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辈子的勤快劲儿都在过去一年里用光了的童秋这会儿实在不想收拾屋子,翻了几个箱子,找到自己今晚要用的东西,其他的不管了,睡一觉再说。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童秋抬起手就着月光看戒指。
他又忘了摘下去,应该找个小盒子装起来,等以后再遇见霍知行,好还给人家。
他发现自己的手还挺好看的,手指细长,白皙细嫩,常年“吃”粉笔灰也没变得粗糙。
童秋叹了口气,觉得霍知行没福气,这么好摸的手都没好好牵过几次。
早上童秋搬走之后霍知行回屋倒头就睡,平时他能一觉睡到中午然后去上班,但今天特殊,十点多就醒了。
平时这个时间童秋也都不在家,但对方走的时候都会做好饭,给他留张字条,让他起床热一下再吃,这是一年来两人的习惯,但今天没有了。
霍知行躺在床上看了会儿手机,没什么新鲜事儿发生,倒是他,一年不生几次病,这会儿觉得头疼脑热。
从床上爬起来,看着空荡荡的家,药也不想吃了。
不得不说,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久了,一个人突然退出,是挺不习惯的。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扫扫地,换了床单被罩,十一点多叫了份外卖,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完,换了警服,又上班去了。
每天都是这样,结婚一年来,他跟童秋相处的时间很少,甚至当初答应对方的蜜月都没去,想起来挺对不起人家的。
霍知行到了楼下刚巧碰见楼下的宋阿姨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大袋子东西,他上前帮忙,宋阿姨看见他笑着问:“又上班去啊?上回小童说我包那茴香馅儿的饺子好吃,今儿我还包,你跟他说一声,晚上上我家吃饭来。”
霍知行帮着宋阿姨把东西送上楼,站门口笑着说:“他今天学校有事儿,估计得挺晚回来,您吃,不用管他。”
“你们俩都这么忙,”宋阿姨拍拍他,“那我给他留点儿,放冰箱里冻上,等他回来上我这儿拿,你们平时懒得做饭就煮饺子吃。”
霍知行道了谢,心说童秋人缘还真是好。
下午班的霍知行本来四点才上班,但今天实在不愿意在家里待着,两点多就过来了。
“哎呦,师傅您今儿咋这么早?”赵和宇是去年才来的,来了之后就跟着霍知行,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他师傅。
“怎么样?有什么事儿吗?”霍知行过去,坐下前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头疼得不行,刚才路上还是在药店买了包退烧药。
“还是三湖街那个董明,又把他媳妇儿打了,这点事儿掰扯了一上午。”
“这可不是‘这点事儿’,”霍知行吃了药,放下杯子说他,“家暴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老婆这回怎么说?”
“不离,”赵和宇坐那儿拍着桌子叹气,“这大姐我真是搞不明白,这种男人她留恋什么呢?”
霍知行摇摇头。
他坐下后开抽屉把药放进去,无意间扫到了里面的戒指。
他们有规定,不能戴首饰,婚戒也不行,以往霍知行都是上班时就摘下来,但回家的时候一定会重新戴上。
这就像是一种仪式感,提醒他家里有个人。
可是今天早上回去的时候他忘了戴,当时满脑子都是童秋搬家的事儿,走得急,把这东西给落下了。
霍知行把戒指拿出来在手里把玩,赵和宇凑上来看,笑嘻嘻地问:“师傅,你跟师母怎么样了?真离啊?”
霍知行瞪了他一眼,把戒指又丢进了抽屉:“管好你自己的事儿。”
赵和宇这人八卦得很,当初知道霍知行跟一男的结婚,把他惊讶坏了,那会儿同性婚姻才刚合法没多久,他这师傅就去“吃螃蟹”了,当时在他们局里还挺轰动的。
赵和宇跟童秋没见过几次面,但记得他那个“师母”长得挺好看的,是个中学老师,当初赵和宇还说呢,等以后自己有了孩子,肯定送去给师母教。
没想到,他对象还没找到,师母已经不是他师母了。
“我看你一脸留恋的,舍不得吧?那离什么啊?”
“昨天让你整理的资料都弄好了?”
赵和宇一听,闭嘴不说话了。
“干活去!”霍知行拿着桌上的文件袋敲了一下赵和宇的脑袋,然后站起来去洗手间了。
他确实挺留恋的,童秋那么个有意思的人,谁能不留恋?
但是,他跟童秋之间问题太多,与其耗下去,不如先离了,扒掉婚姻这层皮之后,他们才好以真实的面目去相处。
八点多的时候霍知行收到童秋的微信,还有一张照片,那白嫩纤长的手指上戴着跟他同款的婚戒。
霍知行盯着那只手看了好一会儿,顺便把童秋整个人都回忆了一遍。
童秋身上一共有五颗痣,都很小,像五颗小芝麻粒黏在白白的糯米糍上。
一颗在嘴角,一颗在食指,一颗在耳垂,一颗在心口,还有一颗在软软的右侧臀瓣上。
霍知行其实无比了解童秋,只不过童秋不知道。
童秋跟他说戒指忘了还,霍知行没立刻回复,一直到十二点下班才给对方回了一句“你先留着吧”。
先留着吧,以后还用得上呢。
这一晚上没什么事儿,所里难得的清净。
下班前赵和宇说:“师傅,喝一杯去啊。”
“喝个屁。”
“走吧走吧,”赵和宇抱着霍知行的胳膊把人往里面拖,“换衣服换衣服,我请你喝酒。”
这要是搁在平时,霍知行肯定骂他一顿然后回家,但今天想了想,反正家里也没人等着了,去就去吧。
两人下了班换下了警服,赵和宇开车载着霍知行去了他们以前偶尔会去的清吧。
赵和宇喝酒,霍知行,喝饮料。
“师傅,你平时干什么都是走路带风的那种,唯独在酒吧,怂的很。”
霍知行不是怂,他是酒精过敏,当初结婚的时候他跟童秋请了十来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同事吃饭,那顿饭吃下来,童秋全程都在替他挡酒。
霍知行不理会他的吐槽,反正每次都得来这么一下。
“说认真的,真离了?”赵和宇发自内心地关心他师傅,当年他刚来的时候被霍知行三个小时一小骂五个小时一大骂,这人脾气暴得很,赵和宇在背地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暴暴虎”,可是自从霍知行结婚,这人的暴脾气竟然都跟着收敛了,只要他不干什么过于没脑子的事儿,霍知行都不会骂得太狠。
赵和宇觉得童秋就是神仙下凡,专门来春风化雨改造“暴暴虎”的。
这会儿,童秋跟霍知行离婚了,赵和宇怕一夜回到解放前,甚至比解放前还不如。
毕竟离了婚的老男人,内分泌很容易失调,万一男性更年期提前到来,遭殃的就是他了。
“我离不离婚,你怎么这么操心?”霍知行靠在椅背上看赵和宇,这小子一看就揣着小心思呢。
“我是关心你。”赵和宇说,“我师母人美心善又贤惠,这么好的人你竟然就这么放走了,不是说挺喜欢的吗?”
霍知行喝了口饮料,琢磨着童秋。
“师傅,这我就得批评你了,现在你不懂得珍惜,以后我师母有别人了,你就哭去吧。”
“谢谢你关心了。”霍知行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饮料,笑着说,“离是离了,但他也没有找别人的机会。”
“卧槽,啥意思?”赵和宇突然紧张,“师傅,咱可是警察,你不能以身犯法啊!警徽炯炯有神地盯着你呢!”
霍知行笑了:“你小子想什么呢?我是说,离了就再把他追回来。”
第3章
赵和宇觉得自己思想还是不够有层次,太稚嫩太年轻,领悟不了他师傅这种一身军功章的人到底在想啥。
“这是什么生活情趣?”赵和宇问,“师傅,你俩怕不是因为房子限购,假离婚?”
“你小子一天天的,把我当什么人了?”霍知行懒得多跟他废话,付了钱,起身准备回家。
赵和宇没跟着他,继续一边喝酒一边思考他师傅跟师母这到底是玩儿的哪一出。
其实,哪一出都不是,就是霍知行喜欢童秋,可俩人的婚姻确实有问题。
一年半以前相亲认识,彼此感觉都不错,一年前结婚,那会儿童秋觉得进度有点儿快,有顾虑,所以霍知行就说了结婚一年要是觉得不行无条件离婚。
在过去的一年里,童秋好得有点儿不真实,霍知行工作性质特殊,上下班都没个时间上的准头,也没什么假期可言,但童秋不仅不抱怨,还在两人结婚半年之后被评上了他们所里的“最佳警员家属”。
俩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谁见了都羡慕,殊不知,其实他们真正的相处方式别扭得很。
两口子,整天“谢谢”“辛苦了”“麻烦你了”挂在嘴边,就连zuo爱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到毫无乐趣可言,童秋在床上一声不出,稍微一皱眉,霍知行马上放缓动作,他不知道童秋有没有快感,反正他是没有。
一开始他以为童秋就是这样的人,想着,那就这样吧,也不能因为床上不够爽跟人家闹什么别扭,那显得他很禽兽。
可是某天,他无意间听见童秋跟朋友打电话,简短的几句,直接颠覆了霍知行的三观。
童秋说:“我觉得我快绷不住了,你能想象刚要爽就被浇了一桶凉水的感觉吗?尤其是,他还挺大的,我当时真想揪着让他给我往死里干。”
霍知行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那个在家里整天文质彬彬说话都不会大声嚷嚷的童秋竟然在跟别人打电话抱怨俩人的床事。
这有点儿太刺激了。
照理说,当天晚上霍知行就应该如他所说,把他按床上使劲儿干,但霍知行没有,身为正人君子的霍知行觉得得先观察一下再说。
那天之后霍知行越看童秋越觉得不对劲,这人在家里,在面对他的时候,简直就是戴着一张完美爱人的面具,霍知行终于明白了他们的婚姻到底哪里出了错,一个字——假。
霍知行本来想着什么时候跟童秋谈谈,他得把这段有些跑偏了的婚姻拉回正道上来,他得告诉童秋,其实他在床上也能玩儿出新花样来,床上床下都能让他爽到上天入地□□神魂颠倒灵魂出窍,只要他愿意。
不过没想到的是,在谈之前,童秋就提出了离婚。
离婚也行,离了婚童秋也不用再继续在他面前装样子了,办完离婚手续的那天开始,霍知行就打定了主意把人追回来,而且必须是最真实的那个童秋。
童秋早上一睁眼,下意识地去摸身边,然后立刻就精神了,因为旁边没有人。
一年来跟霍知行同床共枕,那人上班的时间表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哪天是夜班,哪天是早班,哪天晚上突然有事儿被叫走了,哪天不用早起可以下午再去所里。
他每天早上眼睛还没睁开就会习惯性地去摸一摸身边,旁边有没有人,对方睡觉的深浅都足够他判断今天是周几。
但这个早上,一张双人床只有他自己,没有另一个人睡过的痕迹。
童秋翻了个身,看着窗帘渗进来的光,竟然有些怅然。
习惯这东西有点儿可怕,他得赶紧让自己习惯这种不习惯。
起床洗漱,收拾完到楼下早餐店吃了口饭,然后溜溜达达往学校走。
住得离单位近就是好,不用提早出门,不用被堵车折磨。
到了大门口,有学生跟他打招呼,冯凯文从后面追上来,问他:“童哥,上周的测验是不是今天成绩就能出来了?”
“差不多,”童秋说,“昨天数学跟物理分数就出来了,剩下几科今天下午吧,放学前能把卷子都发到你们手里。”
“透露一下呗,”冯凯文神秘兮兮地贴着他,“我这次还行吧?我跟我爸打赌来着,要是这回总分咱班第一,他就真不管我和悦悦的事儿了。”
童秋笑笑:“你还挺有手段。”
“那是,为了爱情,粉身碎骨浑不怕啊!”
“出来的两科还过得去,至于能不能第一,关键在你语文和英语上。”
冯凯文耷拉着脑袋跟着童秋进了教学楼,他偏科严重,心又悬了起来。
童秋没先回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教室,跟所有班主任一样,站在教室门口,把自己碗里的这些不省心的小兔崽子挨个观察一遍。
冯凯文跑去跟阚悦聊天,小情侣倒没因为周末家长那么一闹就也跟着闹别扭,童秋突然羡慕起自己的学生来,年轻,不怕错,不怕自己犯错也不怕爱错人,到了三十多岁,人变得胆子越来越小,什么都怕,怂得很。
他在那儿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直到早自习的铃声响起,英语老师过来带大家早读,他跟着隔壁班的班主任一起回了办公室。
上周月考,今天出成绩,老师们个个儿都忙着阅卷,童秋忙活了一上午,总算把语文成绩也整理出来了,之后这一天除了上课就是分析学生们的成绩,哪儿错了是因为什么,谁考得好,谁发挥失常,再有半个月就要高考百天倒计时了,又到了学生跟老师一起急得头顶生烟的时候。
下午最后一节课,童秋叫来各科课代表领卷子,他们的习惯是所有科目一起发下去,晚自习就让学生自己查错改题,第二天开始老师讲试卷。
童秋特意关注了一下冯凯文跟阚悦的成绩,阚悦很稳定,这次总分全班第四,冯凯文虽然没得第一,但跟以前比还进步了一名,班里第二和第四的学生谈恋爱,身为老师的童秋还真懒得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