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那些愤怒像一瞬间全给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种难以形容的痛苦感受,像只手狠狠地揪住了他的心脏。
“你这他妈…哪里算没事?”齐久咬着牙,难受得要说不出话来,“痛不痛?”
“不痛,又不是小孩。”林染把手抽回来,“就是扭了,小事。”
“搁你那儿,多大才算事儿?缺胳膊少腿了算吗?”齐久看着他。
齐久心里闷得不行,林染反倒笑了起来。
“九爷,你想太多了,又不是拍电影,再说…”林染说着偏过头去,看见齐久黑着张脸看着他,“…好吧没有再说。”
“钥匙给我,我载你去医院。”齐久说。
“不去医院了,我伤得不重,家里有药。”林染态度很坚决。
齐久打量了这人一通,确认过林染的确没有受什么大伤,“行吧,我载你回家。”
林染这才把车钥匙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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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这一路都很沉默,等到了林染家楼下,林染要上楼,齐久依然阴沉着脸色跟在后头。
“你上来?”林染回头看他。
齐久不接话,跟着他爬楼。
林染家的楼道依然漆黑,十二月入了冬就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齐久本身就有些儿轻微的夜盲,所以都不知道林染是什么时候突然停下来的。
林染停在比他高两级的台阶上,弯下腰去亲了他一口。
“别生气了。”林染说。
“那你以后还打架吗?”齐久接着上楼。
林染嘴角破的那道口子蹭着他了,他只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
等了好半天,都没能等到林染的回答。
林染弯下腰去,从鞋柜深处把家钥匙给摸出来,开门以后拍开了客厅里的灯。
齐久跟着进屋,回头将门给带上,客厅里已经见不到林染的身影了。
只有六花听见动静,从沙发顶上一跃而下,迈着猫步来到了他附近,有些儿警惕地和他保持了一小段安全距离。
过了十几秒,林染从没亮灯的里屋出来,手里提了个药箱。
他将药箱放在茶几上,从里头把医用双氧水棉签还有乱七八糟的药膏给取出来。
林染的左手扭着了,属于半残废状态,开个瓶盖开了大半天。
齐久看不过去,伸手就把他手里的双氧水瓶给拿了过来,“我帮你。”
林染松了手,安静地任着齐久给他额边儿上的伤口消毒。
这人估计挺受得住疼,脸上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齐久甚至开始想他是不是早就习惯了。
“你的手腕…真不去看看?”齐久问。
“不用去,拿冰敷敷就能好。”林染说,“其实就是旧伤,我小时候断过手腕,那以后就总伤手腕。”
“也是因为打架?”齐久将药膏的盖子拧紧。
林染低头看着手腕,隔了很久才应了声“是”。
“为什么打架?”齐久看着他。
“…没有为什么。”林染说。
这人明明答应过他不去打架,却偏偏跑去打伤了自己,甚至还微信骗他说自己在上网。
齐久突然想起之前林染手腕上的淤青,他怀疑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林染。
在一起的这三个月里,林染到底打过几次架?
可能都只是不像这次那么严重,没受过什么伤,所以齐久不知道。
齐久都不敢去细想。
“你出了事儿…为什么不跟我说?”齐久问。
“跟不跟你说,都没什么区别吧。”林染合上药箱,笑了笑。
“为什么没有区别?”齐久瞬间怒了,他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回答。
“他妈我是路人吗,怎么就没有区别?”
“九爷,”林染站起来,“我就是告诉你了,你能怎样?替我去打架?替我去跟别人拳脚相向?那根本不是你该过的日子!”
“那怎么他妈就是你过的日子了?”齐久跟着起来,没让林染进屋去,“林哥,你今天把话说清楚,你把我当什么?”
林染看着他,脸上终于没了笑意,“我把你当男朋友。”
“是,男朋友。”齐久逼自己把火给压下去,“我不乐意有人欺负你,知道吗。”
“那你不用担心,因为根本没人能欺负我,”林染说,“包括你。”
林染说这话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很冷,这种寒意一直蔓延到了他心底。
齐久抬嘴角想笑,但没能笑出来。
林染这人一直习惯和周围人保持一段距离,齐久原本以为自己是那个特殊的,是那个伸个手就能轻易碰到林染的。
然而林染其实还待在只有他一个人的玻璃罩子里。
“你是不是特别享受?打架没人能打赢你,光是一个眼神就能把所有人给喝住…”齐久盯着他。
每说一句话心里都像被掐走了一小块。
“你真以为,我他妈喜欢当一哥?”林染没忍住,直接喝了他。
这是齐久头一回看见林染生气,他被喝愣了,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我喜欢啊!我他妈超喜欢做老大。”林染直直地看进齐久眼底,“就跟你想的一模一样,你林哥就他妈是这么个人!”
齐久挺艰难地咽了口,喉咙发涩。
林染喝完了,像是终于冷静下来了。
“九爷,我说真的,我的事你管不着。”林染说。
这话说得很平静,一字一句都特别清晰。
可偏偏就这么一句话,能把齐久给直接炸成碎片儿。
“…成,你的事是吧。”齐久停顿了良久,挺艰难地把话给说出来,“以后你的事,我都不再管。”
林染不说话,直接背过了身去。
“我他妈要是再理你,”齐久冷着声,“我是狗。”
齐久说完,几步过去把门给拉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们想一刀撒了我。
所以八黄今天不敢说话了。
第41章
齐久向来承认, 自己算个挺倔的人。即便到不了一条死路走到黑的程度, 单单是在“说话算数”这点儿上, 他还是挺能坚持的。
跟林染交往的过去三个月里,两人没爆发过什么大的争执。林染这人相处起来给人一种特别舒坦的感觉,以至于齐久几乎没考虑过未来可能潜在的任何的矛盾与冲突。
齐久当下这心境不大理想, 他和林染是同桌,每日处在一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状态。
这距离太近,想要刻意装没看见对方实在有些儿困难。
齐久这三天下来能坚持冷脸, 靠的全是十六年修来的演技,他原本预备着对林染不理不睬进行到底,然而林染这人像压根儿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即便偶尔给传个卷子、胳膊肘碰着点儿,林染脸上都显得特别自然, 跟对一般同学的态度没差。
林染仅有的特殊变化, 就只是上课不再端着手机看鬼片儿,花大量的时间挨着墙睡觉。
周三上午倒数
第二节 是生物课,后头紧接着体育课,这会儿九班上下都躁动,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就开始收拾书包。
“大家先静静,我们用剩下这点时间发一下昨天随堂测试的卷子好不好...”
生物老师袁潇是个刚出来工作没多少年的年轻姑娘, 跟学生说话还习惯带着点儿商量式的口吻。
“不好!”下头马上有学生唱反调。
“不能不好, 我就只占用大家一点点时间,可以吗?”袁潇一脸认真。
这回下头都挺安静, 兴许是有些儿不忍心再欺负她了。
“——终于没有不可以了是吧,那现在喊到名字的上来领卷子吧。”袁潇赶紧把一小摞考卷从牛皮纸袋里取出来, “这次我们班只有一位满分...”
袁潇翻起打头的第一张:“林染。”
这事儿班上人早就适应过了,听见袁潇念名字只是一脸捧场地鼓起了掌。
齐久也是升上高二才知道的,林染这人不是个纯粹的学渣。准确来说,他是有一技之长的学渣:生物好得天雷滚滚,其余科目里除了语文,都差得像一团儿烂泥。
“林染?林染别睡了,上来拿试卷...”袁潇挺没底气地喊人。
全班都挺心疼她,然而林染挨着墙睡得很踏实,袁潇没了办法,只能拿眼神暗示齐久。
齐久侧过头去,硬是没有上手,“林...林染。”
突然不喊林哥了,总觉得特别不适应。
林染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齐久觉得再喊下去尴尬,索性拉开椅子往讲台上走,反正下头跟的第二张卷子肯定就是他的。
“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袁潇把林染的卷子抽出来递给齐久,小声地问了句。
齐久没接话,袁潇倒是很关切,“要是实在哪里不舒服,你让他请个假去看看医生...来说卷子,你这次后面填空题扣了分——”
袁潇说着把卷子翻过去,是组对叶片植入“杂种”病毒的对照实验题。
“这里a叶和b叶的实验症状不同,问根本原因——”袁潇指着卷子,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你怎么会填生产力发展呢?”
“我...没留神。”齐久说。
“我的天!我当时以为自己在改历史卷子。”袁潇再多看了眼卷子,“...基本上没别的问题了,下回多注意注意,做卷子的时候不要想东想西。”
“谢谢老师。”
齐久接过卷子往下走,赶紧地把写了“生产力发展”的那一面给折好。
“恭喜林哥喜提第一啊!”孙宇一下课就往后排窜,嬉皮笑脸地打量着齐久,“久爷这回怎么就失手了呢,考多少分啊?”
齐久将卷子塞进桌洞里,“你呢,考多少分?”
“哎操!没见过你这么不会聊天的!”孙宇瞬间敛了笑容,伸手推林染,“哎林哥赶紧起来,这节课羽毛球考试呢。”
林染被强行给推醒了,头在手臂里挪了个方向,挺不耐烦的。
“滚,别烦我睡觉。”林染很燥地说了句。
“我去。”孙宇被吓得吸了口凉气,“哎你真不去?体育考试喂大哥,人生能有多少个满分?”
齐久默不作声地把外套给脱下来,扔在桌面上。
“走吧,不去拉倒。”齐久给孙宇带了一把。
林染依旧趴着,就是多咳嗽了几声。
孙宇没搞明白林染现下是什么状况,特别不爽地跟着齐久出了班后门。
外头风挺大,齐久走了没几步又倒回去,从外边儿把后门给拴上了。
林染听见关门声后多趴了会儿,直到打上课铃之前班上同学全走光了,教室里一片儿寂静。
他将齐久压在他胳膊肘下边儿的卷子给塞进桌洞里,重新趴回课桌上。
伸手拉了把齐久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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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绮趿拉着毛拖往林染房间去,八黄挺兴奋地跟了一路。
它刚刚才饱餐一顿,林绮特意给它多切了两块儿香肠,这会儿看林染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看见没,这才是亲儿子。”林绮把退烧药给林染递过去,“看见你病得快不行了,它还高兴得像过年。”
林染人靠在床上,睡得有些儿懵,从中午放学回来他就一直在睡,现在窗外天都黑透了。
“那你呢,亲姐姐?”林染把药就着温水吞下去。
“我…我挺好的啊。”林绮坐他床沿边儿上,笑意盈盈的,“我没去约会,特地回来照顾你呢。”
林绮手里端着块蛋糕,一叉子下去就是一大口。
再看看地上,六花兴奋地向前扑去,冲着八黄劈头盖脸就是一爪子。
八黄没躲,被揍了还傻乐地摇着尾儿。
“行吧,家里没有人在乎我了。”林染吸了吸鼻子,索性钻进了被窝里。
林绮乐了,扔下蛋糕就伸手去摸林染的脑袋,“没有没有,你儿子心里还是有你的…八黄快过来,你爹委屈了需要人哄。”
八黄被喊了以后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耳朵朝这边儿动了动,依然兴奋地挨六花的打。
“傻狗,从今天起你没有爸爸了。”林染从被窝里伸出手指指它。
手刚缩回去他就觉得喉咙难受,没忍住地就是一阵连环咳嗽。
林绮赶紧把他拉起来给他顺背,后头八黄正巧发出声愉悦的吠叫。
“瞧瞧,把你爹给气的。”林绮笑得不行。
林染咳了好一阵子,紧接着笑得气儿都喘不顺了。
“我说什么?让你别大冬天等汗干你不听,现在知道病了吧。”林绮特糟心地给他掖被子,“十七岁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还跑去打架。”
“你怎么也操心这个。”林染听了有些儿不快,“我基本上就没弄伤过自己,而且这带…也没什么人能打赢我。”
这套发言够中二的,仔细想想还是照搬了齐久的说辞。
林绮是个细心人,第一反应就注意到了林染用的那个“也”字。
“…我弟弟,怕别是个智障吧。”林绮摸了摸他脑门儿,确信他还烧着。
“能操心你,其实就是别人特别在乎你好吗。”林绮说,“喜欢谁,就是不管他强大还是软弱,都一样会觉得放不下。”
林染窝在被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笑了。
“不愧是情感经历丰富的女人。”林染说。
“闭嘴,不准喊我女人。”林绮拿抱枕砸他。
“那你呢?”林染问。
林染整个人都埋在被窝里,侧躺着,光露出双好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