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情形之后,苍恕也愣住了,他提着仍在滴血的剑,说不?2 页, 龌袄矗骸澳恪悖巍?br /> 苍星垂咳出一口血来,抬头死死地看着苍恕,骂道:“还不走,等死吗?”
他们动静太大,怨气潮涌而至。两人虽然都是太初天神之身,然而现在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威慑力不足,沸腾的怨气开始在他们周围凝成无数形状,蠢蠢欲动。
没有时间去掰扯清楚内情了,苍恕必须立即做出决定。
苍星垂接连受了两记致命攻击,已经无法行动了。如果扔下重伤的苍星垂不管,任由他拖住这些怨气,自己应当还是能走脱的。这里虽然险恶异常,可无论如何,吞噬消化一位太初天神都需要漫长的时间,长到足够苍恕一路向上,返回深渊入口,宣布自己的胜利。
正立在半空中观看这场回忆梦境的苍恕叹息一声,看着几天前的自己扶起重伤的苍星垂,带着他一起逃离。
无论再让他选多少次,他都不会扔下一个被自己误伤了的救命恩人不管,自顾自逃命。只是可惜,结局并不尽如人意。
这深渊底部有古怪,他们发现得太晚了。
几天之后古怪的毒雾就吞没了这两个因为内斗而遍体鳞伤的神族。回忆的梦境结束了,苍恕重新陷入黑暗。
这样也好。无论他们谁杀了谁,都辜负了轮回神的牺牲,如此一来,他们便不算是内斗而亡。
只是……
苍恕在黑暗中迷迷糊糊地想,这毛茸茸的温暖触感是什么?
第4章 仓鼠
人间,边陲小城边的偏僻村庄里,一个简陋的石墙院子里堆满了小笼子。
正值隆冬,大雪纷飞,每个笼子里棕褐色的小毛团都因为寒冷缩成一个团。
这是一户养仓鼠的人家。赶集日将近,仓鼠们都已经分装好,只等着大雪一停,就拉进城去,卖给富家公子小姐们做个玩物。
这偏僻山村里没有什么稀罕品种,不过是将后山里野生的普通棕褐色仓鼠捉回来,配种产崽,尽量养得油光水滑、滚圆讨喜一点罢了。
然而此时,这满院子的棕褐色仓鼠团子里,竟有一团是黑白的!若是瞧得仔细些就会发现,那并不是一只黑白各半的仓鼠,而是一黑一白的两只,因为互相挤得太紧,叫人不易分辨罢了。
苍恕困倦疲惫,而且说不出地难受。生来就是天神之躯,他并不知道这感觉叫作饥寒难耐,只能下意识地挤向身边毛茸暖和的一团,试图汲取一点温暖。
温暖源也在奋力挤向他。
会动,是活的东西啊……苍恕昏昏沉沉地想。
活的东西?!
苍恕挣扎着睁开眼,最初的感觉是太亮了——这是个难得的晴天,落了一整夜的大雪铺满整个庭院,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反射着冬日的阳光。
神界也有雪。因为苍恕喜好白色,他的第二重天里就有一处雪景,神界最好的雕刻工匠为他将万年不化的寒冰雕成精巧的亭台楼阁,琼楼玉宇,美轮美奂。
他记得,轮回神还在的时候,常与他在那雪中冰亭里对坐小酌。神族是天道的长子,唯一受天恩眷宠的一族,凌驾苍生,神通广大,寒冷这样的小事自然不可能侵扰到他们。
现在,苍恕却完全没有心思去回忆他的琼楼玉宇,因为他快要冻死了。
他花了几秒才彻底清醒过来,看清周围原来是一个被雪覆盖的院子,很大,但是摆设粗陋。
神族不像凡人,死亡后还有轮回,他们的死亡是彻底消散在天地间,所以苍恕知道,他没有死。
不过不妙的是,他虽然没死,却似乎被关在了一个小笼子里,神力全无,伤口仍在,浑身都剧烈疼痛。
更加不妙的是,他发现身边有一个巨大的黑色毛茸怪物,应该是个活物,比他还要高出一些,而他刚才神志不清之下,竟然不知死活地挤过去取暖……
苍恕在这处处透着诡异的情况下强自冷静地观察了一会儿,没能搞清楚这巨大的黑色毛团是个什么东西,只能慢慢地向后退去,想要离得远一点。
这么一退,他又感到了不对劲。
苍恕低下头,没能看见自己的身体,只看到了满眼白茸茸的毛。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这就是他的身体——他变成了一只……雪白的毛团。
身边的黑色毛团并不巨大,这院子也并不是个大院子,是他自己变小了!
哪怕是几乎与这片天地同寿的太初神君也有些蒙了。他活了几万年,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就在他以为事情已经不能更糟的时候,身边的黑色毛团动了。
苍恕顾不上寒冷,后退紧贴着冰冷的笼子边缘,警惕地盯着这团比自己大一圈的黑色毛团。
那黑色毛团动了几下,似乎是转了个身,和苍恕四目相对。明明只是个毛团而已,苍恕却在那双乌亮的小眼睛里看出了几分锐利的杀伐之色。
这神色他再熟悉不过了。他已经和这眼神的主人缠斗了不知多少个月……
“……苍恕?”
一个声音在苍恕神识中响起。
神力虽然受限,好在神族的传音是天生就会的技能,不需要施展神力。苍恕也在神识中回应道:“是我。”
黑白毛团相顾无言。
苍恕很能理解苍星垂一时说不出话的心情,他方才也花了一点时间接受这诡异的情况。
“我们好像不在无间之渊里了。”苍恕主动说,仍然紧贴着笼子。他并没有因为此时似乎与苍星垂共患难就放松警惕,毕竟在这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在遭受苍星垂的疯狂追杀。
苍星垂盯着苍恕看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是接他的话,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咬死他再说——他们莫名变成的这种小毛团是有牙齿的。
苍恕也不敢错眼地盯着他,随时准备反击。
黑白毛团对峙了片刻,苍星垂很快决定先顺着苍恕的意思搞清楚情况——主要是扑咬过于不体面,他堂堂一界之主做不出这种事。
“这里看上去不是人间就是鬼界边陲。”他说着,又打量了一遍苍恕。笼子太小,他们被迫离得太近,无法看见对方全貌,他不耐烦地问:“你变成了个什么东西?”
苍恕随口道:“不知道,总之是和你一样的东西。”
说完,他自己也是一愣。
慈悲神是不会这样尖刻地说话的,他应当怜悯一切弱者——而万物苍生都比他弱,所以他须怜悯万物苍生。
可是苍星垂是不同的。
他们同在太初鸿蒙时诞生,不分强弱。这天地之间,只有苍星垂不需要慈悲神的慈悲,因为他与慈悲神平起平坐。只有与苍星垂对话时,苍恕是苍恕,而不是救苦救难的慈悲神君。
之前的几个月里他疲于战斗,竟然并未有心神思考这种问题……苍恕想,以前,他们共事的那几万年里,他怎么没意识到这件事呢?
“我们死之前,那团似乎有神识的毒雾是什么?”
这问题将苍恕有些发散的思绪拉回来,他回道:“我们没死。那团诡异毒气我亦不知,也许那就是让我们陷入此等境地的因由。最后你几乎失去感觉了,我倒还有一些神志,那似乎不是什么毒雾,而是怨气。”
“怨气能让两个神族……”苍星垂顿了一下,“能让一神一魔变成这副鬼样子吗?那必然不是怨气,是某种怪异的毒。”
他们产生了分歧,一时气氛有些僵。
黑色的毛团不自在地动了动,片刻安静之后,苍星垂低沉的声音才又在苍恕的神识中响起:“你救我做什么?不救的话,神庭应当已经在庆祝你的凯旋了。”
苍恕反问道:“那么魔尊又为何要救我?”
苍星垂理所当然道:“这天地间只有我才配斩杀慈悲神,你该死在我的手里。”
苍恕无语地看着眼前的黑色毛团,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他的执着杀意和狂妄自负,半晌才说:“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脱身之法,恢复神身,我们此时应该暂时休战。”
黑色的毛团侧过头去——也可能没有侧,太圆了看不清楚——观察笼子。
他竟然默许了他的提议,苍恕颇感稀奇。在无间之渊内,他数次试图说服苍星垂不要内斗,两界可以谈判,可回应他的只有一招比一招更暴戾的魔剑剑式,后来他总算认清了,苍星垂对他满腔恶意,一心只想取他性命,他不管说什么,苍星垂都要反着来,坚决不赞成他的任何提议。
这也是为什么他心怀防备、并未将此时身上的伤势透露给苍星垂,苍星垂显然也按下了受伤的事未提。他们均有所保留,不肯暴露出弱点。
现下形势所逼,被迫休战,想来魔尊心里很是不痛快,苍恕想,还是离他远些,不要招惹他的好。
苍星垂眼睁睁看着那雪白的团子费力地往笼子的角落里挪,圆滚滚的……臀部?那应该是臀部吧,总之一扭一扭,看上去很软的样子……
“慈悲神。”苍星垂黑着脸叫他,“你在干什么?”
“这里好像是笼子的门,只要拨开这个就能开了……”苍恕费力地试图伸出手,没有成功。他郁闷道:“不行,这种小兽的手根本够不到。说来,我们连自己变成了什么都还不知道。”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吱呀”一声,屋子的门开了。
黑白团子一齐停住了动作,只见从屋内走出来一个穿着粗麻布衫的黝黑壮汉。
“是凡人。”苍恕在神识中传音,“看来这里是凡间。”
壮汉抬头望了望天,自言自语道:“雪总算停了!不过如此厚的积雪,不知村长家的肯不肯赁车……”
这么多仓鼠连带着笼子都要一起运到集市上,哪怕这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也是得赁个车来的。这汉子边想边走近那堆仓鼠笼,等到他看清了被他堆在最顶上的那个笼子里是个什么情形,不由怒吼道:“谁又把两只仓鼠放一个笼子里了?!小宝,是不是又是你干的?”
话音刚落,屋内又出来一个白净的稚童,他走得还不熟练,跌跌撞撞,见那汉子发火也不害怕,反而拍着手笑起来,咿咿呀呀地叫道:“生宝宝!生宝宝!”
“生什么宝宝!我不过前些日子提了一嘴,你怎么就记住了!”那汉子无奈道,“昨天都死了一对了,仓鼠这东西不能合笼,会互相咬……唉,算了,我和这周岁的孩子解释什么,你又听不懂。”
他蹲下来,给那孩子擦了擦脸,试图教导:“不要再乱碰院子里的东西了,知道不?还好这一对没打起来,少卖一只咱们碗里都要少一口饭的,懂不?”
孩童懵懂地睁着大眼睛看他:“生宝宝,卖,卖……”
原来他也是想帮衬家里。那汉子心中一软,将孩子抱起来:“别待在院子里,天寒地冻的。”
屋主抱着孩子回屋了, 笼子里的黑白毛团看着合上的门,久久无言。
静了好半晌,苍恕说:“嗯……原来我们是仓鼠啊。”
第5章 解说
苍星垂没好气道:“说点我不知道的。仓鼠是什么东西?”
“最近百年里凡间衍生出来的一种小兽。”苍恕说,“几十年前,凡间一个大国发了鼠疫,几乎要亡国,我为此降下过一次神意……”
“我说慈悲神怎么在无间之渊里打得那样吃力,原来是独自支撑神庭之余,还要时不时用所剩无几的神力去庇护可怜的凡人,舍己为人,真令我辈汗颜。”
苍恕在无间之渊里就已经习惯了苍星垂来得莫名其妙的脾气,他忽略了这句阴阳怪气的话,继续道:“那时候我就发现了这种没见过的鼠。后来召了和合神君来问,他告知我他的苍生谱中确实有这种小兽,名为仓鼠,是这百年里新收录的。”
苍星垂讥讽道:“真难得,和合神竟还有好好回答别人问题的时候,慈悲神君就是不一样。如果我没有记错,大战时他也并没有站在你那一方,你当年对我喊打喊杀,现今对我刀剑相向,怎么原来这万年里跟他亲亲热热?莫不是你们有私情?”
苍恕虽无心无情,但天性宽和,他生而尊贵,可极少出口训斥他人——当然,也极少有人敢当面对他这样说话。故而,他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你……你怎么如此污蔑别人!”
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天神来说这话,苍恕都会淡然宽恕他,偏生就只有苍星垂……不,不对。苍恕一愣,为什么他偏忍不了苍星垂这样对他说话?
“这地方……似乎有些古怪。”苍恕不安地说,“我好似有些稳不住心神。”
苍星垂不屑道:“有什么古怪的?无间之渊里聚集了人鬼两界中最凶恶的怨气,会催大恶念,稳得住才古怪,没听说去过的凡人都疯了吗?”
……不止凡人疯了,这魔尊瞧着也比几个月前更疯了。
苍恕暗自腹诽,没说出口来激怒这个喜怒不定的魔尊,转口道:“也不知我们到底在那渊底待了多久,又要多久才能从这个境地脱身,他们该等着急了。”
“急也无用,神力调用不了,这玩意儿……仓鼠,又没手没脚,蠢圆一团,屋子里还有不知是敌是友的凡人。你我只能静待时机。”
“这种小兽有手脚的。”
苍星垂怀疑地低头看了看,只瞧见了自己乌油油的毛,真心发问道:“在哪?”
苍恕想要像平日里伸手一样伸出前爪来给他看,没想到这新体形他还不大适应,前爪刚抬起来,一个没站稳,他摔倒了。
白茸茸的毛团翻了过来,露出更加细软的腹部绒毛,四只小小的粉色爪子惊慌地乱划了几下。
苍星垂:“……原来真的有手脚啊。”
苍恕何曾有过这样窘迫的时候?只能郁闷地求助道:“魔尊不要看笑话了,我好像翻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