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陆见森还有点良心,没吊着老父亲的胃口,开了微信视频,瞬间被接入了,就是画面有些糊。
“团团!”
“爸,快看看小玫瑰!”
大概是网络的原因,陆致远瞪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孙女儿什么样子,又看见儿子安然无恙,老父亲登时眼眶就红了:“怎么这么急啊,这大半夜的就要出来了,我都还没登机嘞。”
“哎,我本来也想再憋一下的……”
“别别别,你平平安安最重要。”
陆见森轻轻点点头,忍不住眼眶一红,吸了吸鼻子:“爸爸也是,你怎么签证搞到现在才下来,想死你了。”
“不难过啊,这不是有向海在那边陪你么,爸爸现在登机了啊,马上就过来看你了。”
“好。”
“你好好休息,折腾一晚上很累了吧,到时候得买只鸡给你补补。”
陆见森又被逗得直笑,不住地说好,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挂了视频。
姚承安又把几份文件给他们,一晚上最靠谱的还是他了,向海没经验,一急起来原本看着就凶的脸像是要杀人,还是靠他打点了在医院里的问题,这会儿好不容易得了个空闲,竟突然觉得力气都被抽空了。
“那房间留给你们俩,我先走了哈。”
“学长,你在这儿休息一下吧,这儿就有床。”
“不了不了,太打扰你们了。”
陆见森又挽留了两句,结果姚承安说什么也不想继续呆在医院里,只说是小孩子的叫声吵得自己头疼。
“那,那我还有件事!”陆见森叫住了要关门出去的姚承安,和向海对视了一眼,“那个,我们想,让你做小玫瑰的教父。”
陆见森和向海两个人虽然不信教,但姚承安家里确实信天主教的,教父算是一个及其重要的称谓,从对方的表情上也能看出人有多么惊讶。
“我?”姚承安指了指自己,虽是惊疑的语气,嘴角却止不住上扬,“我当教父吗?靠谱吗?万一把小玫瑰教歪了怎么办啊?哎呦我的天呐,那我得好好学中文,英文肯定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西班牙语我也会,哎,除了语言我好像也没啥天赋啊,嘿嘿……”
向海及时打断了他的碎碎念:“我觉得挺好的,团团也没意见。”
姚承安这才止住了话,又朝小玫瑰那儿飞了两个吻,出去的脚步都飘了:“好的好的,那我认了啊,不准反悔啊,拒不退货。”
没等夫夫俩回嘴,姚承安就兔子一样窜了出去,这会儿外头正是最冷的时候,他跑得又快,灌了风,打了个喷嚏,脸上就劈头盖脸罩来一条围巾。
“跑这么快做什么,也不怕着凉。”
姚承安把围巾扒了下来,转头看身后人,站定了脚步。
这就是他为什么这么想跑的原因。
陈与光的父亲被自己儿子气病了,这会儿正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
他们俩的事情也因为这件事暂时搁置了,谁也不去碰这个雷区,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
他知道这平衡总有天会被打破的,但没想过是这么早。
“别这么快想跑,”陈与光上前一步,“我就想和你说说话。”
姚承安捏了捏围在脖子上那条灰色的围巾,软乎乎的,大概是被人抱了很久:“你说吧。”
“去车里说。”
姚承安退后一步,皱眉道:“你别得寸进尺。”
陈与光也不在意,把他往前一带:“外面冷。”
两人一左一右上了车,陈与光把暖气开了,人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路灯昏黄地照在车前,一切都是将醒未醒的样子,安静得吓人。
气氛一直沉默着,谁都没开口,姚承安只觉得困得很,眼皮都要合上了,陈与光才出了声。
“我才不在乎那个男的的家产。”
“嗯?”
“我照顾他,不过是想给你留个好印象,”陈与光跺了跺脚,语气有些不耐烦,“我在不管我和你结婚就不能继承家业这样的屁事,反正我人生快二十年没他的帮助也活下来了,后面我也能靠自己活。”
姚承安搓了搓围巾的一角,轻轻叹了口气:“不是这个问题……”
“那你等等我,好吗?”
“什么?”
“你不是总说我,其实不是真的喜欢你,还会喜欢上别人的么,”陈与光转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你看看我五年,不,八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以后,还有没有喜欢上别人。”
姚承安撇撇嘴:“那我就一直为你守身如玉啊。”
“你——”陈与光一噎,没好气地应道,“你要喜欢谁你就去喜欢,反正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你。”
小孩子又撅着嘴转走了脸,姚承安觉得好玩,这会儿指不定嘴巴翘天上去了,他是怎么摊上个这么幼稚的小祖宗的。
但其实这小祖宗也不赖。
“我等等你呗,”姚承安的声音很低,像是耳语一般,“但肯定不会等你那么久啦,也不要五年,就三年吧,你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把学业搞好了,走上社会了,遇到更多人了,再看看你还能不能这样信誓旦旦和我保证了。”
陈与光转了过来,脸上的喜悦藏都藏不住,笑容耀眼地要把眼睛都闪瞎:“好啊,一言为定。”
姚承安偏过脸去,他只觉得困得厉害,下一秒就要入睡了。
他眯着眼,看见车前方连绵的山后面,太阳升起来了。
“嗯,一言为定。”
-
“团团,先睡一会。”
“哥,”陆见森牵着向海的手,轻轻捏着,又看着睡在摇篮里的小玫瑰,“不想睡,我想拜托你件事。”
“什么?”
“陪我听听那个八音盒,好吗?”陆见森指了指包,“我之前偷偷放在包里了。”
向海揉了揉他的额角,纠结了一会,才站起身来。
八音盒被塞在包的最底下,搭扣已经开始松动了,看得出来被人一直动着,但里面的录音却从未见过天日。
“准备好了吗?”向海问道。
陆见森捂着胸口,深呼吸了一口气:“嗯。”
向海打开了八音盒,把戒指放了上去,只听咔哒一声,发出了转动的声音来。
可良久没有声音传出来,就在两人以为录音带已经被损坏的时候,总算有了动静。
“团团?”女人温软的声线顿了顿,才继续道,“念出来的时候,比想象着要让人觉得更开心一点呢。”
陆见森抓着向海的手瞬间紧了,那不熟悉的声音传进他耳朵的感觉却是如此的亲切,仿佛他早已为这一刻做好准备。
那是妈妈。
“今天妈妈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已经能看见团团的样子了呢。”
女人说话很慢,像是在唱一首悠扬的小调似的,心都酥麻起来。
可声音又一次断了,说话人像是需要很久的时间组织语言似的,久久没再开口。
而她再一次开口,却是以一声哭腔做前奏。
“团团,团团和妈妈一样,身体的结构稍微有点特别呢,”女人终于是哭了出来,“团团,对不起,是妈妈太任性了,冒着风险还要留下你,妈妈知道那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生活,但是,但是……”
“但是妈妈觉得,没有人能剥夺你去探索这个世界的权利。”
陆见森半张着嘴,眼里写的全是难以置信。
“团团,你身上的那道口子会给你带来一种和普通人不太一样的生活,它会嘲笑你,折磨你,打击你,但它不代表着任何缺陷,所有向你而来的不怀好意不过是幼稚的排外而已,它不能定义你自己的一分一毫。”
“而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除了我和爸爸之外,毫无保留地接纳你的全部。”
“我希望,那个人首先是你自己,再是你的爱人。”
女人渐渐止了哭泣,音调变得正常起来:“其实这些都是你爸爸教我的,现在我来偷下师。爸爸最近好忙啊,为了给团团买奶粉,每天回家吃两口饭就睡啦,但生意也越做越好了,我们团团真是小福星。”
“嗯,还是想和团团说一点开心的事情,对了,昨天爸爸为了弥补这段时间晚回家,还给我买了花,小卡片上有句话我特别喜欢,念给你听。”
“Love is our true destiny. We do not fine the meaning of life by ourselves alone - we find it with another.”
“你所有的,身体上的,灵魂上的缺口,都会有人替你补全,完成彼此生命的意义。”
“然后我们有了你,我们的团团,要幸福地长大。”
转动的声音止了,陆见森眼里冒出来的泪珠子却停不下来了,抠着向海的手,生孩子的时候都没捏这么大力过。
“团团,不哭,哭着太累了。”
“哥,抱抱。”
向海应声把人搂进怀里,捏着对方的手,把脸上的泪一点点舔干净去。
“阿姨说得对,你要爱自己,相信自己是个优秀的人。”向海撑着陆见森的脸,目光沉下来,像潭深水,“我以前总觉得,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星球好难,我要足够努力,才能替你阻挡外界的伤害。”
“那现在呢?”
“现在,我才发现这件事很简单,简单到我们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找到了。”向海勾着陆见森的下巴,摩梭着下面那块嫩肉,“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小星球了。”
陆见森眯着眼享受着,哼哼地不满道:“你怎么才明白。”
向海笑着,拿鼻尖去碰陆见森的鼻子,痒得人直笑,手十指紧扣捏在一起,戒指折射着清晨第一缕阳光。
“我爱你。”
“我知道啦。”
——我带你去看那最独特的小星球,我愿与你永坠,海底森林。
作者有话说:写完结章的时候突然哭了,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它就这么完结,但还是敲下了END三个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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