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那男人走到金今面前停下,微微低头看着他说,声音低沉,磁性中透着夜的暗哑,似乎老友打招呼般。
金今眼中浮着困惑,这男人强大的存在感让他有些不适,他微微后退了一步,眉头拧着:“你是谁?”
廖骏生勾了下唇也不恼,他替金今打开副驾的门道:“上车说。”
金今目光含着些敌意地和廖骏生对视,廖骏生云淡风轻地看着他,眸中含笑。
两人僵持片刻,金今好奇心太盛,最终还是上了车,此时广场上几乎没了人,无论车内车外都十分安静,金今语气不耐,含着些恼怒:“可以说了吗?”
廖骏生和金今隔着三十公分的距离,他的目光强势又专注,那目光让金今不自在,像是在检查审阅什么,从金今的眼睛看到嘴唇,似乎替代了手指或者别的什么,碾过金今的每一寸皮肤。
车里的氛围倏然带上不知名的暧昧。
金今微微偏开脸,廖骏生低沉的轻笑在车里响起,他的语速慢了些,声音低哑:“连你的第一个男人都不认识了?”
车里持续安静着,廖骏生耐心地等金今想起来,金今脸上一开始带着被调戏的愠怒,到后来四五年前的回忆瞬间灌入脑中,他注视着廖骏生的脸,表情陷入呆滞。
“Chuck?”
金今声音含着不确定和被某些回忆冲击的细颤,廖骏生脸上的笑渐渐散开,转开视线,语气透着等待良久的宽慰:“想起来了。”
金今猜测过无数种可能,也为每一种可能做了自己的反应预判,却根本没有猜测到这一种,换句话说,他根本已经把这个人忘了。
廖骏生在金今二十二年的人生里只存在过一个月,正好三十天,一块百达翡丽,一百四十五万,很多次高潮。
「“我不要手表,我要现金。”廖骏生说。
“手表算我送你的。”金今说。」
“手表我卖了。”
安静的车里廖骏生点起一支烟,他打开车窗,聊家常般说,金今还呆着,他做不出什么反应,整个人被这样的反转打得发麻。
“卖了钱参了这个公司的股,血赚。”
廖骏生继续说,他看着金今迟钝的目光,将烟熄灭,突然俯身上前,金今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袭来,他终于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后退贴着车门。
金今的呼吸显得有些绵长,他盯着离自己咫尺的廖骏生开口:“你想做什么?”
廖骏生抿唇笑着退开:“没想做什么,你不用跟我说一声好久不见吗?”
金今撇开目光拉车门想下车,车门却早早被廖骏生锁住,这时廖骏生发动车子,金今转过头,冷冷地看他。
“你不是住我隔壁吗?顺路。”
廖骏生平稳地开着车,金今将所有情绪整理好,恢复他一贯的语气和表情,冷而慵懒,含着常人听不出的鄙夷:“你有什么企图?”
廖骏生看了金今一眼,车开下去两三百米才回答:“你希望我有吗?”
“我没空跟你玩猜谜,你到底想做什么?”
金今的声音有些无力,廖骏生一只手松开方向盘,向下抓住金今的手腕:“上山受伤了?”
金今用力缩了两下依然抵不过廖骏生的力气,他抿着唇不说话,片刻咬了咬牙:“你想睡我?”
车子的速度慢了下来,这时候正在高架上,路灯林立,将车里照得如同白昼,廖骏生转过脸看了眼金今,金今淡淡地着前路。
「四年前金今说的也只有这几个字,只不过换了顺序,当年他说的是:“我想睡你。”」
廖骏生松开金今的手,手心里还有金今皮肤的滑嫩触感。
没见到的时候不觉得想睡,见到了突然就很想睡。
这是廖骏生前些天在骏和楼下看到金今时的想法。
他当时这么想,现在也这么说了。
那天廖骏生去公司有事,停好车往公司走的时候看到撑着格子伞从公司出来的金今。
当时廖骏生顿了顿,枯败的梧桐叶子上吊着雨水,一滴一滴砸在廖骏生身上,廖骏生注视着那个越走越远的人,他想,好像真的是四年前那小孩儿,现在长高了,瘦了些,还是好看的,只不过另一种神情替代了他当年的嚣张肆意,那是什么呢,隐忍屈辱?
但廖骏生知道他骨子里还是那样的,因为他的下巴抬着,目视前方,他依旧没有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
后来廖骏生登陆公司系统,迅速查到那天人事里面试的人有他,姓名栏:金今;学历:本科结业。
廖骏生找到了给金今面试的米娜,让她按正常流程给金今安排个工作。
他没打算特地和金今来一次四年后的重逢,但遇到是不可避免的,如今的两个人仿佛和四年前调了个个儿,手上大把机会和金钱的是廖骏生,落魄和走投无路的是金今。
金今随意打量了一眼廖骏生,口中吐出三个字,语气狠狠的:“你做梦。”
第四章 遗忘之旅
「五年前。
高二结束的那年,金今得知戚策有了女朋友,朋友几个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金今对戚策不是一般的友情,戚策还攒了个局给大家介绍自己的女朋友,在局上金今很得体,还特意给戚策的女朋友准备了礼物。
知道金今对戚策心思的朋友都在担心金今,没想到这晚金今甚至酒都没喝一口,其他人喝醉他一个一个帮忙联系司机送走,那天他最后一个走,在目送戚策牵着他小女朋友的手离开后。
当晚十二点四十分金今从S市飞B市,他外公在B市有套房,他一般去B市玩就住那儿。
但金今那天到B市的第一件事是去AIE,这是众多给金历杭送过礼的人中其中一个开的会所,给了金今VVIP卡,让他到了B市一定记得光顾。
金今那天是凌晨三点到的AIE,这算是B市金字塔尖的会所,老板亲自接待了十七岁的金今,金今跟皇帝选妃似地看着老板喊来的众多男侍应生,兴致缺缺地靠在沙发上。
“金少看不上眼?”
那老板嘘寒问暖地问,金今摇头,随意点了几个人留下来,但他压根没记住那几人的长相,喝着他们给喂的酒,像个阿斗,乐不思蜀的样子。
闲来无聊金今又刷了刷手机,看到戚策发的朋友圈,和他小女朋友开房了,房里香槟玫瑰一应俱全。
“麻痹的。”
金今砸了手机推开给自己倒酒的男鸭子走出包厢,迎面撞上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金今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和自己相撞的人,头剃得能看见青色的头皮,穿无袖背心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眉骨很高,眼睛大而深阔,一张脸三分戾气七分桀骜。
那人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就想走,金今一把扯住他的衣服:“你等等。”
金今转头看追出来的男鸭子,说:“让你们老板给我滚过来。”
那老板在一分钟后就赶到现场,一张脸带着些为难,金今看着眼前盯着自己不作声的男人:“他不是你店里的鸭么?我凭什么不能点他?”
“金少,他已经被点了,现在正赶去客人那里呢,这…”
AIE不是普通会所,客人也不只金今非富即贵。
金今从鼻尖哼出一声:“你拿我跟谁比呢?”
当时的金今瞬间忘了戚策,只觉得被这老板羞辱了,他爸金历杭能和那群普通当官的比?金今气血上头立刻要拿手机给金历杭打电话,老板一看大事不妙就差跪着对金今说人你带走吧。
于是金今当晚截胡了一富婆,带着第一次接客就被两个客人争抢的廖骏生去了西山公馆。
当时廖骏生叫Chuck,那是会所给他取的艺名,廖骏生急需一笔钱,不然也不会走投无路去当侍应生,坐在车上他透过后视镜看还是个学生模样的金今说:“那女人答应给我五十万。”
言下之意就是,你给得起那么多么你就带我出来?
金今鄙夷地看了眼廖骏生:“我给你一百万。”
说得轻轻松松,但廖骏生压根不信,金今带着他到了西山公馆,当年那是有钱也没办法住进的小区,警卫员朝金今的车行礼,金今问廖骏生:“你干不干净?”
“你没听老板说,我这是第一次接客吗?”
廖骏生当时还是个愣头,问什么说什么,也不懂要讨好金主。
“谁知道你干这个之前碰过多少人。”金今切了一声,廖骏生又说:“在AVIE工作都有健康证的,我前天去做的全套体检,很干净。”
于是金今就包了廖骏生一个月。
第一次的时候廖骏生是硬着头皮上的,金今趴在床上哭得跟廖骏生要杀了他一样,金今疼他也疼,再说他本身没有任何和男人的经验,谁知道金今横空出世。
后来金今后面出血了,他边抽抽嗒嗒哭着不准廖骏生拿出去边让他抱自己,性子骄纵得不行,不过一张脸清丽好看,哭得也好看。
两人磨合了快一个星期才熟悉对方,金今的第一次给了一个陌生男人,从一开始些许的抗拒到后面食髓知味,身体软得像少了几截骨头,时刻不停地缠着廖骏生。
廖骏生对同性恋三个字十分陌生,是金今将他带进这个世界的,其实一开始他比金今还要抗拒,要不是为了钱他才不会做这种事。
可是不知哪一刻他体会到了这件事的乐趣;或许是金今躺在自己怀里撒娇讨好,让自己轻一点的时候、或许是金今阻止不了自己射进他体内的时候、或许是金今的身体对自己产生依赖的时候……
他突然就喜欢上了这件事,那一个月里不在床上的时候金今总是一副欠揍的样子,是那种没有一点顾忌的嚣张和张扬,对廖骏生更是看不起,把他贬到泥土里。
刚开始廖骏生受不了他,后来才发现就是个被宠坏了的二世祖,娇气做作一点而已。
到最后金今愿意和他接吻了,廖骏生用力抵着这个白嫩的小少爷吻,将自己嵌入到他最深处,金今还是忍不住哭,眼泪流进两个人的嘴唇缝隙中,廖骏生尝到咸味之后更用力了一点,金今一颤一颤地发抖,喉咙里发出的呜咽像撒娇又像求饶。
第三十天的时候金今给了廖骏生一块手表,给他账上打了一百万,让金历杭秘书给转的账。
金今对戚策的遗忘之旅结束,是廖骏生送他去的机场,进入候机厅前金今对廖骏生没有什么表示,潇洒地挥了挥手再也没有回头,站在外面的廖骏生却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小二世祖还有些留恋。
这时一个红灯,廖骏生停了车,金今面色僵硬:“你是因为这个原因录用我的?”
廖骏生转过脸看了眼金今,他无所谓地眨了下眼:“别多想。”
说完交通灯恰好跳转到绿灯,金今深吸一口气似乎又想说什么,廖骏生的声音比刚刚沉了些:“你看起来挺缺工作的,我举手之劳而已。”
金今想说的话被他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打得咽进肚子,这一刻金今要是再说什么睡不睡的,不纯洁的倒成了他。
金今心里攒着一股气,一直到黑色辉腾开进西山公馆,金今下车,用力将车门砸上,他觉得被羞辱了,被一个走了狗屎运的鸭子羞辱了。
金今走向22号,这时候车子的大灯亮起,廖骏生打开车窗,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低沉,含着股调侃,似乎不惹到金今誓不罢休。
“明天还搭顺风车吗?”
金今回过头,整个人被包裹在明黄色的车灯里,瞳孔几近透明,皮肤雪白,周身氤氲着光晕,像西方油画里的天使,廖骏生靠在车座上欣赏天使,天使狠狠瞪了他一眼。
回到家之后金今所有动作都是重的,包括拿酒精给手掌消毒,他狠狠用棉签按受伤的地方,酒精钻进伤口麻麻的疼,金今用力呼吸两下,他恨不得砸了药箱,也恨不得立马不干这份工作。
廖骏生最后那句话刺中了金今心中最敏感难堪的地带,从来都是他看不起别人,让别人从自己这里受些恩惠,他把那些人当成乞丐,而此刻,自己在廖骏生眼里成了乞丐。
金今一晚上都在做关于廖骏生的梦,一会儿回到四年前,一会儿廖骏生变成戚策,一会儿廖骏生拿了把铲子站到22号门口说要把这个房子铲平停他的车,金今被气醒,刚醒的瞬间自己还在锤床,在梦里他锤的是廖骏生的脑袋。
天蒙蒙亮,金今坐在床上大口喘气,满胸腔的怨气和愤怒在深秋里发酵,结成霜覆在金今情绪里。
金今出门的时候21号还宅门紧闭,想到梦里廖骏生的土匪模样金今怒从心起,从银杏树底下捡了块石子,用力砸向21号的二楼窗户。
石子在窗户上弹了一下,发出“啪”的声音,对窗户没造成任何伤害,金今又弯下腰,再捡一块。
统共砸了五六块石子金今心里才解气了些,这时候辅路上有个警卫远远走来,走到金今跟前一脸严肃地说:“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金今拧着眉:“我是住户,你不认识?”
“认识,您住22号,但您砸的是21号的玻璃。”
警卫面不改色地等金今承认错误,金今手上拎着装着保温瓶的购物袋,站得很直,斜了一眼警卫,底气十足道:“我跟他闹着玩,我们认识。”
警卫微微点头,暂且放过金今,这时21号二楼的窗户倏然打开,警卫和金今都抬头往上面瞧,廖骏生穿着睡袍,双手撑在阳台上往下看,一看就是酣眠一夜,精神十分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