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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雨声醒悟:“难怪我一点都不记得你。”
叶妈妈年轻的时候身体就不好,家政阿姨接二连三地请,而她们十有八九会将孩子带过来照顾着,叶雨声幼时不知道叫过多少人哥哥。
也难怪楚辞会叫他小雨。
二年级分班,新同学里有两个小名叫“小雨”的女同学,为了维护男子气概,叶雨声毅然拒绝除了妈妈以外的人叫他小雨。
等叶雨声长成180+的成年男子,也没有人会刻意把他名字里的第二个字提出来叫他小雨。长辈领导叫小叶,同学朋友叫叶子,子期偶尔会“雨雨”“声声”幼稚地乱叫一通。
当初在核电站的海边,楚辞那一声年代感极强的“小雨”,就让他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楚辞继续道:“好景不长,我母亲在一周后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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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中午,女人刚把热乎的饭菜端上桌,外面传来暴躁的敲门声,接着是捶门的震响。
女人吓坏了,楚辞也吓坏了,他想,外面的怪物一定很生气。
女人将他塞进衣柜里,千叮咛万嘱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以发出声音!”
按年龄,楚辞恐怕还要尊称老衣柜一声“柜叔叔”。破破烂烂的木衣柜已经老得关不拢,他躲在柜里透过两扇门之间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女人开门,一个很高很大的男人走进来,女人边躲边和他争吵。男人不耐烦地掐住女人纤细的脖颈,大力掀起桌布将一桌的饭菜茶杯掀翻在地,将女人按在桌上撕开她的衣服……
许久以后楚辞才明白这种事情叫做强.暴。
小孩子的视力好得出奇,他从缝隙里清晰地看见了交.媾的场景,和狰狞可怖的柱体。他天真地对比着他、女人和男人三个人的身体构造,认定器官长成那样丑陋的柱状体的就是坏人,是野兽。
所以当楚辞开始发育,惊觉自己也长了那么个器.官以后,他的精神和心理一度崩溃。
经过长期的自我调节,他才慢慢接受男性躯体构造大同小异这个事实,但无法摆脱对性相关的事情的厌恶和恶心,成年以后症状随着时间流逝稍微有所缓解。
楚辞躲在衣柜里,听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他费力地从衣柜的隔层上拆下一块带钉子的木板,在衣服上擦干净手指蹭破皮的血迹,轻轻从里面敲了两声衣柜门。
男人没有停下动作,他狐疑地朝衣柜看过来,女人忍痛掰过他的头,欲盖弥彰。
男人走向衣柜,楚辞再次敲了敲柜门。
衣柜门打开,男人赤.身.裸.体地站在他前面,那根丑陋的柱状体就在他眼前晃悠。男人诧异道,“原来你没有弄死这个孩子,还把他养大了……”
男人狞笑着弯腰,粗糙的手指刮了刮楚辞的鼻子:“乖儿子,叫声爸爸来听听。”
楚辞用力将藏在背后的木板挥出去,男人痛叫一声倒在地上,木板上的铁钉直直地嵌入了他的腰身,鲜血汇聚成一小股缓缓流到地上。
女人看见这一幕吓得惊声尖叫,她没有管躺在地上痛呼着起不来的男人,迅速穿上衣服,收拾好一堆东西带着他逃跑。
上车,下车,狂风,暴雨……不知道女人最终会带着他躲去什么地方,他趴在车玻璃后面望着倒退的城市风景,心想他可能永远也见不到那个叫小雨的孩子了。
淋了一场暴雨后,楚辞接连感冒发烧,久咳不愈,人迅速脱水消瘦成皮包骨,吃了一大堆女人买的药也没有效果。女人带着他去诊所,医生说怀疑是肺炎建议立即转市医院。
女人让他再坚持两天,说要带他做亲子鉴定回老家上户口,让他进学校读书。楚辞的病越来越严重,终于有医院看不下去肯收他,却检测出来严重的肺结核,肺上全都是洞,且已经扩散到喉结核。
女人最终是求到了那人面前去。
楚父当初被楚辞那一钉子板打得落下后遗症,没整死这个狼崽子就算良心发现了,怎么可能还愿意跟他扯上关系影响自己的声誉。
女人无可奈何地去求杨招娣,杨招娣既可怜楚辞又恨他,放话称女人和孩子只能留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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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的事情先前都说过了,”楚辞垂下眼眸,“我转进结核病专科医院,治疗以后住进楚家,取名楚辞,辞是杨招娣取的名字,我的名字是在和我母亲说再见。”
楚辞上了楚家的户口,杨招娣是他名义上和法律上的母亲。
刚进楚家的时候,杨招娣没少为难他。杨招娣的孩子,楚辞同父异母的弟弟却格外喜欢他,每天不顾杨招娣的警告像小尾巴一样粘着他叫他哥哥。
楚辞明白了自己从何而来。他单纯又愚蠢的母亲在做家政的时候和楚父陷入爱河……而楚父此时已经和杨招娣订婚。母亲知道后躲着楚父,却意外发现已经怀孕。
狗改不了吃屎。在楚家,楚辞一次次目睹楚父和照顾楚怀宇的小保姆孙如秀偷情,他们在别墅里的每一个角落做.爱,在客厅,在阳台,在楚父与杨招娣的婚房,在楚辞的床上……进行着最原始的兽.交。
楚辞在他的床上点了一把火,让那些恶心的液.体和痕迹随着火焰灰飞烟灭,然后搬进了最角落的客房。
他听见孙如秀悄悄地给姐妹打电话说她怀孕了。他把这件事情告诉杨招娣,杨招娣在洗澡时要孙如秀拿新的浴巾进去,趁机将孙如秀推倒在地,致流产。
“再后来的事情你真的都知道了。”楚辞换了个轻松的方向叙述,“我八岁开始正式学习,十五岁考入Z大少年班,学了两年基础课程,和你一样数学物理化学都学,后两年转向数学,硕士和博士都选择的金融,毕业的时候已经是Y集团的董事长。”
叶雨声抱着楚辞的脑袋,觉得这颗头颅格外高贵:“等我长到你这个年龄,估计硕士还毕不了业……”
他低头吻下去。
一个轻柔绵长、带着安抚和慰藉的深吻。
“好了我宣布,回忆过期。”
第79章 终章·如果我们不曾相遇
出柜风波一时难以平息,叶雨声的物理科普号停更一年。时间悄然流淌,恢复更新时热度已然沉到谷底,新粉甚至不知道科普博主曾经是演员。
两年后硕士毕业,叶雨声顺利考入X科学院高能物理所攻读核技术及应用学科博士。
高能所招生极少,实验室环境宽容,师兄弟关系融洽,私底下没人嘴碎八卦。叶雨声毫无成家立业、养家糊口的压力,在抑郁症高发的博士群体里一枝独秀,做起学术来轻松随和,前些年丑闻和出柜带来的负.面.情绪也一扫而空。
核科学是一个理论与实验紧密结合的学科。暑期,叶雨声和师兄弟被导师带着去中微子实验站学习探测器装配,深入了解中微子实验项目。也顺道在核电站参观模拟操作室,在开放的潜水点游泳潜水抓螃蟹。
楚辞不知道从哪儿变出张珍贵的VIP卡,卡面印着“楚辞”二字,货真价实,权限颇高,足以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任意参观开放区域。
晴空湛蓝如洗,碧海一望无际,他和楚辞迎风站在海岸边,沉默却心有灵犀。
叶雨声从始至终都只是普通人,循规蹈矩地学习生活。他这样的人,找不找得到好工作、能否拥有真切的感情,太阳都照常升起,日子都照样过,充其量这辈子庸庸碌碌不得志,也不过寻常小事不足为奇。
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叶雨声时常觉得他和楚辞的故事荒谬至极,不知是老天注定的命数还是阴差阳错弄拙成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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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夜,叶雨声还在核电站厂区辅助工作人员做地面测试。疲倦地收工,他摘下小蓝帽,换下一穿上就人鬼莫辨雌雄难分的工作服,收拾行李连夜坐飞机回家。
清晨时分他抵达空荡荡的家,简单洗了个淋浴卸下风尘和疲惫,随手打结将浴袍带子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找了条淡棕色羊毛毯走向阳台,窝在沙发里懒倦地晒太阳。
他像一只炕边的家猫,懒洋洋地眯起眼眸享受温暖,皮肤被阳光照得质地仿佛透明,整个人连着沙发宛如精心雕饰的工艺品。
他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
梦里有坏人拿着枪biu、biu、biu地射他,他惊慌失措想跟坏人对射,却发现自己怀里只有一盆傻不愣登的粗眉毛豌豆射手,坏人射出三发子弹,豌豆射手才吐一颗绿油油的豌豆。
“妈妈、妈妈……”叶雨声吓坏了,边哭边抱着枕头下床,慌里慌张地连拖鞋也不穿就要往门边跑,找妈妈要亲亲要抱抱要新的玩具作为安慰。
小短腿重重磕在木凳子的边角,他摔了个狗啃泥,抱着撞青的小腿痛得抽气,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他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出卧室找妈妈。“哐当”一声,妈妈正好关上门外出办事。
新来的阿姨正在忙上忙下打扫卫生,房间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沉默不言的陌生男孩。男孩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目光不知投向何处,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我不好惹,惹了后果自负”的可怕气场。
叶雨声吓得愣在原地,腿也不痛了,他悄悄打量那个陌生的哥哥,想问对方叫什么名字,想不想和他一起玩……最终怯怯地不敢迈出脚步,想着如果没有被凳子绊倒该多好,妈妈一定会把陌生哥哥介绍给他。
他揪着手指在心里组织语言,鼓起勇气开口:“我……”叫叶雨声,小雨的雨,声声的声,在杨柳街小学一年级三班当学习委员……
陌生哥哥忽然斜睨了他一眼,接着飞快地移开目光,似乎是对他感到不屑。
……哥哥好凶!
叶雨声脆弱稚嫩的幼小心脏崩溃了……他怂兮兮地缩回房间,一张小脸哭得湿嗒嗒的以泪洗面。
妈妈回来的时候,新的阿姨和陌生哥哥已经离开了,他嚎啕大哭,妈妈赶紧把他搂紧怀里柔声问他宝贝怎么了,他却怔住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吗?
是被木凳子撞到小腿吗?
或者是……
陌生哥哥再也没出现过,阿姨也逐渐更新换代。叶雨声有了好多哥哥陪他一起看爆笑校园,玩植物大战僵尸,渐渐地他全然忘记了那天的事情,也不记得他那时到底在哭什么,最后连做了什么噩梦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和无数孩子一样健康地长大,小升初,初升高,千军万马过高考独木桥,以优异的成绩被X工程核工程与核技术专业录取。大学时期误打误撞被导演安排去试镜,一发上瘾从素人成为演员,在演戏和学业之间摇摆不定,名气越来越糊,演艺圈查无此人。
毕业后,试探性给某个薪酬优厚大公司投了简历,因为专业不对口当天被拒。
没有知名度,没有背景后台,公司不给资源,只能演演弱智反派,给别的角色当当替身。
叶雨声丧够了就组织建立一个夸夸群,每天分享搞笑正能量以慰藉不堪回首的苦日子,在网络联谊中与喷喷群群主[假面骑士V3]一见如故,惊讶地与之在片场萍水相逢并引为知己。
他接了部古装狗血爱情偶像剧,在片场拍摄一场强.暴未遂的戏。
脱下上衣,他隐约感觉有什么人在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环视一周,是那个穿深色西装的男人吗?不,那个人神情冷漠,目无流视,根本不在乎他的一举一动。
“叶雨声,发什么呆。”导演的斥责吓得他立即回过神来接着拍戏。
深夜里心软送陌生女孩回酒店,第二天醒来,他的演艺事业因为草粉丑闻而一朝尽毁,臭鸡蛋蜂拥而至的同时,有人抛出橄榄枝——
他叫……C……H……U……
拼错了,是Chou,周的英文拼音写法。
那个人叫周泰。
某个晚上,叶雨声拿着房卡在1607前犹豫不决,大学同学的一个电话把他从不归路口拉回来。
生日,他端起酒杯豪情万丈地喊:“我叶雨声的人生,从现在开始,翻页!”
第二天毅然决然地收拾行李赴往薪酬高福利好的核电站打工。
他在生产资料准备组培训了不到一个星期,连核岛都还没进过,周泰就阴魂不散地找上他,利用他妈的人身安全和经纪公司违约金威胁他回去。
叶雨声回去在衣服上装摄像头设计好直播程序,暴打周泰一顿引他上钩。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崩出了一道科罗纳多大峡谷:
直播热度远低于预期,直播时长远远超出预期。警察赶到时,他赤.身.裸.体被玩.弄猥.亵的视频已经观众人人硬盘一份。
受害者视频被当作淫.秽.色.情资源在网络上传播,屡禁不止。一传十十传百他被谣传为g.v演员,poxnhub上“Asianboy”的第一条搜索结果就是他的视频,评论区一溜的:
*:why not fck him in the a.ss*
*:anyone know who is the bottom*
*:his dik turns me on to take in his mouth*
叶雨声的演艺事业彻底宣告结束。
但能把周泰搞垮,值。
还好画质不高,国内禁淫.秽.色.情,愿意看老男人猥.亵小青年的群体也非大众,况且叶雨声是个受害者,他收拾收拾还是能做人的。
他回到核电站,在生产资料准备组培训两年后正式签约上岗,忙里偷闲读了个在职硕士,考上博士却因为各方面的压力没能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