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见继续唱着:“天青色等烟雨 ,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在瓶底书刻隶仿前朝的飘逸,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跨越千年的歌词,被周云见在大晏,在这寂寥壮阔的北疆,自弹自唱的唱了出来。那悠然飘渺的小情调,那冉冉腾起的小期待。那份小心翼翼的追寻,仿佛一只无名的小手,就这样挠着武帝的心房。那舞台之上,那白衣胜雪的少年,那漫山飘落的花雨之中,那琴声悠然伴随着的歌声里。武帝的心牢牢的钉在少年身上,他的心思有些飘忽,有些迷茫。
或许,他与云儿,不该如此相见。他们应在天青色的烟雨下,举一把油纸伞,再携手走过冉冉檀香的古寺佛刹。一起观看山间烟雨,走过青石小路。
就在琴声戛然而止的时候,武帝猛然转醒,却见周云见舞台上的打赏捡都捡不过来了。方妈妈正扭着硕大的屁股朝众人低头鞠躬致谢,并又叫来几个小厮,将所有的打赏都清了下去。
清完以后,重头戏便来了。方妈妈拿来了花锣,轻轻敲了一下,开腔道:“我们子兰公子的风采,众们贵人老爷们都看到了吧?他这可人疼的小模样,是不是很招人待见呐?各位贵人等着急了,妈妈我也就不拖着了。子兰公子的破身底价是1000两银子,高是高了此,值不值,各位贵人老爷心里应该自有明断!”说着她又敲了一下花锣,喊道:“现在开始报价,每举一次手,至少涨一百两银子!”
台下开始热闹了起来,叫价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千一百两!”
“一千二百两!”
“一千三百两!”
“一千五百两!”
……
足足叫到了三千五百两,仍是战个不可开交。忽然,旁边那一桌上坐着的裘绅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拍,大声喊道:“一万两!我看谁还敢和我抢!谁还有本事和我抢!”
果然,全场鸦雀无声,裘绅得意洋洋,催着方妈妈道:“方妈妈,快敲锣吧!我就不信有人能高过我的一万两!”
就在裘绅刚要上台摘取自己的战利品时,武帝轻轻举手,喊道:“两万两!”
裘绅一怔,回头看了那满身金银宝石的西域富商。皱眉看了他片刻,转头对方妈妈喊道:“两万五千两!”
武帝又是轻轻举手:“三万两!”
裘绅也是竟价杀红眼了,跟着喊道:“三万五千两!”
武帝面无表情,轻轻举手:“四万两!”
这下看台下可热闹了,起哄的,吹口哨的,惊叹的,议论的,一时间人声鼎沸,此起彼伏。这可是众人最乐意见到的场面,两方厮杀起来了啊!一个秋江书院的常客,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富商。
裘绅大家都很熟了,往来于北疆西域大漠之间,常在念慈镇落脚。财大气粗,常常为小倌郎君一掷千金。但像今天这样豪掷几万两的,还是头一回出现。
台上的小哥儿,确实出众,连楼里最美的姑娘都不敢说能比得过。但花几万两银子,只为着一个初夜,终究不值。不少人都劝他别投了,但他这会儿正是被激起来的时候,怎么可能听得了别人的劝?于是继续举牌:“四万五千两!”
武帝再举:“五万两!”
裘绅再举:“五万五千两!”
武帝转头看了他一眼,冷冰冰的说了最后几个字:“十万两,若他再加,我均比他多出一万两。”
这下裘绅终于清醒了,别说自己根本出不起十万两,就算出得起,为这一个绝色的初夜,确实不值。若是能用这十万两把这绝色买下来,他倒是愿意考虑的。不过,初不初夜,他倒也不在乎,反正这小哥儿以后是要呆在秋江书院的。于是他蹭了蹭鼻尖,上前拍了拍武帝的肩膀,说道:“行!兄弟!这第一口汤让给你喝了!”说完他便挥了挥手,带着自己的随从走了。
堂会举办到这里,便是到头儿了。人人都在议论今晚的盛景,一个叫莫都的豪商,花了足足十万雪花银,买下了秋江书院头牌小哥萧子兰的初夜。相信这件事,在未来的几年内,都会成为念慈镇这个边陲小镇里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谈资。
武帝则上台去,在方妈妈的授意下,摘取了当今的筹码——进入花魁房里的钥匙。
前厅的堂会渐渐散了,方妈妈带着小厮丫鬟抬了一大口浴缸进了小郎君的房间。那自然是给武帝洗澡用的,因为既然都拿出来拍卖了,自然是净了身的。方妈妈细心的叮嘱一番,又祝贵客春宵欢愉,便退了出去。
一场局做到现在,总算是告一段落。周云见把门窗都关好,又把脸上那层薄纱扯了下来,轻轻松了一口气,说道:“当个小倌儿也不容易啊!这一晚上折腾的!四郎累了吧?要不要泡个澡舒缓舒缓?”
武帝却一把将周云见扯了过来,把人抵在门上,垂首便吻住了他的嘴唇。在周云见还未反应过来时,武帝便先入为主的将他带入了一个意乱情迷的佳境。周云见被吻得面红耳赤,心道四郎最近吻技有所提升啊!
周云见刚要跟着武帝的节奏一起温存一下,忽然窗外风声大作,房间内蜡烛忽闪了两下,房间里陷入黑暗。武帝猛然将周云见抱起,并将他藏在了床的内侧。他以一个老鹰护小鸡的姿势,将他护在了身后。
周云见却扒着他的肩膀往外看,说道:“果然来了吗?”
武帝捂住他的嘴,周云见却不要命的用舌头舔了他的掌心。武帝收回手,风声却停了,蜡烛重新亮起。两人同时看向窗外,都是一脸的疑惑。脸上都写满了怎么回事?
就在武帝查探窗外情况之时,房门被一道千钧之力猛然撞开。一个黑色阴影冲了进来,直冲到周云见身边,抱起他便往外跑。
第62章
说时迟, 那时快,武帝一个回转身便拦住了那人的去路。抬头看去之时,只见对方的黑色帽兜里一片空洞,一双浑浊的双眼仿佛两枚黑洞一般, 这样直勾勾的看向武帝。那摄入心魄的感觉,让武帝从骨子里散发出了几分寒意。只差那么一分一毫, 心神便被那黑洞吸了去。
他一把拉住周云见的胳膊, 周云见则仿佛一只滑不溜手的泥鳅,就这样从对方的怀里滑了出来。那种感觉,仿佛一个实物在他怀里解体, 又重新组合起来一般。但当时环境极暗, 持续时间也不足一秒, 随即周云见便被武帝抱在怀里,扔到了随后从窗户里爬进来的琴侍身上。
琴待接住周云见, 把他递给随即爬进来的元宝, 加入了缠斗之中。一时间, 十几名影卫以及各侍同时从四面八方或破门或破窗而入。几十平的房间内,一时间围了二十几个人。他们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将那人团团的团住。
周云见心有余悸, 他竟然都没看到那人是怎么进来的,便被那人直接抓了过去。好在皇上及时将他抢了下来,就是抢的时候,让他觉得自己的身子仿佛散架了一般。
棋侍打了个响指,一时间房内所有的灯全都被点燃, 灯火通明。酒侍中气十足的上前喝问一声:“来者何人!为何做出如此伤天害理,惨无人道之事!”
对方一言不发,武帝手持长剑,指向那人,问道:“阎罗殿前问生死,黄泉路上探缘由!念慈镇观音山,是不是你?”
那人仍是不发一言,却是转头眼睁睁的看向周云见,那眼中的急切,仿佛熊熊燃烧的烈火一般。众侍也看出了他的用意,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的周云见这个纯阳体质。这一点都被他们忽略了,像这样的人,对于纯阳体质的人是最为迫切的。如果周云见是假的纯阳体质还好说,可他的的确确是纯正的纯阳体质,于是便被这妖人给盯死了。这不是一个好结果,所以他们必须全力以赴的把这个人抓住。
也许那人也是看出苗头来了,虽然放弃这样一个纯阳体质的人很可惜,但从目前的形式来看,根本不可能在这么多高手之下将这个人拿走。
他如破风箱一般的声音说道:“一个丝毫武功都不会的普通人,却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义士相护,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周云见上前一步,说道:“你管我是什么人!像你这种丧尽天良的人,就该碎尸万断千刀万剐!”
众侍在江湖上身份显赫,虽然他们暂时并未亮出兵器,但呆会儿打斗起来,必然会亮明身份。必须要想办法,让众侍和暗卫们分开。毕竟论武功,大内密侍和江湖排行榜上的高手,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周云见朝棋侍使眼色,棋侍一百个玲珑心思,自然明白他眼神里的意思。于是他再次打了个响指,众侍步步近逼,色侍心思灵巧,说道:“外面去打,以免惊扰四邻。”
那妖物似是在寻找逃脱的机会,便飞身朝窗户逃去。众侍立即紧随而上,竟没能慢他半步。影卫们也纷纷飞身而起,武帝却喝止道:“小心调虎离山,影十二十三二十六十十八留下!”
听到命令后,四名影卫立即停住脚步,护到了武帝和周云见身边。
窗外的打斗声渐远,周云见朝窗外看了看,却被武帝一把拽了回来。谁料下一秒,一根套马绳便闪电般的朝他飞了过来。武帝一把接住绳子,猛然一拽,楼下传来有人摔下去的声音。果然如他所料,竟有另一波人在楼下设伏。影卫侍机而动,武帝吩咐道:“抓活的!”
十几名歹人从楼下一拥而上,楼下尚未休息的嫖客衣衫不整的从房间里逃了出来。一时间茑茑燕燕仓皇逃窜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甚至还有人从二楼掉落下去。欢场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不少人开始嚎叫起来。有达官贵人开始叫方妈妈,然而方妈妈此刻已经被绑在后院儿柴房里。假扮的方妈妈则去追老妖物了,秋江书院里根本没人维持秩序,乱作了一团。
对于这些皮脆的歹人来说,影卫们对付起来还是轻而易举的。不过十几个人,不消片刻,影卫便把他们全部活捉,用一根粗麻绳连在一起,扔在了秋江书院的大厅。嫖客们你推我搡,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跑。妓女们逃无可逃,便一个个都往后院的菊园儿躲。小相公们和姑娘们搂在一起,瑟瑟发抖,没有一个敢进前的。
周云见上前去查探那些歹人,见他们全部都蒙着面纱,戴着围帽。大晚上的行刺,竟蒙面纱戴围帽?看得见吗?他上前把其中一个歹人的围帽摘了下来,当即被围帽下的情形吓得后退一步。刚好退到了后面的武帝怀里,武帝搂住他,看了看那歹人的模样,眉心便皱了起来。
那哪是什么人,明明是一具具尸体。难怪刚刚看他们的行动,竟然都仿佛提线木偶一般。被绑住的尸人失去了行动能力,一个个瞬间直挺挺的躺在了地板上。
周云见问道:“这……怎么回事?”
武帝摇了摇头,这种情况他也没见过,但他猜测道:“应该和那妖物的邪术有关。”
周云见点头,心里思忖着,等到书侍回来再问问他,看看他有什么说法。结果抬头便看到十几名影卫都回来了,武帝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妖物捉到没有?”
为首的影十二答道:“回主人的话!我等追到晋江畔,歹人竟涉江而去。几名义士也跟着涉江而去,吾等水性有限,无法渡江,便只能先行回来护驾。”
武帝的面色有些不悦,他的影卫虽然也着重训练了水性,但闭息的功法如果没有江湖好手做指点,的确很难学到炉火纯青。从刚刚那妖物的身法来看,功夫确实了得。而且是修邪术之人,他这帮宫廷影卫并不是对手。武帝有些忧心,这些影卫本让他引以为傲,却还是无法保护皇后的安危。
如今北疆又出了这样一个妖物,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周云见看向武帝,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便说道:“皇上不用担心,那人就算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以一人之力,是不足以撼动我大晏根基的。但留着他,也肯定是个祸患。看看我们清云山庄那几名来投的义士,能不能治住他吧!”
说到这里,武帝抬头看向周云见,问道:“那几名义士,似乎身手不错?”
周云见心里一虚,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那几侍可是他司水教的旧部,虽然他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如今武帝问起来,他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说来巧,皇上还记得我之前收留的那些难民吗?难民一路跋涉过来,饥寒交迫,有些便撑不住了。我帮忙收殓了不少倒卧的难民。其中有一名,竟是那江湖义士的族兄。恰好他们遇到门中互相倾轧,被排挤在外,一时间没有去处,便暂时在清云山庄里落脚。我怕他们扰到山庄里普通人的生活,便给他们置了一个别院安置。他们对门派失了期望,愿意追随于我。皇上若是觉得不妥,我以后遣散了他们便是。毕竟这次外出,我担心会有什么意外,便将他们带在了身边。毕竟江湖事江湖人更懂,比我们的大内护卫,处理的更明白。”
武帝摆了摆手,说道:“倒是不用遣散,但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周云见乖顺的点头,说道:“四郎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观察着,如果有问题,我一定会把他们遣散的。但他们这一路以来,真的帮了我很多。包括在海边拉网障,一群江湖高手,帮我置田置地,就算是这些都很难得了。”
关于周云见身边有什么人,武帝自然是一清二楚的。虽然他不会特意去查这些人的来历,却也会暗中让人观察他们的为人。至少从眼前的情形来看,他们的品行还是很端正的。只是有几个太深不可测,就连武帝让人去查,都没查出个头绪来。本来江湖中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是否堪用,也需要一段时间的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