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秀才和小红偷偷抬头看向案桌旁边,却发现并没有梁主簿,顿时心如擂鼓,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只听到知县大人说:“今日就李家状告疡医陆瑾治死李父一案,经过调查,本官有新的线索,发现此案并非医治手段之过,而是一场彻底的谋杀案件!”
张知县此言一出,堂内外顿时哗然一片。
谋杀呀,这个案子居然还有凶手在里头!
李家母子则蓦地抬头看向知县大人,似乎不敢相信,面色极为复杂,又是震惊又是悲痛,最后油然一股愤怒!
他们的目光不由地落在已起身而立的陆瑾身上,只见他目光沉静,嘴角带着戏谑的冷笑,显然心中坦荡,不为所惧,凶手自不是他。再看堂下并排而跪的梁秀才和他的小妾,虽背对着他们,只有一个背影,然而僵直的脊背和细微的颤抖诠释了什么叫心惊胆战,做贼心虚。
李子然盯着梁秀才的眼睛渐渐充血,而他扶着母亲的手却在抖,那目光简直像要吃人一般!
“然儿。”李母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量,担忧地唤道。
李子然闭了闭眼睛,强行冷静下来,望向张知县,等待着接下来的审问。
第29章 谋杀案真相
惊堂木下, 一片肃然安静,只听到张知县下令道:“来人, 将杀人嫌犯史勇带上来!”
戴着手铐,穿着囚衣, 男人被官差押到了堂下而跪, 就跪在梁秀才小妾小红的边上, 他低着头,不敢看四周围, 更不敢看旁边的那道带着震惊和目光。
“李秀才,你可认得他是谁?”张知县问道。
李子然勉强将捏着的拳头放开,拱手道:“认得, 他是我家新来的厨子,因母亲娘家在北方,多年不曾吃过家乡小食,恰巧原来的厨子家中有事,便聘请了他, 就在几天前父亲下葬之后他便已经请辞。”
张知县点了点头, 又问:“令尊吃食上可有忌口?”
李子然回道:“海产鲜物概不入口。”
张知县再问:“若不慎食之, 后果如何?”
李子然犹豫了一下, 自从他记事开始, 李老爷就没吃过海鲜。
这时李夫人说:“少量而食, 呕吐、腹泻、脱力、全身发痒, 多则……怕是不好。”
说到这里, 聪明点的人已经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张知县还是继续询问:“此事府中除了你们母子还有何人知晓?”
李夫人嘴唇微动, 眼眶中含泪道:“府中几乎全知,就怕有不知道的给老爷误食了!”
到此张知县已是问完,他抬起惊堂木拍在桌上,对着史勇喝道:“大胆史勇,你是如何谋害李父,为何谋害他,一一如实道来!”
低头沉默的史勇一直毫无声响,而惊堂木的重击似惊醒了他。他抬起头,侧过脸看着小红和梁秀才,只见他们也在看他。
小红的身体摇摇欲坠,婆娑着眼睛,带着恳求的目光不停地朝他摇头,又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肚子,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而梁秀才的眼神更为恳切,他是秀才,前途大好,若是史勇真供出了自己,再有的景绣前程也成了泡沫。
然而不论如何努力,史勇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又老实地垂下头,说:“大人,小人有一义妹在梁家为妾,便是……小人身侧的小红,她与秀才老爷情投意合且怀有身孕。那大妇不被秀才老爷所喜,又生不出孩子,可碍于大妇弟弟乃众口相传的神医,秀才老爷便一直没有休妻,将小红扶正。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孩子即将出生,小红神情焦虑,与小人常常诉苦。小人只有这一个妹子,可怜她不容易,不忍心每日见她愁眉苦脸便……便想帮帮她……”
史勇顿了顿,吞了下口水,努力将颤抖的声音落实了,才继续道:“刚好李老爷腹痛难忍,除了陆大夫没人能够救他,而且陆大夫救人向来凶险,动刀子的事情本就说不准,况且李老爷年纪大了,挺不过去也正常,因此……因此小人才铤而走险,在李老爷的粥里加了些海蟹海虾的粉末……小人不敢放太多,怕被发现,试了几次才掌握了剂量。那时候陆大夫恰巧出诊不在县里,这才这么顺利……”
史勇越说头低的越低,几道犹如实质般的视线如芒在身,哪里敢抬头来看,等到说完的时候更是直接将脑袋抵在地面上,“小人该死,被鬼迷了心窍,小人对不住李家,对不住陆大夫,小人该死……”
话未说完,终于按捺不住的李子然冲了上来,对着他就是一脚,那脚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将高壮的史勇揣到了张知县案桌前,头恰好撞到桌腿上,顷刻就肿了一个包。
他怒吼道:“我家对你不薄,你就这么回报的!你这个畜生,混账,你还我爹的命!”
这次他要再上前动手的时候,两个官差连忙架住了他。
“他明明已经度过了难关,他明明已经好了……已经好了……”李子然眼里噙着泪,哽咽地说。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惊呼,他回头发现母亲已是受不住倒了下来,边上的官差和衙役赶紧扶住她,连知县大人也站起身,急忙吩咐道:“快,搬把椅子过来,让她休息,掐她人中,去叫大夫!”
李子然再也顾不得找史勇算账,立刻到了母亲身边,激动地抱住她,一边掐人中一边喊道:“娘!娘!醒醒!快醒醒!”
一个人拨开了人群,到了李夫人身边,一搭脉搏,又抬手凑到她鼻息间,两息之后,他的脸色沉了下来,连忙凑近她的心脏所在,耳朵贴到心口倾听,李子然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他说:“心跳暂停了,快,把她放在地上,放平。”
是陆瑾。
李子然愣了愣,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哭求,“陆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娘,救救她,我错了,我不敢……”
然而陆瑾不耐烦听这些,吼道:“我不是在救嘛,你照我说的去做!磨磨蹭蹭的,她就没救了,心跳停了,知不知道!”
李子然被他吼道立刻将李夫人放平在地上,陆瑾跪在地上一把抬高李夫人的下颚,让她的头后仰,接着快速解开她的领子,拉开大片,然后双手掌根重叠,手指互扣翘起,手臂挺直,以掌根快速按压她的胸口。
这种手法从未见过,也非常的怪异,且背于常伦,要不是李夫人年纪大了,若是个年轻女子,可不是一个轻薄非礼就能遮盖过去了。然而此时此刻,看陆瑾这般严肃迅然的动作,人群中谁也不敢发出声音,似屏住呼吸等着李夫人一同呼吸。
陆瑾按压了三十下左右,他便凑到李夫人口鼻之间,深吸一口气,待要弯下腰时,忽然李夫人大呼吸了一下,然后咳嗽起来。
陆瑾吐出口中之气,心道这人工呼吸可以免了,挺好。
李夫人睁开了眼睛,一眼看到的便是儿子通红的眼睛,担忧而欣喜的目光。
“然儿……”
李子然一把抱住李夫人,低喃道:“娘,娘,太好了,太好了。”
既然人已经醒了,陆瑾也就不再多事,起身掸了掸衣服,拨开凑上来的人回到了自己站的地方,也就没看到李家母子望着他那复杂而歉意的目光。
“陆大夫,李夫人可是已经无恙?”
张知县也不容易,升个堂不小心还得弄出个人命。
陆瑾道:“回大人,李夫人是心急,骤然大喜大悲容易引发心肌梗塞,心脏骤停,严重者可当场猝死,如今……”陆瑾看了她一眼,“已经没事了。今后切记好生修养,情绪不可波动太大,若再次发生这般情况,可参考我刚才的手法。”
“多谢陆大夫。”张知县还未说话,李子然便已经道谢,他知道刚才这番话是对自己说的。
陆瑾不是个以德报怨之人,然而职业使然,在他面前只要是病患,他都会竭尽全力去救,而不是考虑对方的身份,与己恩怨。
张知县赞许地看了看陆瑾,之前多有误解他,却不想这个年轻人不仅医术高明,医德也同样让人敬佩。
屠夫出身又当如何,只要能救人,便是好大夫。也多亏了钦差大人英明,这才没冤枉他。
张知县如今对陆瑾有多赞赏,那么对梁家就有多厌恶,史勇说的跟口供虽大致相同,可却隐瞒了罪魁祸首,张知县如何会让他们逃脱。
刚刚被陆瑾这一近乎传神的急救手法惊了一惊,百姓们都是议论纷纷,堂内外嘈杂一片。
史勇被李子然踹了一脚,头上撞了个包,疼得咧嘴,却不敢大喘气,旁边跪着的梁秀才和小红更恨不得让人遗忘他们,可张知县抬起惊堂木便是“啪”一声,顿时该跪好的跪好,站好的站好,看热闹的闭上嘴,安静了。
张知县说:“既然李夫人已经无碍,那么案子继续,李夫人可要回避?”
李夫人摇了摇头,“多谢大人好意,我要听下去。”
“那便注意身体,别辜负了陆大夫一片医者之心。”张知县嘱咐完便肃了面容,对史勇问道:“你继续说。”
“大人,小的……小的……”史勇额头沁出了冷汗,他再一次侧过脸看向身旁的小红,只听到她带着颤声轻唤:“勇哥……”
史勇动了动唇,面露不忍,可昨日口供已经交代了全,又能如何?
然而正当他准备继续说话的时候,从身后传来一声“言儿……”众人依言回头,看到梁秀才之母从人群中挣扎进来,而她的怀中则抱着一个幼儿,便是昨晚小红生产下的孩子。
此时,这还不到一日的婴孩似感受到母亲的命运,哇哇大哭起来。
小红心疼地想要站起来去哄抱,然而不过刚起身便听到旁边拿着杀威棒的官差对她喝道:“跪着!”
刹那间她不禁落泪而下,忽然她对着知县磕起头来,凄楚地说:“大人,他昨日刚刚才降生,到了现在,一定是饿极了,贱妾恳请大人容我给孩子喂口奶吧!可怜可怜我一片慈母之心。”
张知县不禁再次皱起眉头,似有些犹豫。
小红见他没有立刻拒绝,连忙再次恳求道:“大人,稚子无辜,无论贱妾身犯何罪,与他却是不相干的呀!”
梁夫人在堂外也抱着孩子跪了下来,“大人,这孩子从出生就喝他娘的奶,小红被官差押走后,我将他抱给其他有奶的母亲,可就是一口都不肯喝,请大人网开一面,怜悯他,让他喝上他娘的一口奶吧!求您了!”
梁秀才也是面露凄凄,俯身一同跪拜。
第30章 堂下互推诿
经史勇一坦白, 这里围观的女人对小红有多厌恶就有多厌恶。作为小妾,不安分守己, 恭顺大妇,伺候丈夫, 居然敢包藏祸心, 撺掇丈夫厌恶正妻将自己扶正, 简直胆大包天!家里若有这样的小妾,掌掴发卖都是轻的, 打死才能消心头之恨。
然而这里有多少做母亲的,哪怕再讨厌小红,可对这无辜的孩子却狠心不下来。
听着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啼哭声, 堂外便有人不约而同地请求张大人先让小红奶了孩子。
连李家母子对此也未说什么,陆瑾至始至终不发一言,他只是看了一言梁夫人怀里的襁褓,扬了扬眉。
这个案子明明已经很清楚了,可就是接二连三发生各种意外, 张知县也十分无奈, 不过他自诩一方父母官, 心系百姓。既然苦主们都不反对, 他也就顺应民意同意了。
于是梁夫人抱着孩子走到小红和梁秀才身边, 跪着的这两人赶紧起身。在将孩子交给小红的时候, 梁夫人着急地压低声音说:“冯捕快说你爹已经下牢了!”
梁秀才在看到张知县身边没有梁主簿的时候, 便已经有不好的预感, 没想到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他差点站不稳,慌张的心理下他一把扶住或者说抓住小红的胳膊,急促地说:“你快想想办法,千万不能让他说出来……我不能有事,知道吗?想想孩子吧……”
小红清晰地看到梁秀才眼里的闪烁和逃避,还有浓浓的恐惧。
孩子到了她怀里便停止了哭闹,小红抱着哄了哄,便见一个婆子走了过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跟我来吧。”
小红离开的时候被史勇唤住了,他望着她怀里的孩子,情绪有些激动,“这就是我……我那外甥……”他错了措手,看起来很想抱上一抱。
小红点了点头,将孩子抱得低一些,好让他看得清楚。
史勇看着,目不转睛,嘴里不停地夸道:“好,长得真好看,像……像极了你,以后一定是个英俊的小伙子。”
小红看着他,一行泪不禁再次落下来,“勇哥……”
“你还要不要喂孩子,若不是不畏,就回去跪着!”这时,前面领路的婆子转身警告道,“大人仁慈,可不是让你们说话来的。”
小红被骂的委屈,努力将眼泪收回,她对史勇说:“勇哥,为了孩子,求你了……我,不会让他忘了你的,好不好?”
说完在婆子眼里的目光下走向公堂后方,那里已经架起了一扇屏风,将周围的视线遮挡住了。
小红的话犹如锤子一样砸在史勇的心里,他望着那扇屏风许久,满眼的深情不舍,然而想到昨晚,那些人的手段,脸色又是一白。
那副模样看在他人眼里是兄妹情深,可在陆瑾的眼中却是一对彻底的狗男女,再加上那姓梁的,恰好凑成无敌三贱客。
史勇犹豫了很久,终于他对着张知县疯狂地磕起头来,大声喊道:“大人,都是小人的错,小人有罪,罪该当死!是小人一时犯了糊涂走岔了路,跟他人无关啊,都是小人一人的主意,请大人明察!”
那头磕得砰砰直响,很快肿了破了皮,出了血,可他还是没有停下来,仿佛就要磕死谢罪一般。
张知县顿时震怒起来,口供就在他的手里,上面写的一清二楚,这史勇是打算将罪责一应承担,好放过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