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两只团子挤在一起,谁都没动。这时候他们也顾不上刚才的不欢而散了,因为有一个严重得多的问题摆在面前。
“魔尊。”苍恕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你知道怎么解开这个封印吗?”
“慈悲神君,这个封印是两万年前你亲自列为禁忌的。”苍星垂没好气地提醒他,“你应该很清楚它不可能被破解。”
“我只是想问问你是否知道什么特殊破解方法。”
“我不知道。你呢?”
“我亦不知…?" 合笼蛊0 ">首页7 页, 遥退阆胍⑹云平庖膊豢赡堋!?br /> 笼子就这么一点,笼子外就是结界,没有空间给他们变回原身来尝试那些需要配合手诀的复杂法术。
两只仓鼠被彻底困在了这里。
“所以这个毒……或者别的什么,甚至可以无视封印结界?”苍恕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为什么?怎么可能?”
苍星垂毫不留情地泼冷水道:“你现在还有空想这个?就算全搞清楚了,出不去也都是枉然。”
为了防止笼子上那一点怨气有什么古怪,两人白天封印施术时可谓是严防死守,面面俱到,就为了防止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跑出来,万万没有想到,日落之后反而防住了自己。
“妖界有仓鼠族吗?”苍恕不放弃地问。
在这种时候,苍星垂居然奇异地跟上了他跳跃的思维,对他道:“据我所知,没有。至少没有能够对抗禁忌封印的大妖。”
据苍恕先前介绍,仓鼠这种小兽已经演化近百年。百年里这个兽族都还没有出过大妖,也就是说修炼成一只仓鼠大妖怎么也要百年以上的时间。
他们虽说不知怎么的被困于仓鼠的躯体,但终究有太初神的神识,真有心修炼的话应该可以快上不少,但是……
苍星垂道:“哪怕你我一年就成妖,十年就成大妖——大妖能不能解开这封印还要另说,我怀疑以仓鼠的躯体修炼到第五天我们就会因为没东西吃饿死。”
……可能都用不了五天。尝过饿滋味的苍恕想。
“看来我们必死无疑了。”他镇定地说。
很奇怪,当还有悠长的岁月要活的时候,他需时刻自省自持,如履薄冰,恪尽职守,但忽然得知没几天就要死了,煎熬的心反而忽然重获宁静。
一年多以前,他也交接好了一切,淡然赴死局,但此刻又有些不一样。
那时候他已经以为会战败于苍星垂之手,此刻,他们却将一同接受命运——也许这就是天道给他们安排的宿命,他们相伴而生,也将相伴而死。
苍星垂应当也有感于此,由衷地说:“若早知如此……”
他最近很是散漫,少有这么认真说话的时候,苍恕心中一动,仔细地听着。
“就应该在你恢复神身时杀了你才对。”
他轻叹着,那话里找不出一丝玩笑之意。临死前展露的恨,是最真最刻骨的恨。
白色毛团扭过头来盯着他看,一瞬不瞬。
苍星垂没有等到回应,又见苍恕看着他就不动了,不由道:“至于这么震惊吗?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想杀你。”
“不、不是。”苍恕愣愣地看着黑色毛团那一侧的笼子外面,“小灰好像在吃结界。”
第19章 种树
苍星垂已经放弃了纠正苍恕的叫法,不太在意地说:“吃就吃吧,你管它吃什么呢。对了,‘节节’是什么东西?”
“结界,封印结界!”苍恕说,奈何仓鼠的前肢太短,他没法指方向,只能口述,“看你右边。”
苍星垂顺着白色毛团的视线扭过头去,正看见灰毛小仓鼠吭哧吭哧地把透明结界往嘴里塞,仿佛在吃一块薄而透明的布。
苍星垂:“……”
一黑一白两只毛团眼睁睁地看着灰毛小仓鼠一点一点地把结界塞进嘴里,直到最后结界彻底消失了,这两只毛团还挤在一起,忘记了动弹。
原本只有白色毛团一半大的小仓鼠这个月伙食很好,也稍稍长大了一圈,现在已经有黑色毛团一半大了。它开开心心地把结界塞进了嘴里,又在笼子边的小石头堆里挑拣到了一块光滑圆润的漂亮石头,继续往嘴里塞。
“等等!”苍星垂总算反应过来,“嗖”地蹿出了笼子,黑衣的魔尊一眨眼的工夫就把灰色小毛团抓在了手里,“石头不能吃!”
还在怀疑世界的苍恕晚了他一步,白衣的神君出现在笼子外面的时候,那颗圆润的石头已经消失了。
“这……它吃下去了?”苍恕问。
“嗯。”苍星垂脸色难看地捏着灰色毛团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试图想个办法。
吞噬有神力的结界,说不定是这只小仓鼠成妖的修炼方式,虽然听起来绝对是邪魔外道,但好歹可以吸收,那么大一块石头吞下去就很要命了。
它并不自知,但它毕竟为苍星垂和苍恕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他们总不能刚受了恩就看着它乱吃东西死去。
小仓鼠被苍星垂拿在手里颠来倒去的,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什么,用小小的前爪挤了挤自己的颊囊,吐出了一颗光滑圆润的石头,放在苍星垂手上。
苍星垂难得愣住了:“……它从哪里吐出来的?”
“我告诉过你了。”苍恕木然地说,“它可能被我们或者笼子影响,出了点岔子,变成乾坤袋了。”
小仓鼠见苍星垂没拿那块漂亮的石头,趴在苍星垂的手心里歪头想了想,又捧起来往苍恕的方向推了推。
苍恕伸手接了,给它顺了顺毛。
它这才开心了,又挤了挤自己的颊囊,吐出来一颗大坚果来开始啃。
“这可不像是正常成妖的路子。”苍恕轻柔地抚着小仓鼠的毛,轻声说。
吞噬他人的力量化为己用,听起来就不太妙。苍星垂抬眼看苍恕,他们一个托着仓鼠,一个在摸仓鼠,离得极近,即使在黑夜中也能看清楚彼此眼底的神色。
“怎么?慈悲神号称救苦救难,怜悯众生,现在却想着要大义灭亲了?”
苍恕轻轻一皱眉:“你胡说什么?无论用哪种方式生存,都是苦难众生之一罢了。只是……如此的话,它会活得艰难很多。”
苍星垂嗤道:“有我养着,能艰难到哪里去?你就是想得太多。”
“我也会看顾它的。”苍恕负责地表态,“说起来……它吃掉了你我合力设下的结界,为什么一点变化都没有?”
按理来说,哪怕那结界实在有些小,包含的神力有限,但毕竟是太初神的神力,仓鼠又是这么小的一只,吞下去就是原地飞升去妖界也不奇怪。
“还没消化吧。”苍星垂把小仓鼠全身上下都捏了一遍,除了觉得手感不如雪白大毛团之外,没查出什么异样,于是把它放在地上,任它自己跑走去玩了。
没有了小仓鼠,苍恕猛然发觉两人离得太近了,近到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就听苍星垂用一种危险的语气说:“既然不用死了,我一定要把这件事背后的人揪出来。”
苍恕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将私情抛到正事之后——虽然先前他也没有过什么私情就是了,听了这句话,他很快压下了心中纷杂的情绪,正色道:“此事是不是有人蓄意为之还要另说,但确实出现了一个你我认知之外的东西,这种毒或者术竟能无视我们的封印,这太过诡异了,有违天道法则。”
只因为自己的法术失效,便断言“有违天道法则”,这句话换作这天地间其他任何人来说都是妄言,只有鸿蒙初开时就诞生的太初神说出来,是最最天经地义不过的。
这天地六界由他们一手建立,法则秩序由他们制定,运转轮回由他们维护,若是有什么事情脱离他们的掌控,那么这片天地危矣。
“我们不能再任由这笼子上的诡异之术日日发作了。”苍恕沉思道,“不只小灰变成了乾坤袋,你我都受影响颇大,越来越心神不稳,我们应该……”
“心神不稳?”苍星垂奇怪地说,“我没有啊。”
苍恕回想了这些天他们发生冲突的次数,笃定地说:“你有。”
苍星垂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没有。我这些天已经很平和、很收敛脾气了,要不是和你约定了休战结盟,我是不可能这样好好和你说话的。倒是你,从第一天出无间之渊的时候起就说自己心神不稳,我看你最近确实脾气见长,可见这玩意儿对你影响确实很大。”
慈悲神活了数万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评价他“脾气见长”,苍恕一时听住了,还无法反驳——就连他自己都反思过,是不是对苍星垂的态度太差了。
影响是很大,可最大的影响不是他的脾气,而是别的……苍恕又想到了那个旖旎的梦,移开了目光不去和苍星垂对视,含糊道:“对……总之,我们得尽快解决每天晚上被迫合笼这件事,不能再接触这笼子了。”
没有了扰乱心神的元凶,他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了,不会再动不该动的心思。
苍恕还在思索,苍星垂说:“砸了吧。”
封不住就干脆砸掉,果然是苍星垂的办事风格。
苍恕想了想,谨慎道:“天亮再砸吧。人间的白日对我们有利,万一有反噬,我们也好应对。”
神界是永远光明之地,人间刚刚被开辟时,却要忍受黑暗之苦,启明神就是那时被赋予了照亮人间的责任。从那之后,人间便有了日夜更替,日光照耀时,是大地灵气更旺盛的时候。
苍星垂也同意,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这个夜晚尤其漫长,经历了一个不太愉快的白天和曲折离奇的黄昏,再变成团子若无其事地挤在一起睡觉是不太合适了,两人分开去了山谷两端,各做各的事。
苍星垂无法忍受自己力量弱小,因此想也知道,虽然天地感应之力滞涩,他还是去合目修炼了。
苍恕绕着插在地上的那一杆糖葫芦转了两圈,挑出了最饱满的一串拔下来,边吃边思考后面该怎么做。
·
东方现出天光的时候,苍星垂睁开了眼。他扫视了一圈山谷,飞落到苍恕身边。
苍恕正在将凝起的水团浇在两个浅浅的土坑中。
“你在干什么?”苍星垂问。
“种糖葫芦。”苍恕说,“我埋了两颗果子进去。”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直接灌进神力催熟不就好了。”
苍恕摇摇头:“这种时候,怎么能把神力浪费在这种私……”
他还没说完,苍星垂一指点向了那两个土坑,嫩苗破土而出,瞬息便长成了两棵紧挨着的郁郁葱葱的大树。
冬日的晨光照进山谷,照在这两棵果树上,给树下的两人投下了一片温柔的阴影。
“慈悲神,这万年里我经常想,当初离开神庭真是个正确的选择。”苍星垂负手站在树下,“你贵为众神之首,可就连一棵果树都不能随心所欲地摆弄。”
苍恕定定地看着苍星垂,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是众神之首。”
苍星垂直白地称“离开神庭真是个正确的选择”,这句话仿佛一根刺扎在苍恕心里。神族分裂虽然是因他们二人的分歧而起,可并非苍恕所愿。以神族为荣、以天下为己任的慈悲神,大约是最不想看见神族分裂的人,而苍星垂不仅当年选择了叛离,而且直到今天都还在为此庆幸。
——他竟然在庆幸苍恕有生以来最遗憾的事。
苍恕有一点生气了。他不该对任何人生气,可是这是唯一可以与他平起平坐的苍星垂,只有在他面前无须……不,苍星垂都说他脾气见长了,他最近确实任性了一点,很可能是被无间之渊或者笼子影响了。
但气还是很气的。苍恕正暗自纠结要不要出言与苍星垂争论,忽然头上被轻轻一触。
苍星垂也没有种过凡间的糖葫芦树,不知道结果要几时,神力灌得少了些,这会儿树上的果子倒是已经红了,可还没有长出外面那层晶莹的糖壳。
他信手摘了连枝的两颗,插在了苍恕的发间。
苍恕抬起头看向他,伸手碰了碰自己头上的果子,眼里带着点茫然。他的肤色雪一般白皙,如上好墨缎的黑发上缀着耀眼的一点鲜红,这些绝色碰到一起,全部落到了苍星垂眼里,沉淀成了他深沉的眸色。
第20章 玩球
苍恕觉得自己或许终于也和苍星垂一起疯了,因为他竟在苍星垂那沉沉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压抑极深的、痛苦的深情。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竟有种荒谬的错觉:苍星垂是深爱着他的。
苍恕忍不住出声说:“魔尊?”
苍星垂沉湎于眼前的绝色时,听到了这一声“魔尊”。
对了,他已经是魔尊,而非神君了。这山谷里的时光只是一个意外,他和苍恕一起害死了轮回神,而他又与神庭决裂,从前的那些日子,他们永生永世也回不去了。
苍星垂被这声“魔尊”拉回了所有的思绪,眸中也瞬间重新清明起来。他自己沉湎在回忆里,此时回过神来,却迁怒于苍恕,盯着那一串他亲手戴上去的红果道:“你戴着这个很不好看,远远比不上我爱侣曾经树下戴花的半分姝色。”
苍恕被毫不客气地评判了一顿容貌,不由觉得莫名其妙。方才碰到了头上的红果,他心中还一阵柔软,觉得苍星垂这样杀伐果断之人原来也有这样细腻的时候,却原来苍星垂这么做只是为了贬低他而夸赞自己伴侣的美貌罢了。
不仅仅是莫名其妙,苍恕心中堵得发慌,不知为何很不舒服。
“既然不好看,我不戴就是了。”他说,极快地扯下了自己头上的红果,递还给苍星垂。
眼见苍星垂收回那两颗果子,苍恕忍了又忍,到底没有忍住,又添了一句:“魔尊还是留着给尊夫人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