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殊便悠悠一叹,说:“因为我看见你了。我看到你一个人坐在酒吧的角落,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哪有这么好的运气?刚回国就碰见你了?然后,我发现真的是你。更幸运的是,你的对面没有人坐。所以,我想,我一定要坐到你对面的位置去。”
“幸运?”宋风时斟酌了这个字眼,“你觉得遇见我是幸运的事情吗?”
“难道不是吗?”金兰殊问,“你难道不会也觉得遇见我很幸运?”
宋风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呐呐半晌,才说:“所以,你这么多年来还是记得我的?”
“我脑子又没毛病,为什么会记不得?”金兰殊的话又变得尖刻起来。
宋风时刚有点喜悦也被这话语给冲淡了:“那也是,你脑袋好得很。那我问你,以前宿舍住我们旁边的是谁吗?”
金兰殊立即脸露难色:“我为什么要记得不相干的人?”
“所以,我还算得上是‘相干的人’吧。”宋风时笑笑,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喝醉了之后,你是清醒的吗?你和我一起……是清醒的吗?”
宋风时还是很在意,他们是怎么开始的这件事情。
金兰殊说:“我当然是清醒的。太醉也干不动啊。”
真是大实话。
宋风时睁大眼睛:“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过夜?仅仅是因为喝酒碰上了合适的人吗?”
“这跟喝酒没关系。”金兰殊回答,“仅仅是因为碰上了合适的人。”
宋风时的表情在昏暗的灯光里暗淡着,情绪相当的暧昧不明。
金兰殊忽然想起了什么,懊恼地说:“你是不喜欢我说你是‘合适的人’,对吗?”
宋风时苦笑:“对,因为‘合适’可以有很多个。”
“胡说。”金兰殊断断不能同意,“你听说过‘榫卯结构’吗?合适的榫卯就是合适的榫卯,多了一点、短了一点都是不成的。”
宋风时怔忡半晌,说:“你从未这么跟我解释过。”
“你也没有这么问过吧?”金兰殊的语气里不免多了些怨愤,借着喝下肚子的酒气抒发,“你之前说我不讲喜欢你,可你不也从没讲过喜欢我吗?就分手的时候说了一句,说完就分了,气死老子啦!那还不如不说呢!”
宋风时一时间也哑火了。
他竟然被金兰殊这没头脑的话给说服了。
金兰殊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自己不值当,甩下一张大钞放到吧台上,说:“算了!走吧!别喝了!”
宋风时便与金兰殊一同离开了酒吧。
二人沿着江边漫步,江风吹来,也让二人清醒了几分。
金兰殊想起一个实际的问题,便说:“你现在住哪儿?”
宋风时闷闷回答:“X酒店。”
“你怎么不住好一点的酒店呢?”金兰殊说,“那儿多寒碜。”
宋风时说:“我住酒店公司也不报销啊。花那个钱做什么?我还在找房子呢,等找到合适的就会搬去住了。”
“你自己不是有房子吗?”金兰殊问。
“这不是租给我妹妹住了么?”宋风时又说,“况且,我想现在攒了点钱,也可以买第二套房。”
金兰殊点头:“多买套房子也好。反正你别的地方也不爱花钱,应该攒挺多的。那辆小破车开那么久,我也替你怪不舒服的。本来打算下个季度给你配辆新车的……”
宋风时昏昏沉沉地听着,心里却忽然一个激灵,只觉得他们好像聊着聊着就似回到了情侣的状态了。
“不用了,哪好意思?”宋风时赶紧擦了擦额边的汗,说,“别的总监都没配车呢,就我配新车,别人看了怎么说?”
“我这不是说‘本来’么?”金兰殊说,“也没真要给你配。”
宋风时真的是一口血哽在喉咙不上不下。
金兰殊招了辆出租车,和宋风时一起坐了上去。金兰殊对司机说:“去X酒店。”
宋风时问金兰殊:“你不回家吗?”
“先送你回去吧。”金兰殊说。
宋风时笑笑,说:“两个大男人,哪有什么送来送去的?”
“你说的也对,”金兰殊点头,看着夜晚空荡荡的街道,答,“这不是截不到别的车么?”
宋风时也是一口老血哽在喉头了。
出租车司机把二人载到了X酒店。车子到了酒店门口,宋风时便准备下车了。
金兰殊却拉住他:“不请我上去喝杯咖啡吗?”
成年人都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宋风时不自觉腹诽:玛德,这哥们儿真的满脑子都是那档事。
宋风时的嫌弃也写在脸上了:“你刚刚不说了我住的酒店寒碜么?哪好意思招待您这位贵客?”
金兰殊也耸耸肩,说:“我可以忍耐的。”
“你可以,我不可以!”宋风时推开计程车的门就要下车。
金兰殊也是急了,酒也喝了不少,忘记了自己要“装酷”、是“空谷幽兰”,不假思索的就拉住了宋风时的手:“为什么不可以?你到底要怎样才不闹别扭了?”
宋风时脸都气青了:“你到现在还觉得我只是在闹别扭吗?”
“难道不是吗?”金兰殊说,“你明明还喜欢我,迷我不迷得不行……”
金兰殊正要说下去,就听到司机在按喇叭。
司机没耐心地说:“你们走不走啊?还要在这儿演一集偶像剧呢?”
金兰殊和宋风时便立即下了车,看着这辆计程车绝尘而去。
“现在的司机服务态度那么差!”金兰殊还挺不乐意的。
宋风时也是有点头疼,只说:“行了,这个点这附近不好拦车啊。你会不会用APP叫车?我帮你叫一辆吧。”
说着,宋风时就打开了叫车APP,帮金兰殊叫了一辆网约车。
金兰殊却嘟囔说:“你真的不留我喝咖啡吗?”
宋风时白金兰殊一眼:“我的酒店很寒碜的,房间里没有咖啡机。”
金兰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你蒙我吧?什么样的酒店房间里会没有咖啡机?”
宋风时也不想回答他的弱智问题。
金兰殊又说:“行吧,那mini bar里总有罐装咖啡吧?”
“大晚上的喝什么咖啡!”宋风时反驳,“而且阿姨应该在家等你吧。”
“管她呢。”金兰殊表现出一个不孝子应有的态度。
宋风时无奈一叹气,见一辆奥迪A6L从转角转来,看车牌号也就是APP上招到的那一辆。司机把车停在路边,下来笑问:“是两位招的网约车吗?”
“是的。”宋风时指着金兰殊,“这位先生要坐。”
穿着黑西装的司机便下车,为金兰殊打开了后座的门。
金兰殊却不乐意:“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你非要赶我走?”
今天宋风时主动约金兰殊下班喝酒,金兰殊还很开心,以为自己的“装酷”策略奏效了呢!
宋风时一叹,说:“你怎么非要找我呢?”
“这不是只有你合适吗?”金兰殊还是忍不住用了“合适”这个词语。
宋风时说:“那你找别人,说不定也合适呢?”
“不可能!”金兰殊斩钉截铁地说。
宋风时怔了怔:“为什么不可能呢?”
“为什么……”
金兰殊竟然也不懂,只说:“可是,你也不会找别人啊。”
“你怎么就知道了?”宋风时有些赌气地说,“难道我非要吊死在你一棵歪脖子树上?”
金兰殊一脸震惊:“我怎么是歪脖子树?我还不够优秀吗!”
“对,你优秀,你太优秀了。”宋风时冷笑,“你永远都表现得那么不可一世,狂妄自大,认为自己比所有人都强。你从来不考虑我是在什么位置上的,还擅自为我做决定,对我隐瞒很多事情。如果我只是你的一个下属,你这么做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如果我们是交往中的话,你这样做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吗?那我觉得,宁愿你永远是我的领导,那还省心一些。大家也别想着谈恋爱,就一起挣个钱那还高兴些。”
金兰殊懵住了:“我……我表现得不可一世?”
“咳咳。”司机说道,“请问还要上车吗?”
金兰殊瞥了司机一眼:“你先打表吧。”
司机立即笑道:“好的,先生!”
司机坐回车上,打了表后,又说:“我在车子里等两位可以么?”
金兰殊说:“你别说话。”
司机笑着点头。
宋风时抄着手说:“你怎么还不上车?你知不知道这个车型很贵的!”
金兰殊一脸无所谓的说:“可是我有钱啊。”
宋风时还真的被噎着了。
宋风时扶着额头,说:“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金兰殊却说:“你觉得我态度不可一世,所以才不满意?那上次我追车追了一条街,还拉着你示爱,你都觉得不可一世、高高在上吗?”
“我当然是感动的……一开始的时候。”宋风时也坦白回答,“可是呢,你只是觉得这样很聪明而已!”
“我……”金兰殊顿感对方不可理喻,“我……我他奶奶的聪明也不行啊?我聪明我有什么办法?我天生的啊!”
宋风时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司机在一旁叹道:“哎呀,年轻人,就该为爱情做一回傻子啊!”
金兰殊扭头瞪着司机:“不是叫你别说话吗?”
司机立即道歉:“对不起。”
金兰殊却想了想,问宋风时:“你倒是宁愿我做傻子,是吗?”
“嗯?”宋风时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金兰殊忽然打开了车门,将宋风时推入了后座,“啪”的一声把门关上,对司机说:“司机,开车!”
“好的。”司机立即把车开了。
宋风时还没反应过来,车子便开走了。
“你……你干什么?”宋风时根本没反应过来,摇下车窗往后看,却见金兰殊在背后追着。
今天是工作天,金兰殊穿着一身西装,腰部和腿部都紧绷,动作舒展不开,便四肢僵硬地在背后追着。
司机很上道地把车开得不紧不慢。
金兰殊也因此得以可以跑到车窗边,和车子的速度保持一致。他满头大汗,一边喘着气,一边咧着牙问宋风时:“怎么样?……我……我这样傻不傻?”
作者有话说:进入完结倒计时了……
第九十四章
宋风时被这一出突如其来的“追车戏”弄得目瞪口呆。
他根本还是懵的。
司机在一旁还打开了车载音响,播放了抒情的浪漫音乐,试图营造不凡的气氛。
宋风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笑出声,还是说应该哭出来。
“我这样够傻吗?”金兰殊这么问他。
宋风时总算回过神来,嘴角忍不住弯起来,眼睛却有些湿润:“还行吧。”
金兰殊一边追着,一边急喘气,似乎有些疲惫。
司机看到后视镜里金兰殊的疲态,便降速,把车开得和慢跑速度差不多。
这真的很傻了。
谁说这样不傻呢?
司机、金兰殊和宋风时三人都挺傻的。
还好现在是深夜街头,没有什么人能看见。
要不是没什么人能看见,要不是金兰殊喝了几杯……
当然,最要紧的是要不是因为宋风时……
金兰殊还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宋风时捂着脸,不知是哭是笑,脸皱成一团,像捂着一个起褶的包子。
金兰殊呼呼两下,才吸足了氧气,说:“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句话真的是典型的金兰殊做派。
他试图修复和他人的关系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用这句话。
他之前也和宋风时讲过类似的话,这样一句话,配上金兰殊的语气,足够把他的一切努力抹杀。
但是,此刻的金兰殊气喘吁吁的,语气弱得浮萍似的,说这种话反而不显得可气了,却是有几分可爱。
金兰殊的脸像虾一样,可能是被酒气蒸得红红的,也可能是因为跑步。
他脸颊的温度上升,舌头打结,迷迷糊糊地眯着眼,迎风跑了两步,不甘地说:“跑不动了!”
说着,金兰殊便站住了,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吸着氧气。
司机将车停下来了,并下车帮宋风时打开了门。
宋风时没有犹豫,便从车子上走了下来,缓缓地走到了金兰殊的身边。
金兰殊看着宋风时,仍在喘着气,哈呼哈呼的,像只刚跑了千米的犬。
宋风时看着金兰殊,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金兰殊缓了一会儿,才站直了身体,说:“你还在生我的气,是吗?”
宋风时却也说不出一个“是”。
“我也气我自己!”金兰殊忽而暴躁起来,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你说,为什么别的男人装酷就惹人爱?我却惹人烦?听说恋爱中的男人都很可亲,但我却让你觉得不可亲近!这是什么道理?真的是我的问题吧?虽然我根本不想承认是自己的问题……但是……但是真的是我的问题吧!”
金兰殊一番乱揉,将他头上原本梳得整齐的背头都揉成乱发了,身上整齐的西装也因为一路的奔跑而起了褶皱、染了汗水,浑身散发出一种粗乱的狼狈感。
可大概金兰殊长得实在太好,又或者是宋风时情人眼里出西施,此刻乱服粗头的金兰殊真的是尤其美丽,仿佛花月正春风。
宋风时的心扑通扑通的跳。
“其实我也一早知道,别人看我不太像恋爱中男人的了。”金兰殊一脸颓丧,“我做不到像一个恋爱中的男人那样,却为什么也做不到像一个普通的失恋的男人那样呢?喝喝酒啊,唱唱歌,找两个朋友吐吐苦水,一个星期后就能走出阴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