的药水喷在了沈简生脸上、床单上。
程慕北:“……”
程慕北草草给沈简生擦了一下,发现他还没穿衣裳,又拿出一套自己的衣裳别扭地给他套上。做完这些,他还是忍者疼痛喂完药,嘴里苦涩至极。
将沈简生放平回床上后,他才叫了门外等着的丫鬟一声,“茹茹,进来。”茹茹推门进来,看到脸色不算太好的程慕北,见程慕北指指床上的沈简生,“给他收拾一下,顺便换床被子。”
“是。”
喂药的过程有些缓慢,左护法和宋一已经出来了,正坐在大厅等他。
“我要去引出火枯兽。”程慕北意欲抓起左护法面前的茶水喝来漱漱口,不料宋一眼疾手快地抽走了,叼在自己嘴里。他只好无视宋一警惕的目光,自若地重新倒了一杯。
“火枯兽?”左护法扯回自己的杯子,嫌弃地推到一边,重新拿了个杯子倒了一杯茶。
“嗯,在人间地狱里。”程慕北淡淡地开口。宋一抬头挑眉看他,他在生死崖的时期内没见过火枯兽发火的样子,但也清楚它的威力,不过还没开口,就被左护法打断了,“那走吧,别拖了。”
宋一只好被左护法拉着跟程慕北一块儿又朝里溪去,不过几人被来势汹汹的沐蓁拦住了。沐蓁一抽长鞭挡在程慕北面前,怒视他,“你还想去杀火枯兽?”
程慕北没吭声,沐蓁接着发泄她的怒气,“连阁主都杀不了,你跑去送死啊?”
左护*了愣,他没想到这火枯兽竟然这么厉害,要知道北渊就是江湖中望尘莫及的角色啊。
程慕北也没吭声,沐蓁一个人站那儿散完了自己的怒气,有些无奈地指着程慕北,“你跟我来,我们好好谈谈。”
程慕北弯了弯唇角,“沐蓁姐,不用说了,*发作才是死,去杀火枯兽还有一线生机。”
二十五.斩杀(中)
几人在门口僵持了一会儿,沐蓁才沉着脸,错开了身子。程慕北不再是以前那个四处捣蛋的小少爷了,不再需要她帮他收拾烂摊子,他已经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我找几个人跟你们一块儿去,有事传消息回来。”沐蓁妥协地说。
程慕北弯了弯眼,“遵命!”
三人先行去了里溪,沐蓁安排的人缀在他们身后。人间地狱中只有岩浆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高温让三人都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卿知告诉他能用火枯草引诱火枯兽出来,但外面洞穴里的火枯草都已经枯萎完了。他当初倒是顺走了一些,但是这么好的药材,一时间有些不舍得拿出来。
“算了。”程慕北一咬牙,用内力护住手,拿了一株火枯草出来,同时示意左护法和宋一埋伏好。他另一只手运力拍向岩浆,内力触到岩浆后直接逼向里面,隔了好一会儿,岩浆才忽然翻涌起来,溅得老远。
火枯兽的头从岩浆下冒出来,程慕北见它鼓着嘴像是要喷发岩浆了,赶紧将火枯草扔在半空中。果然火枯兽的注意力全都在火枯草上了,它猛然一跃,身子从岩浆中抽出来,气温一下子升高了,南褚搭建的那桥也一下子消融在了岩浆之中。
程慕北赶紧抽出北魅,将它立在身前,一闭眼北魅就幻化成一个巨大的虚影,朝火枯兽掠去。同时宋一和左护法左右夹击,半空中惨遭痛打的火枯兽发出一声嘶鸣,声音大得像撞钟,这里面的三人只觉得脑袋疼。
程慕北见机伸手朝火枯兽的肚皮处一勾,只见那块儿皮肉撕裂开,有岩浆开始冒出来。火枯兽已经把火枯草咽下了肚,落回岩浆之中,脑袋扭向程慕北。
那双水桶大的眼睛中没有神采,忽然一只触手朝程慕北飞来。
“退出去!”程慕北大喝一声,伸手抓住火枯兽的触角。
饶是他已经用内力护住了手,那滚烫的温度仍然从触角上传来,黑色的吸盘中还冒着汩汩岩浆,程慕北猛然一用力,那触角生生被拔断了下来。
火枯兽痛呼了一声,岩浆如浪涌一般掀起来。程慕北注意到左护法和宋一已经撤出去了,赶紧摸出一柄短刃割下触角前端,将剩下的一长条扔进了岩浆中。
他刚刚翻滚出洞,岩浆随后就来了。好在出了洞口有面坚实的墙壁,将他挡在后边。
不知道这洞穴的石头究竟是些什么物质,竟然能抵挡住如此高温的岩浆。但程慕北还是能感觉出背后的温度,汗水哗哗地顺着额头流下,赶紧出了里溪谷。
“怎么样?”左护法见程慕北出来,正想迎上去,就被宋一拎住了衣领。他回头瞪了宋一一眼,看程慕北忍痛般抬起右手。
他的右手通红,还灼出了几个血泡。他低骂了一声,将那一小节触手扔在了地上,从储物器中拿出一个小瓶倒了些药在手上。
“怎么样?”左护法挣脱宋一的魔爪凑上来。
程慕北摇摇头,“没事,只是要杀这火枯兽还真是不容易。”
他手上的血泡已经消下去了,只是泛着惨兮兮的红色。程慕北换了左手从储物器中摸出一柄乌沉沉的小刀,挑了挑还在冒着岩浆的触手,刀刃有些烫红,但导温性却不强,程慕北手上还是一片温凉。
左护法好奇地蹲下,看程慕北切开触手,岩浆流完以后,触手就变成了干瘪的肉干。
“没有血?”宋一皱着眉头。程慕北在来的路上已经告诉了他们需要斩杀了火枯兽,取出他肚中的焰花,以及收集到火枯兽的血,好浇灌出冻果。
程慕北点点头,“回去问问卿知吧。”
午饭时间已经过了,沐蓁忙着重新整顿生死崖的防御,还没来得及吃午饭,卿知只好端着一碗米粥跟在她身后。
程慕北找到卿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忙完歇口气的沐蓁喝下米粥才叫卿知,“卿先生。”
卿知看到程慕北一脸揶揄,就知道他肯定全都看到了,不好意思地走过来,“怎么了?”
程慕北看着卿知一心挂念着沐蓁的样子,也懒得跟他卖关子了,直接摸出火枯兽干瘪的触角说,“这是我之前去砍下的火枯兽的触角,但是割开并没有血。”
卿知好奇地伸手捏了块儿触角,流尽了岩浆的触角已经不滚烫了,很硬,“我想想……”他盯着那触角好一会儿,才猛然抬起头,“我想起来了,那火枯兽只有心脏中才有血。”
“果然,”程慕北的猜测并没有错,“看来只能将火枯兽拉上岸了。”
卿知还没开口,茹茹就跑了过来,“少爷,沈公子发烧了。”
“怎么回事?”程慕北皱着眉,跟卿知道了句别,大步朝沈简生住的房间走去,“边走边说。”
“沈公子变成现在的样子后,就就就,”茹茹被程慕北阴沉的脸色吓到了,强忍住恐惧,接着说,“就一直说胡话,我跑去看到他脸很红,就就就……摸了一下,发现很烫。”
“我已经找了冰袋给沈公子敷上了,但好像不太管用。”
程慕北“嗯”了一声,“生死崖中有没有活的大夫?”他到底还是研究毒药多,解毒也颇为在行,但这种治病的事儿还真是业务不熟。
茹茹垂下头思索了好一会儿,也没敢吭声,便听见程慕北说,“算了,你去找沐长老,让她派人过来。”
“是!”茹茹如释重负地跑了。
程慕北跨进屋里,看到床上一脸通红的沈简生,他眉头紧锁,虽然额头上敷着冰袋,但鼻尖上仍然挂着大颗大颗的汗珠。
程慕北走过去扣住沈简生的手腕,但他没想到沈简生竟然抓住了他的手,滚烫的温度传来,他听见沈简生含糊不清地叫了声,“慕北……”
后来沈简生还说了什么,但太模糊,程慕北俯下身仍然听不清。心脏倏的一跳,一股酸酸胀胀的感觉弥漫出来,从小到大,自己好像还真没体会过这种热烈的、诚挚的感情。
痛楚从心底传来,程慕北忙稳住了心神,给沈简生把完了脉,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只能拿开冰袋,用手帕浸着凉水一遍遍给沈简生擦脸。
沈简生确实是个好看的人,轮廓非常清晰,五官不算深邃但都恰到好处,拼在一块儿让人眼前一亮。
生死崖还真有个大夫,那是沐蓁从久北阁带来的。当时卿知也要跟着她来生死崖,她生怕卿知身体受不住,顺便就带了个来。
沐蓁带着大夫进屋的时候,就看到程慕北一边“含情脉脉”地看着沈简生,一边温柔地给他擦脸的一幕。
大夫也愣了愣,磕磕巴巴地叫了句,“少少少……少阁主。”这大夫已经上了花甲之年,一把白胡子留过下巴,干干瘦瘦的。
程慕北看到这大夫也愣了愣,“老秦?”他刚出声,那大夫就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胡子。
当年程慕北趁他睡着了把他留了多年的胡子给剪了,那悲痛欲绝的心情自己至今还记忆犹新。重点是程慕北还将他的胡子磨成了粉,跟他前夜制的药粉掉了包,害他研制了好多遍药都不成功!
程慕北一乐,“多少年前的事了,快来看看他。”
老秦无奈,只好走过去给沈简生把了把脉,查看了好半天才起身,“像是身体受了冲击,一时承受不住引发的。”
程慕北皱着眉头,沈简生受了伤无法压制自己的内力,可能在他还是孩童身体的时候就已经承受不住了,只是爆发得晚了些。
老秦看着程慕北的脸色,才不徐不缓地说,“不过没什么大碍,我去捡两副药,叫人熬了送来就好了。”
程慕北这才点点头,“幸苦您了。”
老秦惊讶地看着程慕北,这几年北渊一直将程慕北扔在外边,他也好久没见着这个顽劣的少阁主了,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年,变化竟然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