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唐宋,他在家里的位置很特殊。
当年唐丽丽未婚先孕,因为意外和宋长河闹分手,孩子生下来才让他知道。后来纠纠缠缠好几年,唐宋六岁的时候才被记在了族谱上。
对于长辈们来说,他属于“失而复得”的孩子,因此对他多了几分纵容和宠爱。
唐宋从小过目不忘,棋下得好,书也念得好,族中原本对他寄予厚望,就算成不了国手,也做个学者吧,没想到他出人意料地跑去做演员了。
在长辈们看来,唐宋就是一株彻头彻尾的小歹笋。
尤其是宋长河,这个桃李满天下的古代文学教授,圈子里首屈一指的大牛,实际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他根本没脸跟同行提自家儿子是个演员,更不同意他跟沈磊在一起。
想到回家后即将面临的种种,唐宋还没下飞机就已经开始头疼了。
第53章 (修)
【这辈子都不再提离婚】
唐宋和节目组一起在帝都落地, 没有回家,直接上了去汾城的飞机——再晚上几分钟, 唐丽丽恐怕就会顺着6G网络飞过来揪他耳朵。
飞机准点起飞,一路飞行顺利, 驾驶员保不准是开战斗机出身, 不仅没晚点, 还提前半个小时到达。
到了汾城, 停机坪上有宋家专用的直升机,不用出站,直接刷脸转乘。
驾驶员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祖上几代人都为宋家工作。宋家嫡系旁支加起来几百人, 别人他可能认不全,唐宋却没人不知道。
“青枫少爷, 可算接到您了, 您是不知道,每次落地安管家都要过来瞧一遍,发现没您他那个眼神哦……慌得我都不敢落地了。”
唐宋坐到他后面,戴着耳麦和他说笑:“安伯伯家的女儿你追上没?”
驾驶员嘿嘿一笑, “上月十六我和竹子订了婚,族长亲自主持的。”
“恭喜你了。”
小伙子咧开嘴, 笑得挺开心,“青枫少爷您坐好, 二十分钟保准到家!”
“信你。”唐宋笑着敲敲他的座椅。
直升机飞离主城区,越过高低起伏的山林、弯弯曲曲的河流, 远远地看到一排排青灰色的屋顶。
从汾山南麓往北,将近三百亩山地都为宋家私有。
正常情况下,直升机都是在半山腰的停车坪落地,只有载着重要乘客的时候才会飞到庄园里边。
驾驶员知道唐宋在宋家的地位,也没通报,直接载着他飞到了内宅。
安管家听到螺旋桨的声音,早早地等在了平台上。
直升机缓缓下降,在主宅掠过的瞬间,唐宋隐隐地看见几个人坐在中庭,虽然小得像蚂蚁,但那标志性的唐装一看就知道是谁。
唐宋懊恼地抱着肚子,想着现在装晕机还来不来得及。
事实证明,来不及了。
直升机刚一落地,安管家就迈进了机舱,温热的大手往他身上一抓,不容拒绝地把他提了出去,偏偏笑得一脸慈爱。
“青枫少爷终于回来了,族长从三天前就在念叨,要不是知道您去了M国,他老人家又该伤心了,觉得您是故意躲着不回来。”
唐宋仰起头,笑得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安伯伯您说笑了,我可想伯伯们了,怎么会躲着不回来呢!”
安管家笑眯眯,“中秋节刚刚过去,青枫少爷。”
唐宋一噎,八月十五,本来应该回宅子,他为了和沈磊一块过就谎称自己肚子疼,然后被连夜赶去探病的宋家人拆穿……
唐宋心虚地缩了缩脖子,“那个,安伯伯,你看我又跑不了,就别抓着我了呗,来来往往这么多人……”
“不行哦,青枫少爷,这是族长的命令——‘把青枫那小混蛋给我揪过来’。”安管家把宋长曜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
安管家今年六十岁,宋家枪练了五十多年,身强体壮,抓着唐宋就像抓一只小猫咪似的。
来往的佣人看到了,纷纷掩着嘴笑。
唐宋扎着脑袋,丢脸死了。
好不容易到了主宅,背后的手终于放开,唐宋来不及松口气,就对上一张张严肃的脸。
宋长曜穿着大红的唐装,一头白发,不怒自威。
宋长河穿着青衫,瞪眼看着他,一脸不满。
其余伯伯穿红的穿红,穿青的穿青,一个个面色红润,瞪着眼睛瞧着他。
唐宋条件反射地站直身体,规规矩矩地行礼:“族长伯伯安好,父亲安好,二伯、三伯、五伯、六伯、七伯……十二伯伯好。”
宋长河绷着脸,冷哼:“还知道回来?”
唐宋乖乖顺顺地垂着手,嘴角微微下垂,愧疚又委屈——简直是拿出了影帝级的演技。
宋长河皱了皱眉,还要说什么。宋长曜心软了,截下他的话,“行了,刚回来,别再吓跑了。”
“来来,小青枫,棋都摆好了,过来下两盘。”其他伯伯也笑呵呵地打着圆场。
唐宋的年龄和他们的孙子差不多,这些越活越明白的老人家们根本不会为难他。除了宋长河。
如果非要给他定个性的话,宋长河大概就是那种超级恐同的人,自从知道唐宋和沈磊的事,他看唐宋一百个不顺眼。
如果不是唐丽丽立场坚定,他甚至想把唐宋扔到医院去看“病”。以至于直到现在,家族里都没人知道唐宋已经结婚的事。
宋家的下棋天赋似乎都汇聚到了唐宋一个人身上,十几个老人家,一个个都是臭棋篓子,唐宋不让棋,也不准他们悔棋,惹得他们连连骂他臭小子。
唐宋不生气,也不嫌烦,就那么稳稳当当地坐着,一个人对战三个依旧游刃有余。
过了一个小时,唐宋时差还没倒过来,又困又累,连连打呵欠。偏偏宋长曜几个下得正起劲,根本没注意他。
安管家心疼唐宋,悄悄地叫人去通知唐丽丽。
唐丽丽很快过来,身上穿的是主母样式的唐装,孔雀蓝打底,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头上挽着髻,脸上略略涂着粉底,画了眉毛,风仪尽显。
她和宋长河都是要面子的脾气,即使私下吵得再凶,甚至已经分开住了,在族人面前还是努力维持着和睦的表象。
“厨房蒸了重阳糕,泡了菊花酒,我给兄长们送过来。”唐丽丽笑意盈盈。
几位长辈顿时明白,这是给唐宋解围来了。
宋长曜看着唐宋哈欠连天的样子,这才把注意力从棋盘上拔出来,摆了摆手,“赶紧着,去休息,年纪轻轻生活习惯这么差。”
“听说当演员就是这样,日夜颠倒,饭都不按点吃。”二伯替唐宋解围。
“傻小子,做点什么不好非去吃这个苦?”宋长曜心疼地拍拍唐宋的肩。
宋长河冷冷地哼了一声,“不知好歹。”
唐宋没说什么,唐丽丽却拉下脸,拉着唐宋走了。
宋氏庄园的建筑都是用青砖盖的,地也是青砖铺的,四百年间饱经风雨,可以看到修修补补的痕迹。
长长的巷子,静谧的宅院,偶有族人或佣人经过,都是低低地问声好或远远地行个礼。
唐丽丽心里憋着气,走得极快,厚底云头鞋踩在青石砖上咚咚作响。
唐宋走在她身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愧疚。
从他记事起父母的争论焦点就在他身上,几乎两个人每次起冲突起因都是他,这也是为什么他很排斥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和沈磊要孩子。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当初不是他意外出现,父母是不是就不会仓促结婚,如果没有这场计划之外的婚姻,他们是不是早就各自得到了幸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到老了还不能过舒心的日子。
唐丽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故作轻松地说:“我和你父亲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寻常夫妻哪有不吵架的?”
唐宋对上她强作笑颜的脸,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决定打破这虚假的表象,“妈,如果你和爸爸过得不开心,你们……不要顾忌我。”
他顿了一下,神色更加认真,“无论怎么样,我都爱你们,也会照顾你们。”
唐丽丽微微讶异,唐宋不是向来反对他们离婚吗,怎么现在……
“你是不是和磊子出现了问题?”
“不是。”唐宋连忙摇头,稍稍有些不自在,“我们……很好。”
他经历过不好,现在又重新和好,才真正明白夫妻之间“好”与“不好”的差距有多大,所以他不想让唐丽丽为了自己再去承受什么。
唐丽丽看到他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幸福,这才放下心。
她拍了拍唐宋的手臂,不再强撑,而是笑笑说:“我和你爸爸的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我们会有自己的解决办法,你好好工作,好好跟磊子过日子。”
唐宋看出她对这件事的抵触,顺从地点点头。
母子两个继续往前走,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唐宋明显看出唐丽丽的情绪不太好,他努力找了个轻松些的话题哄她开心,“妈,今晚我睡哪儿?千万别再让我睡主院,我不想凌晨三点被叫起来下棋。”
唐丽丽知道他的心思,配合地笑了一下,“就那一次,你还要记一辈子吗?”
唐宋孩子气地鼓了鼓脸,“那次我才十二岁,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凌晨三点被揪出被窝,大冬天的,还没暖气!”
“知道你记仇,还和上回一样,跟你青岚哥哥住一个院。东西给你拿过去了,累了就去睡,明天还要早起。”
“谢谢妈!”唐宋撒娇般抱了她一下。
唐丽丽没绷住,笑着点点他的鼻子。
母子两个说笑了几句,各自的心情终于松快了些。
***
第二天,凌晨四点。
天还没亮,在一声声高亢的鸡鸣中,宋氏庄园各处的灯依次亮了起来。
南边校场上竖着一杆宋字大旗,校场四脚各搭着一座瞭望台,台与台之间挂着一串串灯笼,把整个校场照得亮如白昼。
宋家三岁以上的男丁全部出动,以宋长曜为首,按照辈分依次站好,一人一杆红缨枪,练起了祖上流传下来的《风竹三十六式》。
上到年近九十的宋长曜,下到刚满三周岁的小曾孙,每个人皆是表情肃穆,喊声震天,一招一式满载着敬仰与信念。
唐宋也不例外。
每当这时,他才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宋家人,深埋于血液中的血性与坚韧被激发出来。
“仰不愧天,俯不怍人,铁骨铮铮,无愧于心。”——这是宋氏一族的家训,也是从小就印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
练完红缨枪,就要到祠堂祭祖,然后是吃早饭,登山,放风筝。
汾山西侧有一座坡度平缓的矮山,上面有平台,有凉亭,还有宋家特意铺的草皮。
吃过早饭,宋家的男男女女纷纷插上茱萸,你拉我我牵你地爬到矮山上。
直到这时大家才会真正放松下来,享受过节的乐趣。
唐宋手里牵着一个法拉利外形的风筝,这是他特意让园子里的手艺人扎的,这是沈磊最喜欢的车型。
放风筝是要比赛的,飞得高的不仅能得到族长亲自颁发的奖励,还预示着未来一年都会有好运气。
“法拉利”旁边是一只“鱼龙战机”,气势挺足,无论唐宋怎么努力都被压了一头。
他瞥了眼鱼龙的主人,酸溜溜地说:“青岚哥,你这运气该不会是桃花运吧?”
宋青岚今年三十岁了,母胎单身。
今天他穿的是蓝色的唐装,看起来清清瘦瘦,透着学者气质,“你哥我婚都结了,要什么桃花运?”
唐宋挑眉,“什么时候结的,该不是偷偷领的证吧?”
宋青岚白了他一眼,“你以为都像你?”他是唯数不多知道唐宋和沈磊关系的人。
“那你吹什么牛?”
“书本就是我老婆,论文就是我家崽,记得给你侄子送份见面礼。”
唐宋一心一意放风筝,假装听不见。
这个家伙看着文质彬彬,其实心眼最坏,自从他进了B大读历史系,不知道被宋青岚哄出去多少东西。
唐宋不吭声了,宋青岚反倒来了兴趣,“听季老说下周你要回学校录节目。”
唐宋警惕地看着他,“我以本科毕业生的身份回去,不许暴露我的真实学位。”
宋青岚哼了哼,“这可说不准。”
唐宋眯眼,“你开个价。”
“不多,把你的聘礼捐出来就成。”
唐宋撇嘴,“做梦!”
宋青岚笑:“那我可不敢保证能不能管住这张嘴。”
唐宋鄙视地看着他,“宋教授,你这是敲诈。”
“明明是为科研献身。”
唐宋不想再搭理他,掏出身上的小刀坏心眼地割断他的风筝线。与此同时,宋青岚也割了他的。
两只风筝失去控制,齐齐地向上飞去。
别人见他们剪了风筝线,也跟着剪了。
有些风筝劲头足,飞得更高更远,落了唐宋和宋青岚一大截。
宋长曜明显就是向着唐宋的,拍着大腿替他可惜:“傻小子,剪得早了!”
谁知道,话音刚落就见刮来一阵风,飞得高的那批风筝戏剧般地栽了下来,包括宋青岚的。
反倒是红彤彤的“法拉利”后劲十足,远远地飞出去,变成一个小小的点。
大伙纷纷鼓掌,赞叹唐宋的好运气。
宋长曜中气十足:“臭小子想要什么奖励,尽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