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明之罪——它似蜜

作者:它似蜜  录入:05-22

  第一感觉是热,这病房温度很高,显示23摄氏度体感却像是30,第二感觉就是吵,母亲的呼吸连着面罩,声音被夸张地放大,还有各种仪表工作的声响,心率、心电、血压、血氧饱和度监测……或许还有某些人耳难以捕捉的波长,它们全都挤在一起,被足以隔离γ射线的四壁围堵,出都出不去。

  陆汀缓步走到母亲跟前,垂眼,向下看。

母亲身上只搭了一条白色的单子,是刚刚医生们离开前为她搭上的,此时却已被脓液浸透了几块。

这样她不会更难受吗?陆汀搞不明白。

但他的确也无法把它掀开,去看掩藏其下的、母亲溃烂的身体。

  这是全身上下八大系统在未知攻击下的集体崩溃。

她的面容只能依稀辨出五官的轮廓,头发都掉光了,陆汀却在此时无比清晰地回忆起很久以前,母亲穿着警服从单位的大巴上拾级而下,背着光,腰侧别着一把手枪,长发盘得高高的,她蹲下来给他拥抱,问他说,宝贝等了妈妈多久。

  陆汀那时便得到了对于“美”的定义。

这定义现在也没变,只不过渐渐模糊了,他怀着某种怨气和委屈,抗拒在心中描摹母亲的形象,结果固然是遗忘。

但现在面对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他却忽地拾起了所有美丽的印象。

  “妈妈。

”陆汀开口。

  最明显的变化体现在心率上,陆汀知道,她听见了。

  “我来了,我来看您了,”陆汀俯身跪在床边,十四年未见,重逢虽是如此,他也舍不得远离一寸,眨眼一秒,“您疼吗?”  心率提得更高了。

  “我有好多话想和您说……”陆汀喃喃道,比如什么?他问自己。

比如我和我喜欢的人结番了,虽然他现在不见了,但我还是好喜欢他。

比如我的孩子没了,他可能正在死,因为我肚子在痛,我对不起他,我已经是个杀人凶手了,但这没有办法……又比如,我不怪您,也没有恨过您,我记得您留下的那封信里的每一个字,看到您这样,我好疼,好疼。

  最终发觉自己半句也说不出口。

  陆汀站起来,走到药车前,从第一层拎起那管针剂,手臂静脉注射即可,两分钟内见效,他还记得在学校做的那些问答题呢。

转回身,他的目光擦过玻璃窗外目瞪口呆的两人,落回母亲身上。

  不敢看得太重,怕压疼她,只能用冷静的目光观察。

陆汀看到手臂尚有几块完整皮肤,青色血管清晰可辨,“您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是谁把您害成这样,我会一个一个找出来。

”他又一次跪回地面,小腹传出的疼痛已蔓延至全身,心口尤其难忍,但他克制着自己,托起母亲的手臂,针头刺入血管,稳稳地推入。

  药剂只有五毫升,一瞬间就推完了,拔出针头的那一秒陆汀感到脊柱的坠痛,好像地下有什么未知的力量在拽着他,要把他万劫不复地吸进去。

“妈,我爱你,妈妈我爱你。

”他重复地说,爬到床头和母亲面对面,目眦欲裂地看到一滴泪,从那枯黄的眼角滑落。

  怎么能这样啊。

陆汀呆呆地看着,空掉的注射器从手中滑落在地。

  他还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又那么坚定的意志。

  但一切都已是完成时,世界也在这一刻回归寂静,各种仪表冗长的“滴”声过后,一场死亡被宣判。

陆汀什么都听不到了。

  陆芷破门而入,用哭肿的眼睛看他,用力把他拉出房门,之后陆汀就离开保密病区,在走廊的长椅坐着,摘下防护头套和面罩他才察觉到眼泪,他大概已经哭了很久,灌得脖子都是湿的。

他低着头,喝舒锐给他冲的葡萄糖水,任何人和他说话都小心翼翼,无非是安慰,又无非是后事的处理,陆汀总会抱紧自己的保冷药箱,抬起头温和地回应他们,对方离开时,他还会说谢谢,说再见。

  没有人让他离开。

没有人说诸如“你快回家休息吧”之类残忍的话。

陆芷陪了他一会儿,然后也走了。

大约凌晨三点半,陆汀的眼泪还在断续地流,让他感到无措,走廊的寂静忽然被打破,来人正是他的父亲。



陆秉异穿了一身纯黑的西装,身后跟着一群同样黑西装的人,他们在大约十五米远的地方停步,站成一撮等待,只有陆秉异一人快步地走着,来到陆汀跟前。

  陆汀站了起来。

  “我去看过你妈妈了,”陆秉异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回椅面,“小汀,你做的没有错,她太痛苦了。

”  “你以前来看过吗,爸爸?”陆汀十指交叉起来,相互握紧。

  肩上的压力不是投影。

  “看过。

”陆秉异在他身前蹲下,腿脚本就不利索,显得十分吃力。

  “嗯。

”陆汀应道。

他并不相信。

他冷眼看着这个花白头发的男人,联邦权力的顶端,他越来越陌生的父亲,一个真实的血肉之躯,还真是难得一见,对他这样放低姿态。

  “我知道她很痛苦,”陆汀又道,“所以我也很痛苦。

”  “想要什么补偿?”陆秉异问。

  补偿?陆汀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瞪圆蓄着水光的双眼,“是说拿她的死,找您换什么吗?”  陆秉异沉吟道:“薛聆的意外有我的责任。

”  “那个项目组,我也会严查,按规惩罚。

”陆秉异又说,抬眼抬出了满眼角的细纹,“今天咱们父子两个……今天就把话说开吧,儿子,我知道我有很多对不起你和薛聆的地方,我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现在说什么也都太晚太晚。

所以在其他方面我都想给你最好。

你需要什么,爸爸都一定会给你,一定会支持你,现在也是一样。

”  陆汀的眼泪忽然就干了,流不出眼眶,连心里都不再有这个念头。

他哭不下去了。

  他觉得非常恶心,险些就地呕吐。

  “没有,您这样说,不是让我更难受吗,”他饱含歉意地笑了笑,把父亲扶了起来,满脸的体贴懂事,“补偿的事情,我还没想好,以后再说可以吗?”  随后他把父亲送走,行为举止都保持着得体稳重,流露少许脆弱,完全就是一个优雅明理的首脑之子在隐忍悲痛时应该有的模样。

再之后,陆汀和姐姐发小告别,驾着Aldebaran-b离开医院。

  四点出头,天都快要亮,雨却又下了起来,那栋悬浮的七层建筑如一只异形巨兽,陆汀毫无留恋地脱离它的巨口,下方的火山口幽深如万丈,雨落其上,黑也是绿,绿也是黑,欣古湖映不出他的影子。

  陆汀却能清楚地看到现在的自己,空空如也,丰富的血肉早在某个刹那凋敝,只剩如同硬骨的一个念头:我打了太多针了。

  我一针杀死我的孩子,一针杀死我的母亲。

以后我不会再打了,它与流泪一样,是懦弱,是亡羊补牢。

我不会再打了。

  他又想:即便只剩我一个,即便我是个无药可救的蠢货,我也要找回我的爱人,杀死我的仇敌。

  闭门不出的状态持续了几日,陆汀在Elnath里邓莫迟没能带走的那些痕迹里待着,在毕宿五的化验室里待着,也在靶场待,在菜园待。

得益于Lucy的坚守岗位,那些扦插的菩提粗壮了不少,他的玫瑰也已经盛放,比预想中还要红,还要深,如同血。

时间在平静中过去了,许多猜想和一个计划,在他脑海渐渐成型。

  雨停的那个早晨,陆汀摘了一支玫瑰,用胶布贴在Aldebaran-b操作台前的凹槽里,来到撒克逊河边的下层总警署。

他的身份又一次提供了莫大便捷,一路绿灯,从不屑一顾到觉得称心好用原来也不需要多久,陆汀在心中自嘲。

  他找到在此警署管事的凯森警长。

这位凯森的辖区可以说是都城最大,从第四区的废品山到堆满破烂平房的人造人聚居区,再到红门军事基地西侧的“空山”监狱,总而言之,这座都城一切无关紧要的地方,基本都在他的权力辐射范围以内。

  “您收到我的调职申请表了吗?”陆汀开门见山。

  “应该在分警局吧。

”凯森客客气气。

  “我很早以前就直发到您的邮箱了,八月份,”陆汀微笑道,“现在是十一月,我有权收到正式答复。

”  “你知道的,陆警官,”凯森放下茶杯,放在他那一大盘鲜奶油甜食旁边,“你这样的身份应该去特区任职,在中央一区当巡警都是委屈——”  “哦,我知道了,”陆汀打断他,又道,“那能请您帮我个忙吗?上次我大哥婚礼上被捕的嫌犯,处刑前我需要见一面,还有最近一个月您能调取的所有区域的所有监控录像,所有公共交通记录和过关记录,都烦请发一份给我。

”  “这个——”  “这个怎么?放心,我只是要查案,不会外泄,我爸爸也不会找你麻烦。

”  “这个我也找不到嘛……”凯森搓了搓自己肥厚的手掌,满脸都是苦恼,好像被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公子哥找上是到了八辈子霉,“你要去基层警局查看的,而且基本上都是一周一销毁……”  “它不在您的电脑里吗?没有权限连线查看吗?”陆汀拍了拍那个显示器。

  凯森脸色一变:“不、不在呀!”  “那我想问问,您处在这个职位,到底有什么用处,”陆汀照旧彬彬有礼,绕过办公桌,来到凯森跟前,他突然扼住他的脖子使狠劲儿扳起他的下巴,“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窝在办公室里吃奶油蛋糕,还真是吃白饭啊。

”  凯森大惊失色,陆汀掐他脖子的力度,压制的态势……太匪夷所思了,这都是怎么回事?这接下来的一切举动都表明,他要杀了他。

他竟要杀了他。

陆汀确实也成功了,他夺了凯森的枪,却没有开自己的,肥胖高大的男人在他的武力面前好比一袋面粉,无需用子弹打穿,脱臼和瘫软都是轻而易举,反抗在他手下都没法弄乱这屋里豪华的陈设。

陆汀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把他夹在肘间勒咽了气,抽出纸巾仔细擦去他吐在自己袖子上的白沫,把人随手一丢,坐上那把还有余温的办公椅。

  在手环上拨号时,陆汀冲监控摄像头露出无可挑剔的微笑,两腿颇为惬意地架上办公桌,交叠在一起,靴根压上那些雪白的、根本没翻动过一次的文件。

  “小汀?”陆秉异的声音传入耳麦。

  “爸爸,我想好了,”陆汀愉快地说,“您要怎么补偿我。

”  第43章  陆汀来到空山监狱,以下层总警署警长的身份。

这是他上任的第二天,第一天全都花在特区的联邦安全局里,他依照流程接受了一组共十二个心理测试,从脑电波检查到视网膜,以确认他对联邦的忠诚以及心理状态的稳定。

  其实对这些测试陆汀并未抱有太大信心。

早在警校,一季度一次的精神健康监测中,他就有过某项指标不合格的情况,毕竟他从小就是个需要心理咨询的麻烦货,事到如今,长达二十多天的失眠过后,他认为自己的异常程度只增不减。

  然而测试的最终结果是,他通过了,以总评94.3这奇迹般的高分,全公安系统上下恐怕就没几个比他还健康阳光、还忠心耿耿的人了。

  陆汀所做的只是集中所有精神,在接收测试时把自己想象成另一个人。

  由此可见,这些由针对人造人的基线测试演变而来的复杂检验,其可靠性本就有待商榷,更像是一种弄权者的自我安慰。

  当然这对陆汀来说有利无弊,他无可指摘地顶掉凯森,戴上了他的磁条和肩章——好吧,这虽然合法,但并不是无可指摘,不光是下层大小每一间警局,在特区他的消息都飞了满天,总统先生近期曝光的私生子,不到二十岁就坐上这样的位子,无论从哪个角度报道,都是条足够吸睛的新闻。

  陆汀挡不住流言,也没打算去挡,他想自己正如他们传的那样,任性跋扈,靠爹上位,没什么好辩解的。

陆秉异比他还难做人,处在更高的风口浪尖,这么一琢磨,陆汀心中好像还有几分舒爽。

  不出意料的是,凯森的账户连同计算机在交给继任者使用之前,就按照条例被安全局从头到尾地“过滤”了一遍。

敏感的、烂尾的那些信息,往往都会被彻底粉碎,你替他们干活,他们也只会让你知道他们想让你掌握的。

好在陆汀早有准备,邓莫迟留给他的那张红色磁盘派上了用场,当时他刚杀过人,就把它插进了桌面下方的主机,其中安装的自动解码程序立竿见影,当过滤清洗开始,凯森账户里的完整内容早已在毕宿五的主机里备好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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