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慕华挑了个眉,面朝沈凡,话却是冲二憨说的:“我先带少寨主回去,后山人手要是够,负责喂猪的八憨九憨便拨到我同少寨主身边当个随从。”
二憨“哦”了一声,待两人走远,才嘀咕道:“八憨九憨那么蠢,当少寨主新姑爷的随从,多不安全啊。”
凌慕华也是没想到,自己两个随从原本以为明智的装傻,竟被黑水寨众实心的土匪给按照傻人欺负的方式,送到了这“不见天日”的后山来。
沈凡顶着凌慕华的外衫,出了后山赶紧拉着人问:“见着人没?”
凌慕华神色有些别扭地点了头:“见着了。”
“我就说,怎么样,如何谢我?”沈凡给了凌慕华一拐子,笑眯眯问。
凌慕华到如今当真不知道这沈凡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他两个随从随也受了伤,又因在后山不敢轻举妄动,功力恢复还需要些时日,若是能从沈凡这里打开缺口,将两人接到身边,只等两人恢复,这黑水寨他便也不会再继续待下去。
“他们傻了。”凌慕华不动声色说。
沈凡掏了掏耳朵:“啥?”
“人傻了,我要把他们接出来。”
沈凡登时鼓大眼珠子:“我说哥们儿,你坑爹的吧,咱们黑水寨从来不虐待人,除非他们装傻。”
凌慕华心头一紧,手捏成拳,已然做出攻击的姿势,却又沈凡道:“难不成你这随从本身就是傻子?”
沈凡一脸我猜到了真相望着凌慕华,凌慕华轻咳一声,扭过头敷衍道:“ 人虽不伶俐,却是忠心得很。”
这话算是回答了沈凡的问题,只是这个不伶俐的程度是个什么样子,便由听的人自己去猜了。
沈凡颇为同情地看了凌慕华一眼,一阵风吹来,他扯了扯身上的外衫,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黑水寨地势有些高,风也比山下大些,明明入冬还要些时日,这几日他却感觉越来越冷了。
“人我可以帮你要过来,但是你可别使什么幺蛾子,这黑水寨我自个儿走三步都要当心,你要是觉得你个病秧子加两个蠢蛋子能作妖,哼哼,那就等着自讨苦吃吧。”
要从后山要两个人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鉴于这事是发生在沈凡这个沈阎罗的宝贝儿子身上,所以后山小管事二憨还是将事情禀报给了沈阎罗。
沈阎罗斥了沈凡一句越发懒惰不知事,倒是没说什么。
两个装傻卖笨的大老爷们儿被送到自己面前时,沈凡差点没被熏死。
那身上的粪便味儿,比露天的茅厕还盛。
“我说哥们儿,我是受不了了,我去找三爹玩儿,晚上再回来,你赶紧带着人去找水哥儿要身干净的衣裳,再烧几桶水,洗洗刷刷吧。”沈凡捏着鼻子一边跑一边说。
未免引得人怀疑,凌慕华带两人去找水哥儿,水哥儿隔着老远便跑了。
后山那群老爷们儿,黑水寨的土匪们都知道,猪儿打理得白白净净的,自己跟臭屎坑似的,简直就是移动毒气。
热水没有,凌慕华自是不会帮两人打水烧,两人为装傻,又是刻意在身上抹了许多不明物,估摸着丁点水根本不够,凌慕华便找人引了路,要带两人上河里洗。
那领路的汉子与两人隔了两米远,将人引到平日里洗衣服的河边后拔腿就跑。
这么些天,凌慕华倒是头一次得了个无人围观的时候。
待人走远,装傻充笨的两人齐齐单膝跪下。
“王爷!”
凌慕华双手背后,他身上如今穿的只是粗布棉衣,一身浑然天成的凌人气势,直教人情不自禁伏低。
“尔等先行养伤,伤好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是!”
凌慕华扫了眼两名爱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堂堂王府影卫,,邋遢如此,成何体统!”
两人将头埋得更低。
这个澡足足洗了两个时辰,两人才在凌慕华稍显和蔼的目光中从水里爬起来。
就着水洗的衣物因没有浆洗用的皂角,总带着一股难言的臭味。
“王爷,这……”
凌辰,如今的八憨光溜溜地提着湿淋淋还带着臭气的衣物,曾经所向披靡的影卫此刻竟有些词穷。
凌慕华揉了揉额角,林中忽地穿来一阵脚步声。
八憨迅速扎进水里,朝还在打理自己的凌宇打了个手势。
两人垂头将水拍出了些声响。
凌慕华敛眉望过去,水哥儿没走近,隐约能看到河面的时候,便停下了脚步。
“姑爷,我拿了两套大壮的衣物过来。”
沈凡在晚膳前被沈左给敢了回来,说是新婚夫夫当一同用餐,不可任性。
沈凡在路上晃荡了半个时辰,才回了院子。
刚走到门口,便瞧见水哥儿红着脸从院子里跑出来,沈凡躲闪不及,哐当一下给撞了个正着。
水哥儿吓了一跳,两人直直倒了地。沈凡的屁股蛋子登时同被踩得坚硬的泥墩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哎哟喂!”
沈凡哀嚎一声,水哥儿手忙脚乱爬起来:“凡哥儿,你没事啵?”
沈凡委屈巴巴地瞪了眼过去:“你再不拉我,就真有事了。”
水哥儿这才想起把人给拉起来。
沈凡瞧着水哥儿这一脸的春心荡漾,站起来就开了句玩笑:“水哥儿,你这是看上哪个汉子了?”
水哥儿一跺脚,下意识一把推出去。
砰咚一声,沈凡屁股蛋子立马跟硬泥地来了个二回接触。
第14章
凌慕华从不曾见过如此蠢笨的人,在自家门口摔得四脚朝天还不止,当着汉子的面,竟捂着屁股蛋儿毫无形象哀嚎。
便是农家的哥儿,也不该如此不知礼数。
沈凡却不知道凌慕华心里这些幺蛾子,水哥儿在花哥么哪儿拿了药过来,现在整个寨子的人都知道他这屁股蛋子开了花,面子丢到了外公家,没脸见人了。
水哥儿扯了扯沈凡死捂着的被子:“凡哥儿,不打紧,没人笑哩。”
沈凡同志在被窝子蠕动了下,没说话。
没人笑?扯淡了吧。
水哥儿求救似的扭头看向自家新姑爷,刚扭过去,就看见两个俊得惨绝人寰的汉子,登时红了一张嫩哥儿脸,支支吾吾着话也说不流畅了。
凌慕华眉眼略上挑,八憨九憨对视一眼,面含蠢笑,凑上去,在水哥儿呆愣的目光中,将水哥儿手上的药接过来,也不曾多想,便要去揭沈凡的被子。
水哥儿回过神,忙扑过去,直将被窝里的沈凡给砸了个呼吸紧致,半条小命儿就这么没了。
水哥儿鼓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红得宛若灯笼的脸蛋儿满是局促:“凡哥儿是哥儿,你们两个汉子……”
八憨九憨,往后退了半步,将视线落到自家王爷身上。
凌慕华揉了揉额角:“本……我来。”
水哥儿气呼呼地将药塞给新姑爷,脸虽然还红着,胆子却大了起来,二话没说,拽着八憨九憨就往外走,一面走一面琢磨着,找个时间得同三当家说说,八憨九憨实在是愚钝了些,回头得派两个机灵的,免得坏了凡哥儿的名声。
凌慕华接了水哥儿递过来的药,额角是一跳一跳得疼。
“起来。”这额角一痛,口气也不大好。
沈凡脾气更大,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憋着气鼓着嘴,直愣愣地就瞪了过去。
“凌慕华他娘的小爷告诉你,你要是敢笑小爷直接让你丫的蹲黑水寨孤老到死!”
被吼一遭,不知为何,瞅着眼前这样稚气未脱的脸,凌慕华心头那一丝不耐烦奇迹般消散殆尽。
“是吗,我若在黑水寨蹲一辈子,你这少寨主恐也得陪我一辈子。”说罢,一把将沈凡翻了个个儿,伸手扒人裤子时,倒是半分没考虑到沈凡是个哥儿的情况。
沈凡咬牙捶了几把被子,焉了。
花哥么的药效果不错,抹了药,趴着睡了两个时辰,沈凡便觉得自己好全了,下床的姿势都是用跳的。
沈凡醒来时,凌慕华正端坐案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沈凡凑过去故作不经意瞄了一眼,没瞄到凌慕华看的东西,倒是瞄到了八憨九憨,顿时眼冒精光。
“诶。”伸手捅了凌慕华一把,“你这两个随从真傻的?”
凌慕华放下书:“不甚傻。”
沈凡翻了个白眼:“你就说傻还是不傻就成,整那么多幺蛾子干什么,老子听不懂!”
凌慕华伸手就把叽里呱啦的沈凡给扣住了下巴。
沈凡不明所以,挣扎了下,没挣扎开。
“你可有上过学堂?”
不知道这人问这些做什么,沈凡只觉得下巴疼得很:“放开,没上过,土匪上学堂做什么,打劫啊。一群酸臭书生,又穷又蠢的。”
凌慕华笑了声。
沈凡不乐意了:“你笑什么。”
“我倒是头一次听人如此贬低书生的。”
沈凡打了个响指:“百无一用是书生,头发长见识短,不懂了吧。”
凌慕华没理他。
沈凡一个人无趣,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就凑到正在屋里装模作样擦灰的八憨面前。
八憨——凌辰捏了一把冷汗,他同凌宇都是暗卫,同平日里跟在王爷身边的侍卫不同,做的都是些杀人的勾当,常常是别人还没发现他们时,便已经被他们了结了性命。
如今非但要露身于人前,还得装傻冲嫩,干家务,着实有些为难。
“砰!”
沈凡刚摸到八憨身边,凌辰便一鸡毛掸子过去,将沈凡用来装高雅用的花瓶给打了碎。
沈凡嘴角一抽。
八憨忙跪下来:“小……小主子……八憨不是故意的。”
沈凡狠吸了口气,倒退到凌慕华面前:“哥们儿,我觉得你这随从不傻,真的,那花瓶三两银子,你看着办吧。”
“身无分文。”凌慕华不卑不亢扔了一句过去。
沈凡脚下一个踉跄。
他这婚抢得,真亏。
“个小白脸儿……”嘀咕两句,沈凡一溜烟就没了身影。
待沈凡身影消失,凌慕华才将手上的书卷放下。
“爷。”凌辰当即跪倒在地。
凌宇也放下了手上的活儿,跟着跪下来。
凌慕华站起来,他手上捏着的,赫然是一张信条,哪里是刚刚看过的书卷。
“晋都那边可有消息?”
“没有。”凌辰紧了紧拳头,晋都的消息从他妈遭人伏击时便断了,负责通信之人杳无音讯,如今晋都谁人能信,都是问题。
还有原本设定在路上负责接应的兄弟,到如今都不曾找到黑水寨来,只能说明,那些兄弟也遇害了。
他们虽都是暗卫,去也是一起长大一起训练,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
一股恨意自肺腑腾升而起,凌辰手掌捏得咔擦作响。
“凌辰!”凌慕华冷哼一声。
凌辰猛地回神,惊出一身冷汗。
这黑水寨卧虎藏龙,他方才杀气泄露,若是被有心人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王爷责罚!”
沈凡一路晃悠到二当家沈右住处,还惦记着被八憨摔坏的价值三两银子的花瓶。
不当家不知财迷油盐贵,没穿过来时,看电视也不觉得几两银子有多值钱,只是在这里生活了大半年,沈凡却是知道,这三两银子平常人家存个一年都难以存到,值钱得很呢。
二当家沈右左手捧着杯凉茶,右手捏了本书,眯着一双铜铃眼,魂儿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沈凡凑过去,双脚一跺,狠吸了口气,双手在嘴前做了个喇叭状,仔仔细细对着“入定”的二当家的耳朵。
“二!爹!”
第15章
沈右掏了掏被震得发疼的耳朵,越掏越发觉得耳朵里藏了群嗡嗡嗡的蚊子军。
抬着一双眼睛瞪到沈凡身上,沈凡嘿嘿一笑,顺手就把胳膊搭到了自家二爹身上,活像两个相好的哥们儿。
“二爹,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又想下山找俊爷们儿?”沈右的大浓眉跟着就是一挑。
沈凡嘴角一抽,他穿过来时,原身正在山下调戏一良家妇男,因为对方坚决不从,推了原身一把,原身磕着了头,等清醒过来,芯子便换了人。
只是这好色的名头,却是自此闻名下来。
这锅,他背!
沈凡眼珠子一转溜,抬手给沈二当家捶起肩膀来。
“不是,别的事儿。”
“啥事儿啊,小凡儿,你亲爹可说了,如今你已是成了亲的人,那些个伤名节的事儿,二爹可不帮你做。回头大哥不砍我一层皮。”沈二当家蹙起一对大浓眉。
沈凡将一张小脸儿挤开桃花层层:“二爹,我能害你嘛。我这不成亲了,得养家了嘛。我记得你手底有几个铺子,嘿嘿。”
沈右心头警铃大作:“小凡儿,你要做甚?沈家的哥儿不准参与商贾之事,你莫不是忘了不成!”
“啪!”的一声,原本捏在手中的茶杯顷刻间化作灰烬。
沈凡心被针扎了似的,疼了一下。
好半天,才稍稍回过神来。
“二爹,我又不干什么大事,我真不囊中羞涩了嘛。”沈凡继续软磨硬泡。
沈右这次却是严厉非常,那双黝黑的眸子射出来的光像是带刺似的,打在身上,沈凡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沈右却是猛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直接从沈凡头顶投下一阵阴影:“沈凡!”
“二……二爹?”沈凡这回是真吓了一跳,自家二爹从来不成这般冷声唤过自己全名。
记忆中,便是原身还在时,有一次玩过了头,打断了村民的腿,老爹气得要死,还是二爹把他给护下来的。
那次他被老爹吓到了,二爹半夜把被他打断腿的村民给抓了来,哄他开心,哄完给了些银钱,跟人伏低道歉,把人稳稳当当地送了回去才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