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我不会偷懒的。”陆瑾无奈道。
事情他都在计划中,会一个个实现的。
不过既然到了京城,自然不能忘了大姐,陆欣便说:“阿瑾,你可给诚王府递了消息,告诉大姐我们到京城了?”
陆瑶也说:“诚王府规矩大,头上还有一个王妃娘娘,大姐若是抽不得空,那便约个时间,我们再去拜访也无妨,总之别让大姐难做就是。”
陆欣点头,又看向陆瑾,“大姐要是看到阿瑾长得这么俊,又有能力,定会非常高兴。”
陆瑶笑着颔首,“可不是,我们四姐弟总算可以团聚了,爹、娘、爷爷在天有灵定会十分欢喜。”
陆瑾看着姐姐你一言我一语,不禁有些惭愧,“还没来得及,我一会儿就让人去送信。”
“那就让三七去吧。”陆欣说,“他跟着我来京,我在这公府里也没什么事儿,阿瑾 ,你要不嫌弃,就让他给你跑个腿可好?”
丁香和三七是季传宗留给陆欣的,卖身契也一直在她手上,是以两人可以跟着她上京。
丁香依旧伺候在陆欣身边,可三七却不好一直在公府内宅转悠,他是个忠仆,跟着她不如跟着陆瑾有出息。
而陆瑾身边只有何澜和孙白,可那是徒弟,不是下人,有些跑腿琐碎的活还得需要个小厮来做,是以陆欣提议,也算给三七寻个出路。
陆瑾自然也是这么想的,“那就多谢二姐好意,放心,弟弟不会亏待他的。”
陆欣便让丁香去将三七找来,三七跪在地上,朝陆瑾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舅少爷,不是,少爷,小的一定忠心耿耿,办好您给的差事。”
接着又对陆欣磕头道:“谢少夫人。”
三七这辈子以为就会跟着陆欣在季家这样过一辈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会,自是不忘旧主恩情。
老管家寻过来的时候,三姐弟说的差不多了,陆瑾记挂着大姐,便准备回问凌轩写信。
老管家放下冰镇饮品,跟着陆瑾一同走。
这亲王府的规矩,陆瑾并不懂,正好老管家在,他便询问着。
老管家早已经将陆瑾身世家底打探个干净,这诚王府陆侧妃的事儿他知道,他家大人也在派宋杨打听,于是便道:“陆公子,您不妨问问大人,您的事儿他上心着呢,估摸着已经有结果了。”
闻言陆瑾很是意外,“大人他日理万机……”
“呵呵,再日理万机这重要之人的事也是头等大事呀!”老管家笑呵呵地说,笑眯眯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陆瑾总觉地这话有些不太对味儿,只是直觉不好深究下去,只好先谢谢宋大人照顾了。
第79章 诚王府问由
陆瑾本不愿意打搅宋衡, 可管家都这么说了, 想必宋衡定是已经打听到了什么。他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对方又是皇族高贵,这人怕也不容易见。
曾经的陆家尚且不够门第, 更可况现在呢?
他回到问凌轩修整一二, 待要出门, 却听见门口的脚步声。不等他去找人, 宋衡自己便来了。
“福伯说你要去诚王府送信?”
陆瑾不意外宋衡知道,于是点了头,“我既已到了京城,总得让大姐知道。”
宋衡却说:“信不必去送了, 你人走一趟吧。”
陆瑾不解, “这样冒然上门怕是不好吧?”
宋衡看着他,轻声一叹道:“信送去也到不了她的手上。”
闻言陆瑾渐渐地敛了笑容,看着宋衡凝重的神色, 心不禁往下沉,他想到了当初的季家。
然而事情却比季家更加糟糕, 因为……
“你大姐陆婉已经过世了。”
威严雄壮的亲王府大门口, 几个侍卫护送着一辆马车停下,宋衡掀开车帘先下了车,回身将手递给车内的陆瑾, 扶着他下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自然流畅, 细心体贴, 出自一位公认不近人情的一品公爷之手,若有旁人看到必得惊得掉了下巴。
然而陆瑾此刻心神哀痛,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也顾不上这个上下之别。
他站在诚王府门口,望着这红棕色大门,心中一阵一阵的抽痛。
陆婉名字虽婉约,可却是个要强的性子,出嫁前便管着陆府的家。她与两个妹妹一样,对陆瑾是打心里疼爱,因是长姐,又多了一份教导弟妹的责任,从小对陆瑾是严格的要求,管着他读书习字,吃穿用度。
陆瑾穿过来的时候已是八岁,待他九岁的时候陆婉便进了诚王府,见面的机会便骤然减少,甚至一年里都见不满五根手指头。
可陆婉对陆瑾的挂念却一刻未少,因是皇上的旨意,哪怕只是侧妃,也有一份体面,是以常常派嬷嬷来看他,问他习医进度,问他生活起居。
直到陆家出了事,诚王府袖手旁观,陆婉能做的便是将身上值钱的东西化成银两作为祖父和三个弟妹的回乡盘缠,可面却再也没有见到。
陆瑾一直庆幸大姐是出嫁女,陆家倾倒波及不到她,虽失了娘家助力,可皇帝旨意也是一层保护,安稳度日总是有的。
然而当他七年后有幸回京,得到的却是她的噩耗,陆瑾的心情可想而知。
一个侍卫上前拍门,宋衡回头看了一眼陆瑾,后者已是悲到极致麻木了表情,哭不出来。
他的心跟着一疼,很想将小陆大夫搂进怀里细细安慰一番。
能倒霉到陆家这个程度,也是世间罕见。
“阿瑾,走吧。”
门已经开了,诚王府的门房恭敬地站在一边,一个管家模样的匆匆从里面走出来对宋衡见礼。
“国公爷,里边请。”
陆瑾看了那管家一眼,一言不发地抬脚走进去。
九岁那年知道皇帝的旨意时,陆瑾便心有不忿不平。
他的姐姐貌美性佳,临近及笄之时,多少官宦之家前来提亲,他爷爷和爹是挑了又挑,好不容易在众多门当户对的人家里,选了一位人品俱佳,家风清正的俊杰,正要下定的时候,圣旨来了!
只因那位诚王无意中见到陆婉,多看了两眼,便记在了心里。可恨的是还做了一幅美人画,恰巧传入了宫中,引来了圣旨。
明明已有王妃,为何还要念着他的姐姐!虽说上了皇家玉碟,抬了身份,可这侧室的尴尬,又有哪位妻子想要尝试?
陆瑾慢慢回想起当初的那份不甘,再看出现在眼前的那位诚王,眼神里渐渐地带上了阴霾。
诚王如今应是四十不到的年纪,比齐王要小一些,可看他模样却仿佛过了半百。
他的眼睛有些浊,无神,全身散发着抑郁不得志之感,跟七年前孤傲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臣宋衡见过王爷,这么晚了还来打搅,实在过意不去。”宋衡抬手抱拳行了一礼。
诚王看着他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宋大人。”接着视线一转,落到了陆瑾的身上。
陆瑾深吸了一口气,拱手行礼道:“陆瑾见过诚王爷。”
那语气稍微冷淡,可诚王却毫不在意,反而微微睁了睁眼睛,轻声唤道:“阿婉……”
宋衡靠的近,听到这声,立刻皱起了眉。
而陆瑾也抬起头,回望过去,恰好发现那双稍显浑浊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自己,那目光令他浑身不自在。
“王爷?”宋衡的声音里带着不悦,也充满了警告。
诚王沉默了半晌,慢慢地移开视线,有些失望,“不是阿婉……”他思索了片刻,似想了起来,“你是陆家的小子吧?”
陆瑾与陆婉是一母同胞的姐弟,长相有些相似,都肖母。
“是。”陆瑾回答。
可还不等他说明来及,诚王便说:“你回京了,来这里看阿婉,可惜五年前她已经过世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遗憾,还有一丝怀念。再一看边上的宋衡,他自嘲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那股灰心丧志的模样,仿佛有多在意他姐姐似的,可是一想到宋衡之前打听到的,他姐姐临终前被禁锢的那处冰冷凄凉的地方,陆瑾只觉得一股愤懑冲进了胸口,冲地五脏六腑生疼。
“她是怎么死的?”似乎从牙缝里咬出来的字眼,陆瑾红着眼睛直视着诚王。
诚王的脸上露出内疚,眼中带着一丝悔恨,“是本王辜负她,让她郁郁而终。”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甚至称不上什么解释,陆瑾想象不出究竟是怎样的辜负,能让她活不下去?
他那股怒气无处释放,只能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逼近诚王说:“那么,诚王府对她做了什么,让她郁郁而终?”
陆瑾这个举动已是相当无礼,可边上的宋衡一句未说,诚王的脸上闪过一道难堪,终于低声呵斥道:“放肆。”
他话一出口,边上的侍卫便上前,宋衡目光一冷,英国公的亲卫也跟着一动,刚好拦在他们前面。
诚王看到这个场面不禁愣了愣,不解地看向宋衡。
宋衡正要说话,突然身后响起了一声质问,“英国公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回头,看到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带着丫鬟下人朝这边走来,她的面容精致,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善地望着宋衡以及他旁边的陆瑾。
“亲王府邸,英国公是带人过来挑衅的吗?”她走到宋衡的面前,微抬起下巴,目光锐利。
这个女子便是诚王妃了。
宋衡笑了笑,抬手行了一礼,“王妃说笑了,不过是件家事,何必说的这么严重。”
“家事?”诚王妃看向陆瑾,她微微皱了皱眉,陆瑾的面容让她想起那个已经消失五年的女人,面色顿时复杂了起来。但很快她恢复的平静,只是对宋衡讥嘲道,“我倒不知什么时候我们王爷跟英国公是一家人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诚王,然而奇怪的是诚王却将头一撇,没理她。
似乎两人之人有些隔阂。
诚王妃神色暗了暗,不过一瞬间又抬起头来傲然地看向宋衡。
宋衡脸皮厚,无所谓,他说:“阿瑾是我的义弟,他的姐姐我自然也得过问一句。”
诚王妃冷哼了一声,不再理睬他,目光转向陆瑾,瞧着他脸上的愤愤之色,还有微红的眼眶……诚王妃不禁将他跟记忆中跟着陆婉身边那一板一眼的小大人重合在一起,终究心中一软,叹道:“王爷应该已经说了,陆侧妃已经过世多年。”
“世事无常,诚王和我也是感慨万千,那时本想派人去通知一声奔丧,只是山长水远,不知陆家去往了何处,只得罢了。”接着她又说了一句,“她以为你们再也不会回京了。”
这一句话,让陆瑾的鼻子顿时酸涩不已。
陆瑾记忆中诚王妃便一直是这般模样,端庄严肃,讲究规矩,他偶尔上门探望姐姐,总要先见过她,得到恩准之后才能跟着姐姐去她的院子说话。
作为正室,她的威望可见一斑,而陆婉,低了名分,只能做小伏低,委曲求全。
诚王妃并不喜欢陆婉,却也没有为难她,这已经够了。
在当时的陆瑾看来不管是他姐姐陆婉,还是这位诚王妃都是可怜的女人。
陆瑾勉强镇定下来,说:“我只想知道她是怎么过世的?我姐姐不是个想不开的人。”
诚王妃其实并不想再谈起陆婉,那毕竟是诚王心中的女人。然而看陆瑾是不说明白就不善罢甘休的模样,还有边上的宋衡,显然这件事并非随意便能糊弄过去,为了避免将来的麻烦,诚王妃终于道:“那便里面坐吧。”
丫鬟默默地上了茶,然后退了出去,可没有一个人喝。
这个厅堂只有他们四个人,诚王妃见此便开诚布公道:“事情要说便从陆家获罪开始吧……”
那段日子,不管是陆家还是诚王府,都是诚惶诚恐的。
诚王府虽是个亲王府,可惜一直受皇上忌惮,陆家出事,避之不及尚且不过,如何还会帮着陆婉救陆家。
陆婉再怎么得诚王宠爱,可终究不能跟诚王的爵位,王府未来相比,于是那些日子诚王一直避着她,无论怎么乞求,怎样以泪洗面都是不见。
最终,获罪的旨意下了,陆太爷带着孙子孙女离京回乡。
“她悄悄派人送去了银子,这件事我知道,王爷也知道,念她不易,我们都不说而已,而等陆家一离京,她便病倒了。”
想起寒风中,那旧仆将包裹着一叠银票和一袋碎银子的包袱交给祖父后跪下来磕头的情形,陆瑾真是眼眶湿润,紧握拳头克制着没有失态。
“后来呢?”宋衡问。
诚王妃道:“她怨王爷光嘴上说疼爱,却在她娘家危难之中袖手旁观,这病便一直没有起色,直到太医查出她有了身孕,才慢慢地好了。”
闻言,陆瑾惊诧地看着她,然后又望向宋衡,“我姐姐有孩子?”
宋衡皱眉,宋杨没提到过孩子,显然是……
诚王妃点头,不过眼中带着遗憾,说:“为了孩子,陆侧妃打起精神,然而到了临盆,因是头胎,生的艰难,一天一夜后虽终于生下来,只是……”她微微一顿,不忍道,“没了气息,夭折了。”
宋衡心道一声果然,再看陆瑾,已闭上眼睛,咬牙未语。
诚王妃叹气道:“一个女人,没了娘家,再没了孩子,这种打击已是致命,所以她没熬下来……”
诚王看了她一眼,不过没有说话,默然。
话说到这里便结束了,周围安静无声。
这个结果令人悲痛可要怪诚王府却不能,陆家之事,帝王之命,就是强逼着诚王府出面救人,也不一定能够救下。
后面的孩子若没有其他原因只能是个意外,最多怨诚王没有宽慰她,呵护不够。
当然如果诚王妃说的都是事实,无可厚非,但是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