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然往空出来的凳子上一坐:“你跟他聊得起来?”
江暮行反问:“怎么?”
“好奇,”宋然推推黑框眼镜,斟酌着说,“学校里都在传,我感觉不可信,亲眼见到你俩一块看电影,我不信也得信了。”
“哪儿来的共同话题啊?不太可能有吧?”
江暮行不置可否。
宋然买了一瓶冰的茉莉花茶,数好找零揣兜里,还是憋不住地问道:“成朋友了?”
江暮行没搭理。
宋然眼镜的镜片很厚,配着他端正的脸,显得他较真又公式化。
“普通同学可没人有这待遇。”
江暮行的声音很冷:“不要打扰我看电影。”
宋然满脸古怪:“你不是向来都对电影电视音乐一类不感兴趣吗?”
江暮行的面色漠然。
——
宴好上完厕所回小卖铺,发现江暮行还在。
宋然也没走,正在翻柜台边长桌上的辣条。
宴好注意到电影已经放完了,片尾曲还在响。
江暮行的眼睛有一点红。
宴好怔在了原地,脚步怎么都没移开。直到江暮行拿着他的东西过来,他才动了动喉结,小声问:“班长,你看电影看哭了?”
江暮行面无表情:“没有。”
宴好知道江暮行一定是难受了。
江暮行从电影里的人或者事物那里得到了一些感触,牵动了某一部分情感。
宴好决定回头在网上搜那电影,试着去感受江暮行感受到的东西。
一遍不行就看两遍。
宴好想在去往江暮行内心世界的这条路上迈近一步。
——
回教室的时候,宴好跟宋然走在江暮行的左右。
宴好只对很熟,或者很喜欢的人放松,宋然两者都不算,没什么好聊的。
宋然却不知道是吹的什么风,逮着宴好问东问西。
“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经商。”
“那你还有弟弟妹妹吗?”
“独生子。”
“平时看你来学校挺早的,就住在学校附近吧。”
宴好脸上挂着笑意:“你调查户口?”
宋然表示无奈:“我问江暮行,他什么都不透露,只能问你了。”
宴好看江暮行。
江暮行眼神询问。
宴好转过头对宋然说道:“你打听这些干什么?”
“能让老江特殊对待的人,”宋然没有收敛自己的难以置信,“你是第一个。”
宴好又去看江暮行。
江暮行这回没投过去询问的眼神,侧脸的线条尤其冷峻。
宴好心跳的频率不但没有因此降下来,反而更快更乱。
江暮行答应给他补课,很有耐心,他不懂就一遍遍讲,一直讲到他懂为止,尽心尽力。
在宴好的印象里,这段时间江暮行从没发过火,没有哪次露出厌烦的情绪。
课外也没刻意疏离。
宴好想找个被江暮行辅导过的人参考一番,这个念头比之前还要迫切多倍。
以至于他的神经末梢都在颤栗。
宴好用余光瞥宋然,这家伙是江暮行在班上接触最多的人了,也许能提供点线索。
“你的刘海好像没变过。”宋然看宴好,问的问题很白痴,“都不长的吗?”
宴好理理挡在眼睛上面的发丝,有第三人在,他会小心隐藏自己的心思。
“长一点我就剪了。”
宋然很吃惊:“你自己剪?”
宴好见江暮行看过来,他就把弓着的背脊挺起来:“只是随便修修。”
宋然佩服道:“厉害。”
“老江,你说点话啊,别就我跟宴好说。”他找人站队,“是吧宴好。”
宴好没站过去:“班长话少。”
宋然一副微妙的表情,似是在说,原来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也这样啊。
宴好垂了垂眼:“你近视多少度?”
宋然笑容和煦:“很多度。”
宴好:“……”
宋然拆开一袋辣片,问宴好要不要,跳过了江暮行,他口味清淡得要命。
宴好想吃,但是不能吃,冷的热的辣的全搅和起来,下午他的肚子就能唱大戏了。
宋然咬住辣片,扯下来一块吃掉,用手背推滑下来的眼镜:“宴好,我原先以为你阴……”
他的话锋一转:“不太好相处。”
“现在发现你还挺好的,高三你要是物理哪里不懂可以找我,给你讲讲题。”
宴好还没做出什么反应,江暮行就说话了,冲的宋然:“你物理好吗?”
宋然咽下嘴里的辣片:“大哥,我怎么也是金牌。”
江暮行用眼神说,所以?
宋然:“……”
省级的怎么就跟难以启齿一样?
——
地上拖着三条影子。
宴好走几步就去偷偷留意,孩子气地调整脚步,让自己的影子一下一下触碰江暮行。
感觉他们是一对恋人,正在拥吻,亲密又美好。
宴好捕捉到宋然的影子挨上了江暮行,而且要交叠,脸色一瞬间就阴了下去。
宋然凑头跟江暮行说话。
江暮行突然把他往一边推推。
宋然:“?”
宴好没注意到这一幕,他只看到自己的影子跟江暮行的缠在了一起。
第25章
夏天的黑夜来得晚, 数学考完天还很亮, 宴好前脚出考场,后脚就被杨丛拖去买手机。
宴好在小摊上买了个黑色皮筋,把刘海捞上去扎个揪, 整个脑阔都清凉多了。
刘海没了,眉心痣就露了出来, 很小,就一点, 颜色也不过分艳丽,鲜活了五官,衬得眉眼十分灵动。
路边算命的老头瞧见了宴好, 看到一大把票子似的眼睛一亮, 捋着几根胡须对他喊:“小伙子请留步。”
宴好停住。
老头故弄玄虚:“你眉心有痣,此乃富贵之相……”
话说一半,欲言又止, 有一套老江湖的味道。
宴好吸溜一口奶茶, 半眯眼配合着问:“还有呢?”
老头又是掐指,又是摇头,颇为高深莫测地长叹一声:“实难窥透, 贫道为你卜上一卦,才好告知一二。”
宴好看看摊位边的纸牌子,一卦五十。
一旁的杨丛不声不响地冒出一句:“道友晚上好。”
老头:“……”
杨丛朗声道:“敢问道友平日在哪修行,师出何门何派,师从哪位大能啊?”
周围路人闻声侧目, 指指点点起来,老头一张老脸都绿了。
宴好吃掉嘴里的珍珠,肩膀直抖。
杨丛瘾是过足了,膀胱也要憋炸了,他提着气四处张望:“小好,我去肯德基撒个尿,你等我会。”
宴好正要走,无意间瞥到了什么,改变主意的蹲下来,手指了指老头摊子右上角的一排挂件。
“那是什么?”
老头立刻拿一个给他看:“九宫八卦图。”
宴好听着新鲜:“有什么用吗?”
老头满是沟壑的脸上一派正色:“能驱邪避灾,招财挡煞,开运护身。”
宴好眼睛扫扫挂件:“纯银的?”
老头点头:“那肯定是。”
宴好一口一口喝着奶茶,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头心里着急,面上却是一派高山流水的淡然。
宴好的视线在挂件上停留了片刻,收回的途中捕捉到一物,手就伸了过去。
是支笔,有一块地方缠着一圈纸,触感比宴好见过的纸都要细滑,泛着一层浅淡的光泽,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图案。
宴好摸着笔身:“这也是九宫八卦图?”
老头的表情有一丝不自然,不太想承认的样子。
宴好又问:“你自己画的?”
老头的表情更不自然了,眼神也躲闪着:“不是。”
“这样啊,”宴好一脸可惜的放下笔,“是我就买了。”
老头顿时改口:“是,是贫道画的!”
“贫道画这张图的时候,身体不适,所以画得稍微有些粗糙。”老头捋着胡须咳一声,“贫道自己也不太满意,就随便裹在了笔上,写写字用,并没有拿出来售卖。”
宴好看复杂的图案,光是看就头晕:“是用朱砂画的吗?”
老头盘着腿:“正是。”
宴好确定是完整的九宫八卦图,只是图纸没办法从笔上撕下来,就说连笔一起要了。
“多少钱?”
老头看他脚上的耐克。
宴好咽下一口奶茶:“仿货。”
老头伸出一根手指:“一百。”
宴好给了他五百。
老头用干枯的双手接过五张红票子,有点恍惚,他看看少年眉心的痣,沉吟道:“小伙子啊,你是一副极好的面相,生来带金,父母因你事业更上一层,家庭和睦,你少年有至交相随,青年有挚爱相伴,中年美满,晚年安康,一生富贵。”
宴好愣了下,笑着起身走了。
老头把红票子叠了放兜里,回味自己卖出去的那张图,心想这是个生财之道,找个时间去山里,静下心来试着再画点。
转而又觉得行不通。
手画的不像印刷的那么精致完美,不是人人都看得上。
刚才那笔买卖纯粹就是碰到了有缘人。
——
宴好往肯德基方向走,喝完奶茶腾出手拧开笔帽看笔芯,是0.5的。
挺好,江暮行只用这个型号的笔芯。
宴好把笔放进书包里,问跑过来的杨丛:“你要买哪个牌子的手机?”
杨丛两手抄在口袋里,走路吊儿郎当,鞋子拖拖拉拉地擦着地面:“随便看看,哪个牌子都行,反正不要触屏,用不惯。”
“早晚都要习惯,”宴好说,“你得跟上时代的步伐。”
杨丛斜眼:“那你怎么没用?”
“我去年才换的手机,坏了就买触屏的。”宴好跟他前往地下大卖场,“苹果4怎么样,现在很火。”
杨丛的反应不是很热情。
宴好边走边给建议:“魅族M9也不错。”
杨丛依旧不热情,他又听宴好说了几个牌子,砸了砸嘴:“得嘞,我看我还是买三星吧。”
宴好没意外,这家伙是三星的忠实粉丝。
“要不我这回在三星里面挑个触屏的?”杨丛啧了声,“I9088的外观挺大气,适合我。”
结果他又说不行:“我还是要买滑盖。”
宴好嫌弃道:“怎么到你这里,买个手机就这么麻烦,女孩子都没你婆婆妈妈。”
杨丛比窦娥还冤:“我靠,我不就在触屏跟滑盖之间逛了一下吗?怎么婆婆妈妈了我?”
“再说了,我最后选滑盖,那是有关键原因的好吗?”
宴好抹脸,表情阴冷:“说归说,你喷唾沫算怎么回事?”
杨丛正儿八经:“老子天生唾沫多。”
宴好一脚踢过去:“滚。”
“说正事,哥跟你讲讲民情,夏水那货,侧翻机,全键盘,跟笔记本一样,用着酷炫。”杨丛哼哼,“还有你,旋转机,你敢说把屏幕转上去,再转回来,啪一声响,不帅?”
宴好嘴一抽。
“滑盖也是差不多,拇指往上一推,屏幕就上去了,老子还能装个逼。”杨丛扯动一边的嘴角笑,“触屏的班上有人用,虽然不用担心排线版失灵,但什么玩法都没有,摸着光秃秃的,没意思,过几年再尝试吧还是。”
宴好摆摆手:“行了,赶紧买,我回去还要跟我爸妈开视频。”
杨丛一听,痞笑着凑过去搭他肩膀:“是不是要跟你开家庭会议,问你有没有早恋?”
宴好:“呵呵。”
——
卖场里很嘈杂,人挤来挤去,闷热至极,像一个巨大的蒸笼,底下堆了一圈燃烧的木柴,还在不断加热。
宴好进去就要不行了:“我俩又不会辨认水货跟翻新机,来什么卖场,被当成大肥羊宰了都不知道。”
“直接去专卖店算了,苏宁也可以,卖场不靠谱。”
杨丛仗着个高,视线没什么阻碍的左右扫动:“别吵,我看看。”
来卖场就是冲的人多,热闹,好玩儿。
有条黏湿的胳膊蹭上来,宴好的头皮都炸了,他找空地站,听杨丛喊:“小好,去左边那家店!”
“哪家?”宴好刚要回头,鞋子就被踩掉了,白袜子上多了块脏污。
杨丛隔着些距离见宴好脸色很难看,再一想他一发作起来就很难搞定的性情,赶忙拨开人群过去,把他带进了店里。
“爷,您坐。”
杨丛拖过来一把绿色椅子,“坐坐坐。”
宴好坐下来把鞋拉好,眼里有残留的戾气。
杨丛怕他这样,嘴还是很欠:“你说你,男生女相,又这么白,不欺负你欺负谁?”
宴好冷飕飕地抬头。
杨丛做了个“小的告退”的姿势,掉头找店员咨询手机去了。
宴好拿出手机刷刷,给江暮行发了一条信息。
-班长,我在华南路的大卖场,你有东西需要我带吗?
江暮行的回信里就两个字。
-没有。
宴好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机上面盖子,没多久就有一条信息发了过来。
-你去卖场干什么?
宴好快速回江暮行。
-杨丛中午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手机,我陪他来买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