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月闭眼:“你还是好好活着吧。”
不用强大,不用操心,真的,只要好好活下去,长长久久……
但他知道,这是奢望。
……
翌日清晨,楚家一大早就热闹起来,准备待客。
请安时,老夫人把谢庭月叫到身边,各种情况问了一遍,得知一切顺利,非常满意:“今日怕是要累着你了,好孩子,回头到祖母这来,祖母有好东西给你。”
谢庭月微笑:“谢祖母。”
大夫人苏氏,也就是楚暮的娘因寡居,哪怕是自家办事,也不愿出去有所妨碍,早早就退了,请安时都没见着。
请完安,孙氏刻意紧跟着谢庭月出来:“谢二公子,手段不错啊。”
谢庭月笑眯眯:“承蒙二婶夸奖,我以后定继续努力,不辜负您的期待。”
“二婶等着你更出息,”孙氏也笑,笑容还挺大,好像她就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在嘱托侄儿,“可千万别不小心坏了事,叫人给逮着了。”
谢庭月:“二婶提醒的是,我定好生提防。”
话不投机半句多,算是回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转身走了。
谢庭月回房换衣服,时间差不多时,去到前院,准备迎客。
他没想到,第一个迎的,竟是他的家人。
谢良备带着继母林氏生的妹妹谢茹过来,一见面,就把谢茹推给了他:“都是内宅的人,你妹妹,就由你照顾了。”
谢茹今年十五,身材相貌都随了母亲,妍丽多姿,笑起来尤其漂亮。
她袅袅婷婷地朝谢庭月行了个礼,颇有一股贞静姝婉的味道:“二哥哥。”
谢庭月心下咯噔一声,有很不好的预感。
第27章 是哥哥的丈夫么?
“你妹妹年轻, 不懂事,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你就教教她,大家是一家人, 她将来好了,自也会回报你,知道么?”谢良备看着女儿乖乖朝二儿子行礼, 二儿子表情还算平静, 立刻放了心,转头叮嘱女儿, “你也是,长点眼色,别跟个棍子似的杵着, 今日客多, 你二哥忙的时候,记得搭把手……”
谢良备叮嘱够, 把女儿谢茹扔给谢庭月, 就脚步匆匆的离开了,准备到外院享受老丈人风头。
楚家的家世,谢庭月的争气, 哪一样都是光芒加身,别人怎么会不夸?谢良备和二儿子不亲, 在一块没话说, 和‘儿婿’楚暮更亲近不起来, 表面客气,心里还是嫌弃的,个病殃子,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处好了又有什么用,能占着多少便宜?楚家长辈身份高辈分高,随时能压一头,坐在一起更加不自在,哪如外在外院客人群里受人追捧拍马屁来得爽快!
谢良备的追求单一明确,完全能自我满足,如鱼得水9" 庶子男妻0 ">首页11 页, ,倒是不用别人操心看着了。
谢庭月需要操心的,只有眼前的继妹,谢茹。
“你就一个人来,没带个丫鬟?”
谢茹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本是带了的,但爹看了嫌弃,说太小家子气,带出来丢人,反正过来有哥哥照顾,就……”
谢庭月皱眉,那老混蛋又闹什么妖!
还是——
林氏?
他陡然眯了眼。
“哥哥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谢茹连连伸手保证,笑容羞涩,勇敢又坚强,宛然就是可人的邻家妹妹,“我知道哥哥在高门大户不容易,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谢庭月愣住。
他对林氏生的这对儿女知之甚少。林氏将二人护得很紧,上辈子每次搞事都是亲自跟谢庭月杠,所有手段,所有心机,全部避开对亲生儿女的影响,万一失败,她名声有损可以,儿女不行。
谢庭月又一向秉承‘冤有头债有主’的思想,从不株连,这对兄妹没害过他,他也就从没针对过。而林氏做局不断,一个接着一个,他护着自己和弟弟都很难,哪有心思时间关注别的事?
他只记得,林氏嫁进来,带儿子祭祖上了族谱,改名谢庭日,就送去外面读书了,当然,读得和谢庭星并不是一个书院。他与楚暮成亲,谢庭日也没回来,林氏在外面话的话是出了些意外,消息没送到,一家人不挑拣这个,不会有嫌隙,谢庭月明白,林氏根本就没送消息过去。
二儿子嫁人为男妻,做兄长的回来干什么?背着他上轿送嫁?还嫌不够丢人么!
至于继妹谢茹,一直掬在后院,林氏请了个有名气的女先生,教她琴棋书画,德言容功。谢茹鲜少出来,平时见面的机会不多,见了顶多互相行个礼,再无其他交流。林氏和他在宅子里斗的风生水起,局势紧张,谢茹从没帮过忙,但也没为他说过一句话。
所有记忆里,这两人的脸都很模糊,总之就是比他好,比他强,比他能争光,那老混蛋很喜欢。
眼下这个场面,谢庭月稍稍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
他能对林氏下死手,杀了也无半点愧疚之心,因为林氏害了他一生,这次仍然没改,可谢茹并没有下手伤害过他,他也不好就因为对她娘观感不好,就一棒子打死所有人……
“走吧,我带你去花厅坐。”
目前看,谢茹还算安静,暂时先以观察警惕为主吧。
“嗯。”谢茹还真是很安静,谢庭月没说话,她也就没聒噪,一路跟着谢庭月往花厅方向走。
楚家有些特殊,先帝在时,曾送了位姑娘进宫,无奈这姑娘无宠,也无子,声名不闻,在诺大的皇宫俨然是个小透明,没谁注意,直到先帝大行,她才跟着新帝恩旨,晋为太贵人,和所有先帝得宠的不得宠的妃嫔一起,荣养□□园。
不管得不得宠,伺候过先帝的女人就是不一样,新帝都不敢慢待,楚家只要自己不作死,在上位者面前是有些脸面的。
楚家老太爷早早致了仕,楚暮父亲去的早,如今家里最大的官是二老爷,也没什么实职,在礼部挂着个闲差,官阶品级说出去算是有脸面,实则权柄不丰。
这样的人家,离皇权远,又挂着似有似无的联系,本身实力不足以在朝中站阵营,嫌少有利益纠葛纷争,某种层面上,愿意交往的人很多。
因为安全。
地位高的,与楚家交往显的自己大气,品行高尚,不嫌贫爱富;地位一般的,官场上走动有一定风险,结党的事不聪明到一定程度玩不转,楚家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与其与不知底细的人交往,不如来这里,起码不会惹麻烦;没地位的,更加不会放弃这种认识权贵,往上爬的机会,大佬们够不着,只要楚家愿意,指头缝里露出点东西,就够他们吃的了。
今日宴客,楚家上下焕然一新,梁柱上凸雕彩绘擦的干干净净,青石小径旁盆栽绿植环侍,宝石盆景更是屡见不鲜,后花园开放,竟有一个小梅林,红梅绿萼品种多样,花绽吐芳,暗香飘渺,庑廊上缠了浅纱金带,随风轻摇,连花厅的珠帘都选用了特别的梅花纹饰。
桌上的茶盏杯套更不得了,是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粉釉瓷,出窑的新色,颜色极浅,很淡很淡的粉,素雅极了,捧在手上又清又透,明媚又不失端庄,叫人一看心喜,舍不得放下……
一路走来,楚家底蕴,可见一斑。
旁人看不到的地方,谢茹手指攥紧,目光微闪。
“少夫人!”
谢庭月刚把谢茹带到花厅,指了个丫鬟照顾她,就有下人找了过来:“茶房那边送来了几批新茶,品质极优,小的们不知道该如何安排,要现换么?女客和外院分开还是用一样的?老夫人那里呢?”
谢庭月想了想:“我去看看。”
今日事多,难免意外,那跑腿下人一口气说了好几件突发事件,不大,倒也令人头疼。谢庭月满脑子转着办法,一件件吩咐解决,完全没留意到,谢茹根本没在花厅好好呆着,而是又跟了上来,一直在他身后。
还真帮了忙。
他在前头吩咐事,她就帮忙传个话,搭个手,下人们一时没听清楚他的命令,她就把人们叫到一边,小声解释……
完全没影响谢庭月理事,也完美的避开了谢庭月视线,没让对方注意到她。
到底是林氏的女儿,跟女先生学了很多东西,这些小事她做得驾轻就熟,还微笑满满,让下人能感觉到了春天般的温暖。
谢庭月注意到时非常惊讶:“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叫你在花厅好好玩?”
谢茹笑容灿烂,天真明朗:“爹叫我跟着你呀!再说二哥哥这么忙,我一个人闲着……不帮帮忙,心里很过意不去。”
谢庭月:“不必了,你去歇着。”
谢茹只好乖巧道:“那我乖乖呆着,不添乱。”
谢庭月太忙,根本没注意到谢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人家长袖善舞,总会找到发挥空间。
至于跟着她的丫鬟,当然没有走散,一直让谢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丫鬟懂,‘照顾’这位谢小姐,照顾是真,看着也是真,只要不搞事,随便谢小姐玩,好好伺候就行,要是有什么‘意外’苗头,自然不能当没看见,第一时间上报。
谢茹一点都不介意丫鬟跟着,还会和丫鬟聊天,让丫鬟指路,丫鬟走慢了还招手喊一喊,别走丢了。
一来二去,不知怎么走的,就来到了一处暖阁外。
暖阁临水而建,视野开阔,夏日该是水榭,侧边就是湖,时今冬日,湖面成冰,有飞鸟追逐相戏,别有一番趣味。庑廊上架了屏风隔风,前后摆了几个炭炉,桌上还煮着茶,香气缭绕,一看就很暖和。
桌边软椅上坐着一个青年,很瘦,面色苍白,唇色很淡,有几分病态,眉眼却极好看,修眉含锋,目光深邃,似有潮汐流淌。
谢茹怔了怔,回头跟着自己的丫鬟:“这……是哥哥的丈夫么?”
丫鬟狠狠皱眉,怎的大少爷在这里?要知道她肯定不会随便谢小姐乱走!
“是,正是咱们家的大少爷。”她眉目紧肃,希望谢小姐自己避嫌。
谢茹却完全没领会到丫鬟的焦急:“我过去打个招呼。”
丫鬟:……
男女有大妨,但两家是姻亲,关系就像别人家的姐夫和小姨子,家宴上碰上,打个招呼说几句话并不为过。而且这里视野开阔,四外的人都看得着,也不算没规矩。
没办法,丫鬟只好垂了头,跟着谢茹过去。
小姨子和姐夫向来是各种桃色话本里的常客,谢茹这一走过去,看到的人都惊了。
远处洒扫的,送东西的停了脚,眉眼频频动作,小话不断飞出去。
“这小姨子怎么回事,是要勾引咱们大少爷么?”
“外头姐妹共侍一夫的佳话可是不少,没准谢家的口味就是不一样呢?”
“别了,我看你们是活儿少骨头轻,舌头飘的没地方放了,这位谢小姐人不错的,刚刚在前头帮了很多忙,挺乖的小姑娘。”
“就是,咱们家大少爷好看是好看,身体不中用啊,别人小姑娘图他什么?真要图,哪儿用得着把二少嫁过来,自己嫁过来不就行了?”
“瞎眉烂眼的,净把人往坏地方瞧,有那功夫不如多干点活,省的砸了事挨少夫人的板子!”
“就你能,就你正!这不闲话两句么,这样的事谁不好奇,说说怎么了,又没真干什么……”
下人们的话随风飘走,也不知道谁听到了,谁没听到。
……
楚暮正在看一本酒谱。上面介绍了几种酿酒古法,果酒为多,果酒大多清甜,口感缠绵而不醉人,若能酿出来……夫人肯定不会拦着他饮,许还会陪他同品。
空气清润,炭炉生暖,映的他侧脸融融,唇角含笑,浑身冷气去了大半。
听得人声,楚暮抬起头来,等人走近,眼梢不可察的一眯:“谢茹?”
“哥哥跟你提过我?”谢茹一点也不认生,大大方方朝楚暮福身行礼,“他就是爱操心,天天担心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不乖,受了委屈,宠的跟宝一样,同谁都要提一句。”
她笑颜满是娇嗔,‘嫌弃哥哥实则喜欢的不行’,情绪满得都快要漫出来了,让人一看就会明白,这是对感情很好的兄妹。
谢茹也不客气,行完礼继续往前,走到桌前顾自坐下,见楚暮的茶杯空了,素手提壶,帮他续上。
秦平往前一步,似要阻挡,楚暮抬手,示意他下去。
谢茹一心一意续茶,并没有看到主仆二人的互动,但安静的气氛太明显,她吐了吐舌,轻轻拍了下自己头项:“我是不是打扰了?”
楚暮微笑着,没有说话。
“哥哥说你身体不好,需得时时注意,不能累着眼,更不能累着心,哥哥说的话总是对的,你可不能不听,”谢茹嘴里说着打扰,却并没有识趣的离开,笑吟吟道,“你在看书,要我帮忙念么?”
这种姿态,做过了就是暧昧,就是讨嫌,恰到好处时,就是娇憨可人,因为喜欢哥哥,听哥哥的话,哥哥亲近的人自己也想要亲近,下意识照顾,全然不带男女私情。
楚暮身体不着痕迹的向后靠了靠,眼梢沉下去,笑容始终优雅:“哪好有劳妹妹?我正要休息。”
秦平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姑娘好大的胆子!
但是主子生气了!很生气!
为什么?
贴身长随一度想不通。
夫人惦记主子,今天太忙抽不开身,特意叫妹妹过来看一眼,为什么不开心?主子平日里不是最听夫人的话,恨不得把夫人拴在身边才好?
“那太好啦,你就是该多多休息。”谢茹绽出大大的笑脸,十分满意。
楚暮把手里的书放到桌上,话音轻到飘渺:“你哥叫你过来的?”
谢茹笑眯眯:“哥哥没直说,他那般挂念你,偏偏忙得转不开身过不来,我这个做妹妹的不忍心,想要为他分忧,自告奋勇就来了,你不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