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吧待了两个小时,估摸着杜家差不多走了他才起身回家。
到门口时果然没再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拿钥匙开门进屋, 客厅空荡荡的, 他爸谢兴文正在阳台上抽烟。
谢兴文听到开门声, 扭头看了他一眼, 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只淡淡问了一句回来了, 然后便继续扭头吸烟。
他上高中后父子两基本就处于这种几乎零交流的模式。
谢知行童年甚少有父亲的陪伴,印象中父亲就一直忙于工作,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都没有谢兴文那些学生来的重要。倒是他的母亲自小陪伴在他身边,虽然望子成龙心切了一点,但至少陪他度过了几年童年时光。
后来父母离异, 谢兴文自动申请调回县高中, 并带着当时还在上五年级, 只有十来岁的谢知行一起。
谢知行一直以为是父亲强硬要到了自己的抚养权, 并且霸道的不让母亲来看自己,他当时还小,后来进入叛逆期,便处处跟谢兴文对着来,两人争吵不断,谢兴文打过骂过,可儿子还是老样子。
尤其是在上学期谢知行把同学打伤,谢兴文去学校善后的时候,两人大吵一架,关系彻底跌至冰点。
重生之前,谢知行在附中上学,一学期很难回去几次,谢兴文也只是按时打钱给他,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人,却过得跟陌生人差不多。
直到几年后他才明白父亲对自己的良苦用心,可当时两人的问题积重难返,关系再难回到从前。
重生几个月他才回家,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谢知行看着阳台上慢慢飘散的烟圈,喉头动了动,叫了声“爸。”他说:“我回来了。”
正在把烟往嘴里送的谢兴文动作一顿,如同电影慢镜头般的转身,眼里满是震惊和意外,谢知行毫不怀疑他可能是觉得自己幻听了。
心里叹了口气,谢知行语气松快的问:“还有吃的吗?我有点饿。”
谢兴文愣了半晌,直到手指夹着的烟差点烧到他时才回神:“没……啊,有,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谢知行从未见过谢兴文这样,他心中的父亲形象是严肃的、认真的、刻板的……总之跟慈爱完全不沾边,如今看到这样紧张甚至有些无措的父亲,谢知行心中百感交集。
“不用了。”他回房间放好书包,出来边挽袖子边说:“有面条吗?我煮点。”
谢兴文更意外了,连连点头说“有有有。”然后便跑去厨房拿了面条,邀功似的递给谢知行。
谢知行从冰箱拿了西红柿和青椒,问他要不要吃,谢兴文马上说要。
谢知行奇怪:“你不是吃过了?”他爸的饭点是十二点,这会儿可都一点半了。
谢兴文马上说:“我没吃饱。”
重来一世,谢知行哪里不知道谢兴文只是想尝尝他做的饭,他也没拆穿,把西红柿和青椒给他让他洗,又从冰箱拿了鸡蛋出来。
谢兴文高兴的什么似的,一点儿没觉得儿子使唤自己有什么不对。
在外生活多年,谢知行最拿手的就是煮面条,这会儿弄起来也是轻车熟路,虽然胳膊受了伤,也没多影响到发挥。
谢兴文在一旁看的感慨万千,儿子变化这么大,自己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尝试寻找话题:“听说你从学校搬出来了?”
“嗯。”谢知行把煮好的面条装进两个碗里:“宿舍有点吵,晚上回去没法儿学习。”
“搬出去也好。”谢兴文点头,说完这句又不知道说什么。亏他是个语文老师,可在自家儿子面前总是特别词穷,想了半天,又回到两人最常说的话题:“那钱够用吗?不够再给你打点。”
谢知行独立,父子关系又闹得僵,每次开学他都一次性打够一学期的生活费。
“不用。”谢知行把烧好的汤浇到碗里说:“不够我再管你要。”
父子两端了碗面对面坐在客厅吃面,谢兴文吃了一口眼睛就亮了,他一个人过整天就是瞎凑合,没想到儿子的手艺竟然比自己还好。
刚想夸两句,就听到谢知行问他:“杜家的人来干什么?”
谢兴文意外,吸溜了几口面条说:“就找我来帮个忙,我能帮上什么。”
“嗯。”谢知行点头,叮嘱他爸:“你跟她都离婚了,以后跟杜家能不往来就别往来了。”
谢兴文突然被面条呛到,抬起头震惊的看着谢知行,杜勇是谢知行大姨的丈夫,谢知行虽然跟他那个表哥杜新不对付,可一直跟他姨很亲近,两家时有走动,这怎么突然不让往来了,谢知行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谢知行假装没看到谢兴文打量的目光,边吃饭边说:“以前是我小不懂事,她都有自己家庭了,我们再跟那边来往不太合适。”
“好好。”谢兴文答应。
说完这个两人又冷场了,他搜肠刮肚,想起最近的一件事:“你们学校礼堂吊顶砸落了。”
谢知行吃饭的手一顿,他被砸受伤的事情并没有告诉谢兴文,听谢兴文这么问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却听到谢兴文继续道:“那是杜家承包的工程,现在上面要追究责任。”
……
谢知行在家住了两天,周天下午坐车回的学校,周一早上刚升完旗,就有同学跟他说姚主任叫。
到了办公室,姚素云还在摆弄她窗台上的绿植,看到谢知行进来才坐回椅子开门见山跟他表明了自己的目的:“这次安全责任事故,学校有推脱不了的关系,你是唯一的一个受害者,伤的也不是很重,该有的赔偿不会少,学校的意思是让你不要再追究。”
谢知行抬起眼帘看姚素云,问:“是学校的意思还是姚主任的意思。”
姚素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瞪了他一眼道:“当然是学校的意思,已经报上去了说没有人出事,只是擦伤,到时候有人问起来你知道怎么说吧。”
谢知行冷笑一声:“姚主任觉得缝了6针算是擦伤?”
姚素云与他对视两眼,换了种说法:“作为附中的一份子,你应该为学校的名声多考虑。”
谢知行问:“是为学校考虑还是为你们姚家考虑?”
“如果是为学校考虑我就更应该实话实说,学校工程招标拖关系走后门,安全检查敷衍了事,这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下次真砸死人呢,谁来负这个责任……”
“知行。”姚素云打断他,放缓了语调道:“你既然知道这是你大姨家的工程,就更应该多为家里着想,你忘了你小时候……”
“那已经不是我家里了!”谢知行突然站起身:“姚主任今天说话我不会照做,谁犯的错谁自己负责,而且就算我真的没被砸到,杜家也肯定会被追责。”童朔周末跟他说过上面很重视这件事,而且事情的原因确实是施工方用了劣质建材。
留下这句话他就开门走了,在他看来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简直愚蠢至极。
刚出办公室,迎面碰上个人,这人看到谢知行先是一愣,然后抬头看了看办公室标识,嘴角恶劣的勾起,小声嘲讽道:“怎么?又来讨好人家了,以为成绩好一点她就会理你,理你了吗?”
谢知行懒得理他,绕过他要走,那人却不依不饶,伸手要抓他的胳膊:“听说你被吊顶砸伤了?真的假的?过来卖惨的吗?那你可……你干什么?!”
谢知行抓着他的胳膊把人按到墙角,单手揪着他的衣领警告:“康砚博,我干什么都跟你没关系,要是你也想骨折的话,就试试。”
康砚博后背被狠狠的撞到墙上,疼的他龇牙咧嘴,被谢知行揪着衣领子也一点都不好受,他什么时候被这么对待过,想说些狠话又怕谢知行真的揍他,毕竟这家伙可什么都做的出来,所以只能在谢知行放开他后留下一句“你等着。”便灰溜溜离开了。
谢知行活动了一下手腕转身,一扭头看到了旁边窗口站着的童朔。
……
第53章
童朔是专门来找谢知行的,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两天没见谢知行, 一下子隔了六个秋, 简直想的不能自抑,升旗那会儿就抻着脖子巴巴往十班那边看, 搞得旁边的女同学以为他落枕。
好不容易等到升完旗, 刚想找谢知行说说话,结果还没走到跟前呢就见谢知行抬脚往办公楼去了。
他不太高兴, 溜溜达达去商店买了奶, 晃晃悠悠在楼梯口喝,谢知行待会儿回教室经过这儿,他一准儿能碰上, 再来个偶遇什么的, 真是特别棒棒。
结果左等又等不见人,手里的奶小口小口嘬都快嘬完了, 站楼下冻得傻逼似的, 他抬脚就去行政楼, 还没走到大门口呢, 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看见谢知行单手把康砚博按墙角揪着衣领子警告, 简直酷死了,酷的他都忘了躲, 直接跟谢知行来了个隔窗对视。
谢知行一个眼神, 他就乖乖站窗口等了, 谢知行过来问他:“跑这儿来干什么?”
他傻乎乎的, 在谢知行面前完全没有家里那股子欺上瞒下的机灵劲儿,不过转移话题倒是没忘,问:“你什么时候跟康砚博结梁子了?”
童朔最不待见康砚博,他是姚素云的儿子,仗着自己妈是学校主任,父亲又在教育局工作,整天嘚瑟的要上天,感觉跟皇太子似的,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是屁民,可康砚博在理科火箭班30班,平时也不打交道啊。
两人一起往教学区走,谢知行说:“我看他不顺眼。”
童朔:“……”行吧,这个理由没什么毛病,他看康砚博也不顺眼呢,而且比起康砚博,他更关心谢知行的伤:“胳膊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不疼”
“不疼就好,我那参管用吧?”他说的跟自己把谢知行伤治好了似的,特别得意。
参好不好用谢知行不知道,他就觉得童朔挺管用的,心情再乌云笼罩,看到他也能阳光灿烂起来,亏他上一世以为童朔是高岭之花,现在看来分明就是朵小太阳花。
舒坦日子过了一周,谢知行的伤口拆线了,留下一条淡淡浅浅的伤疤,童朔心疼又后怕,当时再稍微偏一点,可就砸谢知行脑袋上了,回去问他爸:“那承包商处理没处理啊?”附中礼堂是童家出钱捐的,落成时童荣轩还去剪了彩,那会儿上初中的童朔还跟着去看了。
童荣轩下班回来,好容易喝上一杯儿子倒的茶,结果小没良心的是来打探消息,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说:“这次没酿成重大事故,不过是赔点钱的事儿,学校管理缺位,名誉方面受些损失。”
童朔瞪大了眼睛:“就……就这样啊?”
“不然呢?”童荣轩放下茶杯敲他脑袋:“你还想怎么样?”
童朔端起他爸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一抹嘴说:“这种豆腐渣工程不该严惩吗?祖国的小花朵儿就该被这么霍霍?安全责任重于泰山啊童总。”
“那家承包商自然会受很大的影响,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童家以后不会跟他们有往来。”童荣轩看童朔牛饮自己的好茶叶看的肉疼,拿过茶杯说:“祖国的小花朵儿能不能去喝点别的,好茶叶都被你糟蹋了。”
“喝什么不是喝啊。”童朔丝毫没有这样的觉悟,还特有理:“爷爷说茶能明目呢,我学习都快学近视了,可得好好给我明一下。”
“满嘴的歪理。”童荣轩笑着摇头,又道:“也是巧了,这次施工方负责人是被砸伤同学的姨父,问题处理起来也方便,不然家长那边还有的扯。”
童朔正伸爪子拿他爸茶杯呢,乍一听这消息还有点懵,反应了一下才奇怪道:“不是说跟我们学校姚主任是亲戚吗?”他可没听谢知行说自家有哪个亲戚承包学校工程了。
童荣轩把茶杯拿过来,喝了一口后扔下一个把童朔惊得目瞪口呆的消息:“是有关系啊,你们姚主任是那同学的母亲。”
童朔:!!!!!
姚素云是谢知行他妈?没听说过啊,难怪总觉得他俩长得像呢。
可姚素云不是康砚博他妈吗?康砚博跟谢知行也不是兄弟啊。
苍了天了怎么这么乱啊,他想起今天在办公楼听到谢知行跟康砚博的对话,两人结仇难道跟姚素云有关?他问他爸:“你还知道什么啊?”
“当你爸查户口的。”童荣轩懒得理他:“就是下面汇报我听了两句,你没出事就是万幸,对了,楼下房间有一盒参你见了没?”
童朔:……“没有!我去写作业了啊,吃饭叫我。”说完果断上楼,火烧屁股似的。
童荣轩看他那样儿就知道基本可以破案了,也没打算逼问他,摇摇头继续喝茶,小兔崽子散财童子似的,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就不能让他知道。
童朔一口气跑回房间,也没写作业,就趴床上给谢知行打电话,问他:“承包商那边给你赔了多少钱啊?”
谢知行正在看书,听筒里还能听到翻页的声音,他问童朔:“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刚问了我爸赔偿标准,怕你上当受骗来着。”
“心操的还挺多。”谢知行忍不住笑:“我能受什么骗。”这次事情没按下去,对杜家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就算拖关系找人,受损的名誉也很难再恢复。
处理事情时姚素云代表受害者家长出面,表示不会继续追究,坚持要把赔偿金打到自己卡上,岂料谢兴文突然到场,直接道破姚素云与杜家的关系,坚持要为儿子受伤的事情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