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是隔一个月见一次面,过来劝盛照临回家,后来发现没苗头,也就放弃了,干脆倒向儿子这边,又是做菜又是买衣服的,和林予的关系也逐渐好转。
谈不上多喜欢,但至少见了面会点头打个招呼。
“你说你妈老往你这边跑,你爸知不知道啊?会不会是你爸让她过来的。”林予插了块水果,往盛照临嘴里送,“他是不是良心发现想让你回家啊?”
盛照临张了张嘴,含糊不清地说:“不可能,我妈都没在我跟前提到我爸,如果他真打算让我回去,肯定会让我妈说好话,我妈现在连家里的事情都不提了。”
“那你就真打算这么跟你爸冷战到底啊?”林予又喂了一块。
“干嘛?”盛照临一歪头,看着他,“你难不成还想让我跟他赔礼道歉啊?我不要。”
“我可没这么说,你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呗,反正没了他你也照样能活着。”林予笑着说。
“还活得更有滋有味。”盛照临补了一句。
林予努了努嘴,“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你爸之前不是死活不同意咱两在一起么,现在你妈都过来了,他肯定知道你在我这儿住着了,居然没什么动静。”
盛照临不以为意:“他还能有什么动静,他又管不着我。”
林予没说话。
他说的动静,当然不是指对付盛照临的。
这么长时间了,盛志寅怎么都没来找他谈话呢?
不过就在这个问题抛出来之后没多久,就有了答案。
元旦节这天,盛照临和林予一起早早起床,准备去建材城挑画框和装饰,刚吃完早饭,门铃响了。
才几天没见,盛妈妈好像瘦了一圈,眼窝微微凹陷,黑眼圈很重,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一看就是有心事没睡好。
“妈,你怎么来了。”
夏悦一看见儿子,眼泪瞬间决堤,“我,我……哎……”
林予赶紧把人招呼进屋,“你们两慢慢聊,我带象限去公园溜溜。”
盛照临点点头。
夏悦是个很注重形象的人,哪怕傍晚出门散个步都得化个淡妆,今天身穿一套运动装,素面朝天的,头发也没有打理。
很不对劲。
“妈,你怎么了啊?眼睛肿成这样,昨晚上没睡好?”盛照临赶紧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夏悦按了按眼睛,低声抽泣,“是一整晚都没睡。”
“怎么了?是不是我爸又跟你吵架了?”盛照临坐到她身侧。
夏悦越哭越大声:“我跟你爸要离婚了。”
盛照临愣了两秒,“这话你都念了二十多年了,也没见你两真离婚,成了成了成了,嚎两嗓子得了,一会给你买个包。”
他跟林予呆久了,行事作风如出一辙,就连安慰人的语气也一样,透着一股子直男气息。
过了好一会,夏悦才哑着嗓子说:“他在外边有孩子了。”
“啊!?”盛照临的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
盛志寅的花花肠子其实家里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盛照临小时候就听他们在房间吵架,说是老爸在外边养了狐狸精。
那会盛照临还小,又经常看聊斋,以为狐狸精是真的狐狸成精,吓得半死,半夜偷偷爬到爷爷奶奶房间说起了这个事情,老两口叮嘱他千万别往外乱说,他就乖乖照做。
直到后来慢慢长大,才逐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当年夏悦怀胎十月,盛志寅出去勾搭女人,她一气之下说要离婚,盛志寅才反过来讨好她,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偷腥有一次就会有无数次,等夏悦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盛照临已经三岁多了。
女人不舍得离婚的原因多种多样,但肯定逃不过一样——孩子的抚养权。
当时她找了一个在律师事务所工作的朋友咨询情况,朋友不打官腔,同她实话实说:其实像你这种情况,关键得要有证据,不然这个抚养权还真不一定落到谁手里。
可是证据哪是那么容易拿到手的,那孩子被弄去哪里了她都不知道。
她知道盛志寅这个人要面子,就算是出去跟别人鬼混,也绝不会弄出什么大动静,于是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眼,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在众人眼里,她就是上辈子拯救了地球,嫁了一个白手起家却拥有过亿资产的老公,又有一个帅气又懂事的儿子。
而“人生赢家”却在深夜里独自叹气。
盛照临是她的希望,是她的依靠,所以当他宣布自己交了个男朋友之后,她自然是无法接受的。
她必须得站到盛志寅那边才能让儿子获得继承权。
听起来就像是宫廷大戏,但事实如此。
“你是怎么知道的?”盛照临完全不敢相信。
夏悦就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愣愣道:“那孩子比你小几岁,一直都在国外念书,上个月回来了……”
夏悦第二次感觉盛志寅不对劲的时候,就派人调查过,那会他经常去S市里一个叫寻城的地方。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小三是他的高中同学,还是初恋。
当年那女孩的家里人嫌弃盛志寅家里条件差,死活不同意他们结婚,盛志寅绝望之下,就来到了B市打工创业,和夏悦相亲结婚。
工作,家庭,一切进展得都很顺利。
谁知道那女的竟然又跑来找他……
“从我知道那女的有了孩子之后,我就知道,我这辈子算是完了。你爸当年发誓说,不会把人带回家,也不会跟我离婚,公司,房产……总之他的遗产继承权,肯定都是你的。”
“他很早就立下了遗嘱……”所以她选择了无限期容忍。
盛照临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费半天劲才把这些信息慢慢消化掉。
这也就是说,老妈其实一直都知道老爸有外遇,但是因为他,也可以说是因为那些钱,所以选择忍气吞声。
女人的世界简直无法理解。
要是林予搞外遇,还弄出孩子,他大概会买本解剖书看看如何分尸最省力。
夏悦说话时一直盯着儿子,她觉得他应该生气,懊恼,替她愤愤不平,但是都没有。
出奇地平静。
这让她感到一丝惶恐。
自从盛照临和他老爸一刀两断那一刻开始,她就变得惴惴不安,她预感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没想到预感来得那么快。
“阿姨。”林予溜猫回来,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夏悦抽了抽鼻子,“回来了啊。”
“他回来干什么?”盛照临问。
“啊?”林予一愣,“那我再出去绕一圈。”
“我没说你。”盛照临转头道。
林予看着盛照临略带不满的眼神,盛妈妈通红的眼眶,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爸,把他带进公司了。”
盛照临这才恍然大悟,嗤笑一声,“这样啊,那真是要恭喜他了。”
夏悦恨铁不成钢地捶他:“你怎么就一点不上心!这个家就快要散了你知不知道!?”
“你不是说要跟我爸离婚么,还管那些做什么?”盛照临的语气冷淡,在他眼里,这个家早就散了。
夏悦一哽,她原本还打算利用这杀手锏把盛照临逼回去, 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她仿佛看到自己这些年来拼命保护的希望,化成一个泡沫,啪地一下,破了。
“你真不打算回家了!?那些本来都是属于你的东西!他一个私生子凭什么!”
林予一回家就捡了句重点,感觉自己的三观有些坍塌,赶紧抱着象限跑上楼,以免尴尬。
盛照临拍拍裤腿,站起身。
夏悦脸色一变,“你干什么去?”
“我得去买画框了。”盛照临说。
“买什么画框?我跟你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夏悦拽着他衣袖,强行把人按回沙发里,“你再跟你爸这么闹下去,他就要找那孩子回来了!”
“不都已经找回来了么。”盛照临耸耸肩,“你都忍了这么多年了,这会又受不了啦?”
“你!你简直不争气你!”夏悦双目通红,急得语无伦次,“我这都是为你好你知道吗?到时候遗嘱一改,你就什么都没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低,以至于在二楼的林予都听见了。
心里不停打鼓。
不得不承认,他最担心的还是盛照临会被她说服。
那又将会是一场大灾难。
“是你什么都没了吧。”他听见盛照临说。
夏悦怔住。
盛照临看着她,笑了起来,“妈,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不一样,喜欢的,想要的,对待自己人生的态度,也不尽相同。”
“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哪怕老爸现在当着我的面宣布把所有财产都交给那个男的也好,其实对我都没多大影响。我有我的追求,我现在每天都在努力生活,虽然不轻松,但是很开心。”
夏悦好长时间都沉默不语,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盛照临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很平静,眼神里却藏着无尽的锋芒,还有不容反驳的坚定。
她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儿子长大了。
“我的新工作室马上就要装修好了,你要一起去看看吗?”盛照临问。
夏悦去工作室里转了一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留下一句:“你自己别后悔就成。”
林予和盛照临把她送走后,又开车前往建材城。
在车上,林予一听前因后果,发表直男感言:“你爸太牛了。”
过了一会,“……你妈忍者啊。”
原本沉重的氛围一秒破功。
盛照临靠在副驾驶上,伸了个懒腰。
从某种程度上,他还挺感谢这个私生子的出现,减轻了他的负罪感。
说实在的,吵归吵,闹归闹,他也真不可能跟老爸一辈子不见面,过两年,气消了,逢年过节的,总得回家看看,而现在,他忽然感觉自己是真的没必要回去了。
“想什么呢?下车了。”林予像逗猫一样,勾了勾他下巴。
盛照临顺势捏着他的指尖亲了亲,“我在想我妈呢,不知道他俩会不会真离婚。其实想想她也是挺惨的,你说她这一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林予挺想说为了你啊,但又觉得这样除了给盛照临增添负罪感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好处。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你不用想太多,那会你还小呢。”
“哎,你那有比较熟悉的,打离婚官司的律师么?到时候介绍给我妈吧,她那脑子跟你一拼,就能记住哪条街上有什么美容店大商场,别的屁都不会。”
走在路上,林予忍不住吐槽:“你们家的关系也太复杂了吧,年度第一狗血大戏,说真的,长这么大,我都没见过搞外遇搞这么嚣张的,孩子都20多了?确定是你爸亲儿子么?”
盛照临一叹气,“我哪知道。”
“好吧。”林予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得拍拍他的肩,“晚上请你看电影。”
盛照临点头应了一声,话锋一转,“你还记得上回撞你的那辆大卡车吗?”
林予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后来那人赔钱了吗?”
“赔了。”
“你还有他联络方式吗?”
林予被他问得后脊发凉。
意料之内:“您拨叫的用户是空号。”
两人的脑子里同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蓄意谋杀。
当时那段道路没有监控,警方根据现场情况,判定那是一场由于酒后驾车导致的交通意外,现在唯一的证人又断了联络,根本无从查起。
真相或许只有犯事儿的人自己心里知道。
盛照临拍拍胸脯,“还好我福大命大。”
“种其因者,须食其果。”林予说。
之后的一个月里,夏悦都没有再来找过盛照临,只是打了一通电话,问问新工作室的情况怎么样,还说准备请律师咨询一下现在这种情况离婚的话,财产如何分配。
“我已经想好啦,不管别人怎么劝怎么说,都不会改变心意了,离了他我又不是不能活。”
盛照临以前觉得自己的性格大概像爸爸,倔强固执,现在看到老妈这一副破罐破摔的心态,又觉得自己可能也遗传了一点她的洒脱。
一旦挣脱束缚,就不念过往,越飞越高。
“我让林予把律师的联系方式发给你,能争取一点是一点吧。”
夏悦提起离婚诉讼之后,盛照临就没怎么掺和,一是怕一见面又得和老爸吵起来,二是真没时间,工作室正式营业之后,他就整天东奔西走忙成狗。
在朋友那上班的时候,没觉得多累,但轮到自己当老板以后,大事小事,样样都得自己操心。
有些东西他还不太熟悉,时不时地就来点小差错,最厉害的时候是少收一笔八千多块钱的账款,好在林予帮他盘点库存的时候及时发现追回。
论做生意,他还真不如小林总细心。
节假日和周末的时候,店里生意最忙,盛照临好几个晚上回家沾床就睡。
林予洗过澡,拎着他的耳朵:“一身脏衣服脏裤子的就往床上躺,起来洗个澡,你昨天就没洗今天又想不洗澡?”
“我洗了啊,我今天早上洗的。”盛照临睡得迷迷糊糊,歪着脑袋往被窝里钻,“你别理我,我再眯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