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惊诧与失望尽数化为黯淡闪动的东西,董海闭上了眼睛,疲惫地揉着眉心,他真不想看这丑陋的结局,五年……他和方泽为什么总要陷进这种漩涡里,而黄丽华在人性上,给了他太大的打击,那个温顺如阳花的女人,居然结的却是看不见的毒果,这事实已经腐烂出一股割人血肉的味道。
最后,他放下了一身的坚韧,抬起头,抱着一脸的担忧问:“田东的嫌疑,是否能洗清?”
如果田东能获得清白,他准备放下一切,跟田东找个小地方,好好过下半余生,也不追究黄丽华和他父亲,实在太多肮脏,无法面对。
而李长安也顶着半分无奈道:“证据不够充分……除了他,我们没有发现别的嫌疑人,这是桩谋杀案件,任何嫌疑人都不能轻易错放。”
“那你们也不能错抓啊!!!”董海几乎是爆发的,那些事实在他心里压抑了太多愤怒。
李长安面无表情道:“我们不能用感情判断,说他无罪就无罪,致命的凶器没找到,现场发现的凶器又只有他和死者的指纹,这真的不能说毫不关系。”
“去他妈的。”董海站起来,拍着桌子:“没找到就能怀疑他吗?他会因为方泽擅自闯进来就杀了他吗?就算要杀,为什么非要割腕?一刀放在心脏不是更解恨吗?伪造的绝笔情书怎么解释?那么多不合理的杀人动机,你们瞎了吗?”
“杀人动机也不一定要深仇大恨的。”李长安反驳道。
“你在说什么?!!”董海几乎要冲上前给他一拳:“你敢说他是杀人犯试试?”
李长安也冲了过去:“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他是杀人犯了?”
两人剑拔弩张,郑涛和吴晓连忙一人拉一个,控制局面,奈何这两人都人高马大,抱都抱不住。
脚步声凌乱,外面也传来一阵小跑的脚步声直逼到门口,刷的一声,门是被撞开的。
四个人一起回头,看见一个胖胖的身躯跌进来,腋窝夹着一份文件,他跑得满脸的汗,扶着门把咽了下口水,缓解喉咙的干涩,气喘道:“李队……有……有重大发现。”
那一刻,李长安发觉这个胖子还算敬业,他掰开郑涛的手,走过去给胡非凡搬了把椅子:“坐下说。”
吴晓也松开了董海,忙去倒来一杯水:“慢点喝。”
喘匀了气,胡非凡道:“田东家里发现的帽子里面有头发,对比后,发现那不属于死者方泽,也不属于田东。”
好像一股清凉的风吹在心田,董海终于松下一口气,解了那份郁躁。
出现了第三个人,李长安则眼露更多复杂,这案子变得更难了,会是黄丽华吗?一个弱女人杀一个大男人,是不是有些不合理,还是黄丽华的父亲……
可是动机呢?他们的目标不是已经达成了吗?为什么还要入室杀人,又为什么要杀方泽?按照逻辑来说,黄丽华和她父亲都是认识方泽的,追杀吗?难道方泽握着他们父女两什么把柄?
最后的开锁用具是口香糖,这证明,凶手是先一步进入房屋的,不见的锡纸,应该是凶手的……
不管怎么说,那瓶香水必须确认一下。
桌上的电话上了,李长安接完电话就一脸严重地对吴晓吩咐道:“你去带黄丽华回来!!再派人去她家里搜一下她的生活用品。”又拍了拍胡非凡的肩膀道:“辛苦了,先休息一下。”
“是。”收拾了笔录转交给郑涛,吴晓迅速出警。
回头,李长安也收拾着东西,看了眼董海道:“董先生,你可以回去了,但我们今天的谈话,在案情公开审理前,请你不要对外泄露。”
“我可以见田东吗?”董海关切道:“可以申请保释吧?”
“请再等一个晚上。”李长安对郑涛安排了声:“郑涛,你带董先生签个字,送他离开。”
“好的。”郑涛应着,给董海引路:“董先生,这边请。”
出了公安局大门,董海一直没走,阳光斜斜地照着,拉长了一切的过往,直到暮色降临。
吴晓的那辆警车再次从外面返回局里,车上下来的正是一脸平淡的黄丽华,她看了董海一眼,那一眼,不再有往日的温柔,不再温顺如水,不再低眉顺眼。
那一眼让董海觉得害怕,他看到一种隐藏在海底深处的从来没见过的花朵,那朵花散着冷冰冰的气息,令人窒息,好像善良的卡西莫多一个转身,变成了古板又邪恶的传教士克洛德。
为了什么呢?
为了钱的话,我向你许过千金的承诺,但你不放手,你非要横在我和田东之间,你设下局让我万劫不复……也让你自己活得毫无尊严。
为什么……
董海无法靠近她,也问不出那一句‘为什么’,直到黄丽华的身影消失在警局门口,回过神来,眼角竟有一滴眼泪。
第45章 045 我不知道
天黑成了墨水,像一张巨大幕布盖在夜空,白天的烈日炙烤在夜晚的地面反热,闷着整座城市。
相关的调查结果发送回来后,整个刑侦支队再次无休,着手严重而紧张的审讯工作。
“知道我们为什么带你来吗?”李长安问道,一边细细观察。
比起上次葬礼上相见,这个女人眼底的温柔更多了些冷静,还有平和的坦然,但她身上散着一股脆弱,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和同情心。
黄丽华看着眼前的人,也看了看旁边坐着的扎马尾辫一个女警员,和刚刚把她从家里带来的警察,她有些害怕,又克制着这种怕,紧握着手,服服帖帖地坐着。
“我……我不知道……”她低下头去。
“吴晓。”李长安对身边的人喊道:“东西搜到了吗?”
“带来了。”吴晓把一瓶方形瓶身的香水放到桌面,香水瓶子印着香奈儿的LOGO,写着香奈儿5号的标签。
“果然。”李长安回头看着她笑道:“我在顾琴葬礼上闻到你身上的香水味儿,就是这个吧?”
黄丽华不知道什么情况,小心翼翼地微微点头。
李长安又对电脑前的廖欣道:“廖欣,你把视频给她看。”
“是。”廖欣把电脑转过去面对黄丽华,点开一个片段,正是7月5日晚上22:07黄丽华坐在酒吧大厅的画面。
看着画面,黄丽华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却是很平稳,还是那般温和,只是稍微尴尬地对李长安道:“那……那是我……”
“我知道。”李长安问:“你在那一晚去时光酒吧做什么?我看过你的消费记录,一首歌没点,却买了包断,点了一瓶威士忌,喝了一半。”
黄丽华有些吞吞吐吐道:“借酒消愁……跟家里人处的不开心,心情不好。”
“是吗?”李长安的眼睛滑着一股刺探:“难道你没有碰到你的老同学顾琴吗?你的包间是629,顾琴的包间是626你们只隔两个包间的距离。”
“没……没有。”黄丽华连忙摇头,眼神不敢正视。
李长安加深了语气道:“那为什么顾琴的车里会有你的香水味?她的生活用品里,根本没有这种香水!她的员工也不用这样的奢侈品。”
当那一份气体鉴定书放在黄丽华面前时,她有所惊愕地睁大了眼,继而眼泪含在眼眶,无助极了,好像肩膀上小心翼翼扛着东西一下摔碎了似的。
她有些颤抖,温柔的面容渐渐附满愧疚和自责,她含着欲泣的声音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呢?”李长安看着她,给她递了一张纸巾,又道:“时光酒吧的监控只装了大厅和舞台,很可惜,在二楼的包房附近没有,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查得这么辛苦……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看门口监控,你是23:31离开的,而酒吧工作人员说,看见629在12点45分左右,还有一个喝醉的客人被两个小伙子架走了,这一点监控也可以证明。”
他把手指向廖欣拖到的画面:“你看,两个年轻男子,架着的这个人醉的不省人事,却带着衣服上的连衣服,裹得紧紧的,完全看不到脸,所以我们同事之前看监控就忽略了,因为我们那个时候要找的是626的顾琴……”
转过脸来,他直直地盯着黄丽华道:“黄女士,你一开始就不说实话!”
“我……我……”黄丽华抓住衣角,一双眼睛泛着泪光。
“那个从629架出来的人是谁?”李长安盯着她问,好像要刺破她的灵魂。
“是……是我养父,黄柄。”黄丽华交代道,眼泪滑落,又怕又伤心。
“我刚派同事查过。”李长安道:“发现他失踪了,在他住房里发现一些违禁品,还有顾琴车上丢失的行车记录仪,上面的指纹已经确定是黄柄,最关键的是有一整瓶500毫升的乙/醚,田东家的命案现场我们也发现了乙/醚。”
“我们在现场还发现一个藏青色帽子和帽子里的头发,现在我们只需要等待DNA对比结果,如果跟黄柄吻合,他就逃不脱干系。
而你,黄丽华,我们在车里发现你的香水味,现在你也交代7月5日晚上,你跟黄柄在时光酒吧,鉴于他在方泽这个案子里的性质,我们完全可以怀疑,你们对顾琴实施了谋杀行为!!
另外,据董海的给我们提供的资料,你私用有害药品,五年来对他实施了人身伤害,与黄柄一起谋划一场情感绑架。
方泽在死之前与田东见面,告诉他五年前他与田东复合,是受人安排,那个男人大约四十,带藏青色帽子,眼神特别阴沉,特征上与黄柄相似。这一点,你是否知情?”
那股气势仿佛宣判一般,黄丽华的眼泪一颗颗流下来,滴落了一滩泪水在桌面,廖欣实在没见人哭得这样伤心的,就给她拿纸擦拭。
“请你交代犯罪过程!”李长安不看她,他也见不得女人落泪:“我们现在证据确凿,也查过黄柄的通讯记录,跟你是有联系的。”
抽噎了几声,黄丽华伤心道:“我没有参与杀人,我很怕……可是我摆脱不了我养父……从小到大他都打我,我一看见他就怕得想死……没有人懂我活在什么样的地狱里……
我高中时就喜欢董海,毕业那年我跟他表白,被拒绝了,其实我是放弃了的,但是我养父知道了,他说他有办法让董海做我男朋友,可以让我嫁给他。
知道吗?我那个时候才18岁,我懂什么呢,我只是一心一意想跟那个男生在一起,其他什么后果都没管。”
李长安推理道:“你们当时发现董海和田东可能会在一起,所以就想了个法子,让方泽去找情伤还未愈合的田东,就算田东不答应,但那个晚上董海一定会去找田东,只要看见他们两站在一起,都会受到刺激,
而你就跟着董海,只要他借酒消愁,你就把黄柄做的药品放进酒里,那样你就有了机会后面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黄丽华低着头哭道:“我若不做……黄柄就会打死我。”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你养父计划并强迫你的?”廖欣忍不住问,作为女人,她无法忍受爱情来得这么压迫。
黄丽华一边哭一边点头:“是的,我不做他就要把我送去他欠了赌债的朋友,或者卖/淫的场所,他不会放过我。”
“你为什么不逃,或者报警?”吴晓问,他觉得这女人蠢死了。
黄丽华维诺道:“我脑子反应慢,当时也没想一走了之,养父瞪我一眼,我脚都挪不动步,我心理上实在太怕他了,更不敢报警,报警只会遭到报复。”
“好蠢。”吴晓点评道,在本子上重重写了一笔。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廖欣问道:“据董海的口供,他说他当初愿意许你一个承诺,你要什么他都给,希望以此来分手,但你什么都不要……只要跟他结婚。”
她笑叹了声,继续道:“我也是个女人,我如果真爱一个男人,不会让他这么难选择,也不会强嫁一个不喜欢我的男人,而且我们也了解了你婆家的情况,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你,你怎么能忍受这种婚姻呢?
当然,这其中有你不能左右的意愿,那么我来说一下你养父的意愿。
按理说,你养父逼着你嫁给董海,他的目的就是钱,因为他好堵,董海既然愿意给任何条件,你们的目的不就达成了吗?为什么非要你嫁给他呢?”
黄丽华抹着眼泪道:“因为董海是周家的继子,当时他不愿意跟周家有关联,有两年多,董海都没有钱,我养父觉得,他承诺的价值不会太高。”
“这我就不懂了。”吴晓轻笑:“难道你嫁给他,他就会跟周家友好,他就有钱了?你们那场婚礼大战真是够精彩的。”
黄丽华回答:“这个我不知道,我只是听他摆布。”
“好了。”李长安敲着桌面,拿出另一份案卷出来,上面标题着天立科技学院大学生自杀案
看见那个学院名称,黄丽华就紧缩着身子,神情害怕极了。
李长安看见她的变化,便扬起嘴角,把卷宗递到她面前:“我之所以调这份卷宗出来,是因为田东在口供里提到,你五年来,每一年都去死者陈明的坟前祭拜!
我拜托那边的派出所同事帮我调查了一下,发回来的情况说,你每年都去,并且会给陈明的父母差不多一万元左右的钱,说实话……像我在县里干刑警的时候,能一年给父母三千块都是孝顺了,你怎么能对别人的父母好成那样呢?”
哭着哭着,黄丽华拿起纸巾全数擦净,克制着伤心,眼里流露无限的绝望,那双温柔的眼睛,滑落无尽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