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店小二?”沈简生皱眉。
“挺傻的。”程慕北干脆利落地总结。
可怜的小六不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在程大少爷的三个字中保住了。
晚上两人换着守夜,怕有人夜袭,不过到了天亮也没人来过。说着换着守夜,沈简生基本没睡,因为程大少爷睡着了就没醒过来。也难为在这种环境下他还能睡得那么坦然,1" 平生缘0 ">首页3 页, 他睡着时没了白日的装疯卖傻,睡得很安静,轮廓在黑暗中没那么清晰多了几分柔和。安安静静,甚至算得上有些乖巧。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天,两人每天瞎逛晚上轮换着守夜,时间就像静止,如果不是程慕北每天搞点儿新花样的话。
除去被程慕北骗到青楼的经历,沈简生觉得这几天几乎是他自小到大最闲适的日子。
至于被程慕北骗去青楼……这真是一件说来话长的事。
两人走在街上,阳光灿烂,程慕北忽然勾住沈简生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沈兄,我们可还有个大地方没去打探。”
“嗯?”沈简生只来得及挑眉,就被程慕北打断,“我已经探好路了,走呗沈兄。”
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小小的村子里竟还有个不算小的青楼,而且格调还比较高。
青楼外没有一身脂粉气的女子揽客,靠近门就能听见清越的琴声。程慕北推门后,大大的房间中是一个水池,水池里养着莲花和几尾鱼。池子后边是一块纱布,影影绰绰透出弹琴的姑娘。
沈简生还以为自己进了一个乐坊,不过很快一个老鸨模样的人就从里屋拐出来,看着两人就像看着钱串子,“两位客官来坐坐?”
“嗯。”程慕北笑着点头,示意沈简生掏点儿钱给那老鸨,忽然笑得有些邪邪的,“来两壶酒,那弹琴的姑娘能来吗?”
老鸨为难地看着手里的碎银子,笑,“公子……那可是我们的红牌姑娘……”
不过程慕北倒也干脆,“那就不要她了。”说着也不顾老鸨尴尬的脸色,冲沈简生说,“沈兄,我不会乱花钱的。”
沈简生大概猜出了这是什么地方,直到老鸨叫了两个风姿绰约的姑娘下楼接客,他才算真正确定了。
两个姑娘姿色不错,迎着两人上楼。陪沈简生的姑娘叫络漪,络漪像条蛇一样朝沈简生贴去,沈简生皱着眉闪开,“姑娘自重。”
“哈哈哈哈……”缩在程慕北怀里的姑娘笑得花枝乱颤,拿着手帕娇嗔地捂住嘴,“公子上这儿喝茶的吗?”
程慕北看着沈简生有些发青的脸,把怀里的络裳推开了些,一本正经地回答,“是啊。”
络漪和络裳面面相觑,络裳冷笑了一声,勾起唇角,“公子爷是看不起咱们姐妹,想找青衿姐吧。”
“原来那姑娘叫青衿啊,”程慕北并没表现出太多兴趣,伸手搂住络裳纤细的腰,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怎么那么酸啊……”
沈简生看着程慕北惯于风花雪月的样子,竟觉得这才是他。络漪也想贴上来,不过沈简生将纹天挡在两人之间,淡淡地说,“麻烦姑娘上点儿茶。”
络裳被程慕北哄开心了,给两人都倒了茶,招呼络漪到程慕北另一边。
络裳把茶喂到程慕北唇边,程慕北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真香。”络裳掩唇一笑,听程慕北说,“你们这儿不大啊。”
被晾在一旁的络漪忙接嘴,“可不是嘛,我们村里有家室的人谁会上青楼啊。”
程慕北仿佛有些吃惊,“一个都没有?”
“以前多得是,”络漪接着说,“这不是宋大侠来了嘛……”她的语气中带着三分哀怨,七分却是仰慕,还有些求而不得的女儿腔调。
程慕北和沈简生对视一眼,正欲接着问,络裳便打断了,“哎哟公子,你们是来看姑娘的还是来听情报的啊。”她一边说着,一边含着茶水往程慕北唇边凑。程慕北笑着偏头躲开了一个吻,正巧对上沈简生沉沉的目光,不过沈简生很快就转开了,留程慕北一个人莫名其妙。
两人并没有打探到什么重要情报,后来程慕北又将话题往那神秘的宋大侠身上拐,但络裳和络漪都把扯开了话。
沈简生想走,程慕北便也兴趣缺缺地告辞,不过他还风情万种地冲两位姑娘笑,“下次还是两位美人吗?”惹得络裳和络漪直打趣。
沈简生说不清什么感受从心底忽然涌上来,像是小孩子被抛弃一样的闹别扭。他走下楼,那弹琴的青衿姑娘恰好走纱布后走出来,她一身青色素衣,及腰的长发梳得妥妥贴贴,一弯柳眉杏眼传神,高挺的鼻梁下是红润的嘴唇,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她止住脚步冲两人行了个礼,然后施施然往另一边走了。程慕北叫住她,“姑娘的名字可是取自‘青青子衿’?”
青衿侧过脸福了个身,“公子见笑了。”程慕北勾起唇角,“悠悠我心。”说完,他便勾住沈简生的肩膀,“走吧沈兄。”
不过沈简生正看着那姑娘出神,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嗯。”
沈简生后来告诉程慕北青衿不简单,不过程慕北好像没在意,“哪个青楼里的姑娘简单。”
直到夜色深深的第七天夜里,沈简生才算一语成谶。
月亮被乌云挡住,透出一两缕浅淡的月光,程慕北已经睡下了,留沈简生守夜。沈简生坐在微弱的烛火下,看着摇摇晃晃的火焰,不知在想什么。
敲门声轻轻地响起,像有些胆怯,断断续续的。
沈简生的眸子暗了暗,心想终于来了。
三.往生(下)
沈简生打开门,一身青衣的青衿站在门外,她略施粉黛,在微弱的灯光映衬下显得更娇柔。
青衿稍稍抬起头,望着沈简生,“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她眼睛水汪汪的,带这些企盼,让人无法拒绝。不过沈简生并没有什么感觉,有些漠然地蹙着眉回答,“为什么?”
青衿咬咬唇,径直跪下,“还望公子帮帮小女子。”
沈简生眉皱得更紧了,“你起来,就在这儿说吧。”
“公子,请恕青衿在此难言。”青衿伏下身,磕了个头,沈简生忙扶住她。他回头看了眼睡得安然的程慕北,又看着低垂着头的青衿,“我得先告诉他一声,你起来吧。”
说完,沈简生便不顾跪着的青衿,往回走,推了推程慕北,“快醒醒。”
程慕北被人扰了清梦,咕哝两句翻个身朝里接着睡。沈简生无奈,只好把他又翻过来,“我要出去一趟。”
程慕北这才稍稍醒了,眯开眼,眼神朦胧而无辜,怔怔地看着沈简生,然后“哦”了一声。沈简生见他头发披散着,衣衫不整,面带绯红,竟有些不好意思,“那我走了。”
青衿带沈简生去了一个小亭,竹林中竹叶被风吹得哗哗响,亭下点着一支蜡烛,小石桌上摆着一个酒壶和几个酒杯。
青衿撩起衣袖,斟了两杯酒,“劳烦公子来此一趟。”
沈简生摆摆手没有接,“姑娘怎么知道我们住哪里?”
青衿苦笑了一声,“公子何必试探我呢?你们外来人,来这里能安然走出去的不多。”
“姑娘又是什么人呢?”沈简生盯着青衿,他看得出青衿没有一丝内力,大概是一点儿武功都不会,但他的直觉又告诉他,这姑娘有问题。
青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兀自喝了一杯酒,“公子明白爱一种什么感受吗?”沈简生看着月光下这姑娘落寞的眼神,仔细思索,“不明白。”
青衿轻轻笑了一声,再喝了一口酒,“我从小被卖进青楼,学琴棋书画,但也没什么用,都是给客人取乐的。”她似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后来宋大侠来到我们村子,带着一些凶神恶煞的人。我们当时很怕,但没想到宋大侠来了之后,村里的秩序反而好了,甚至连那些来青楼花天酒地的人也回去做正经事业。”
“我第一次见宋大侠时,正被一个喝醉的客人调戏,”青衿唇边浮现浅淡的笑意,“他把刀横在那人面前,教训了那人一顿。然后转身告诉我别怕,我给他弹了一曲琵琶,他还道了句谢。”
青衿没有再说了,那眉目中的小女儿情态把她的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沈简生忽然想,要是青衿遇上程慕北呢?程慕北一定会把青衿护在身后,温柔地问,“姑娘没事吧?”如果青衿给程慕北弹一首琵琶,他一定会满是笑意地夸赞,“姑娘人美手艺更美。”
青衿会喜欢程慕北吗?
沈简生把自己的胡思乱想甩出脑海,“姑娘直说吧。”
青衿涩涩一笑,“宋大侠来这里就是为了看守那些恶人,而那些恶人负责杀了你们。当然,宋大侠也有阻拦你们出村的责任。”青衿把头转向空荡荡的竹林深处,语气变得平静,“可是他不喜欢杀戮,每次杀人都会消沉很久。”
沈简生有些不明白这姑娘的想法,“所以姑娘觉得该怎么办呢?”
而另一边还不清醒的程慕北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他感到有人进门,脚步声有点儿轻,那不是沈简生。他忽然警觉起来,清醒了些。其实他没有那么嗜睡,只是那烙印十分消耗他的精神力,非得靠睡眠来弥补。
床微微动了一下,有人坐了下来,程慕北听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公子睡了?”
程慕北觉得自己如果装睡对方可能就直接给自己一刀了,于是他稍稍眯开眼,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慵懒,“沈兄回来了?”
说着,他好像很费劲地睁开了眼睛,看着俯坐着看他的水绣。屋里没点烛火,月光从窗口透进来洒在水绣清秀的脸上,衬得她有些出尘,“公子可认得我?”
程慕北觉得水绣一笑他就有些恍惚,这自然不是因为水绣美若天仙,而是一种媚术。
真是有备而来。程慕北心里冷笑了一声,但面上却一副被蛊惑心神的样子,“水绣姑娘?”
他眼神没有焦距显得很迷茫,但水波潋滟,十分勾人。水绣看着程慕北比她好看的脸,蜷了蜷手指,有种想剥下来当自己面皮的冲动。但她只是微微笑着,“公子不是说思念水绣吗?”她一字一字地说着,有种奇异的蛊惑感。
“我……”程慕北好像有些茫然,讷讷地说,“是啊。”
月光被乌云挡住了些,天地一下子变得昏暗。沈简生看着眼里含着泪光的青衿,听见她说,“公子杀了我吧,但别伤害宋大侠。”
沈简生蹙着眉,从背后拔出纹天,朝青衿脖子砍去。可远处飞来一颗石子,“嗡”的一声,纹天被震开了些。很快一道剑气夹着劲风逼来,沈简生只好横过纹天挡在自己身前,被惯性带出几米远。
来者是一个长身玉立的白衣男子,朦胧的月光里能看见他有些沧桑的面容,并不英俊,但有种说不出的肃穆威严。这大概就是那位宋大侠了,沈简生握紧了纹天。
那边水绣已经缩到了程慕北怀里,娇滴滴地解程慕北衣裳。
程慕北忽然握住水绣的手,点了她几个穴道,一手持着一柄屠鬼刃贴着水绣的脖子,朦胧的眼神一下子清明过来。他轻笑了一声,“姑娘好算计。”
他说为什么水绣迟迟不动手呢,原来给他下套呢。如果他睡了她,明天肯定村子里的人都会传他是个强奸犯成为众矢之的,如果他杀了她,他也就是杀人犯照样成为众矢之的。不管怎么样,大概都是在这村子待不下去的。
水绣轻轻笑了一声,“公子这是哪里话?”
程慕北将屠鬼刃贴得更近了,笑着说,“如果死的是水绣姑娘,我程慕北自然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但如果,”他顿了一下,“如果是害人无数的千面,大概也没人说什么了。”
程慕北明显感到怀里的千面身体一僵,她发出一声讥诮的笑,“公子觉得,这村里谁认识千面呢?”
“我啊,”程慕北坦然地说,“我记得就可以了,再见。”说着,他将刀刃送进千面的脖颈里,看着鲜血染了枕巾。他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我会剥开你原本的面皮,告诉他们是你杀害了水绣,还妄想借水绣的身份来迫害我。”
千面抽搐两下,彻底死了过去。程慕北看着弄脏的床,心想,又得让沈兄破费了。
而沈简生与那宋大侠交了几次手,竟隐隐落了下风。不知那宋大侠是何方神圣,剑锋都是浩然正气,但又极具逼迫感。
过了几十招,那宋大侠忽然收了剑,“后生可畏。”他的眼神很亮,在这黑夜中也熠熠生辉,“你走吧,我们还有机会交手的。”
沈简生持着纹天冲那宋大侠抱拳,“见过前辈。”
“哈哈,”宋大侠爽快一笑,“我早已忘却江湖之事,当不了你的前辈。”但沈简生仍坚持拜了两拜,道句谢才离开。他不是那宋大侠的对手,至少现在不是。沈简生有好胜之心,但绝对不会不识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