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好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在家啊。”
江暮行沉默了下来。
宴好虚得心里直打鼓:“那个,班长,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暮行语气生硬道:“不回来了。”
说完就挂。
宴好在夜风里凌乱。
十几分钟后,江暮行回了小区,他穿过小木桥跟喷泉,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见楼底下台阶上坐着个人,身影纤瘦,白得发光。
江暮行的脚步渐渐慢下来,让被人等待的踏实幸福蔓延至五脏六腑。
宴好在看草稿箱里那些没发出去的信息,有感应似的抬起头,下一刻就猛地跳起来,用尽全力穿过路灯跟草坪,朝他的信仰飞奔过去。
跑到了跟前,又说不出话来,失去了语言能力一般,瞪着江暮行,呼哧呼哧喘气。
江暮行皱眉头:“傻了?”
宴好抹把脸:“班长,你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吗?”
江暮行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准你扯谎?”
宴好:“……”
江暮行看他脸上的蚊子包:“你在楼下干什么?”
宴好抓着胸前的T恤扇扇风:“等你啊。”
江暮行被他的直白整得一愣。
宴好偷瞄江暮行,把他的反应收进眼底。
现在已经不是之前了,双箭头就要有双箭头的策略,不能用老法子,必要时候需要来个直球,宴好自我提醒。
——
江暮行少有的不自然,也不问为什么等,直接翻篇,意图非常明显。
宴好不让他得逞:“你说你不回来了,我就想,等你半小时,要是没见着你……”
江暮行的身形微滞。
宴好在他侧低头看过来时笑笑:“接着等。”
江暮行的额角一抽,太不安分了。
“你手机没带,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着急啊。”宴好叹口气,“而且我题快刷完了,自己一个人在房里待着,没你监督就总是想往床上躺,或者打电脑,干脆就下楼背单词,顺便等你。”
江暮行沉默几瞬:“你可以打给你妈妈的闺蜜。”
宴好忘了,他窘得一张脸通红:“读书果然能把人读傻。”
“歪理。”江暮行说,“恰恰相反。”
宴好撇了撇嘴,江暮行是打算跟他杠上了?他嘟囔了句:“那我是智障了呗。”
江暮行的眉峰一拢:“没说你智障。”
宴好“哦”一声:“那就是蠢。”
江暮行:“……”讲不过。
宴好进楼道里,听着后面的脚步声,心里猫抓得难受,他憋不住地回头:“班长,今晚的事情……我都听我妈说了。”
江暮行神色如常。
“祸兮福所倚,今天你妈差点出事,后来的发展却逆转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宴好瞥到江暮行的左小臂,瞳孔一缩:“怎么弄了那么大块淤青?”
江暮行轻描淡写:“路上不知道在哪刮的。”
宴好鼻子一酸,这一天让他发现了一个秘密,江暮行的内心深处其实很丰富。
妈妈失踪了,江暮行会焦躁,他只是吹口气扑一下就会很紧张。
还有今晚,江暮行赶着去医院,出门很仓促,胳膊上的淤青都不知道在哪弄的。
江暮行平时不露声色,只是竖起一道墙来保护自己,想生存下去。
——
宴好走着神。
江暮行喊他:“回去复习吧。”
宴好紧跟着进电梯:“这么晚了。”
江暮行扫一眼:“今天的事……”
宴好往下接:“今天做。”
江暮行:“……”
宴好看手机上的时间:“可是还差一分钟就是明天了。”
江暮行又扫过去。
宴好保持微笑:“那就尽快做完,我懂。”
江暮行一言不发地俯视他,直到他不笑了,安静的垂着脑袋才开口。
“脸上四个包,脖子上两个。”
宴好愣住了。
电梯门开了,江暮行先迈步出去,宴好回过神来,连忙追上他。
然后就是两人站在门口,也不说话,傻子一样。
江暮行:“你下楼没带钥匙?”
宴好:“带了。”
江暮行看过去,宴好也在看他,四目相视,气氛很迷。
楼道里的感应灯灭了,江暮行抬脚一跺。
那声响让宴好一个激灵,知道自己刚才有多白痴,想自己扒个地洞钻进去,他迅速开门进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问道:“你晚饭吃了吗?”
江暮行换鞋:“没吃。”
宴好不假思索道:“那我去给你热点吃的。”
说着就麻利儿的进厨房,拿出一个大碗,底下放米饭,上面放菜,微波炉转两分钟。
“叮”一声响后,宴好的心绪平复下来,端着大碗出去。
“班长,你凑合着吃吧。”
江暮行刚洗了手坐下来,就听见次卧传出说话声。
“我妈在忙呢,她每次回国,时差都倒不过来。”
宴好把空调打低点:“你吃你的。”
“不够冰箱还有,我妈菜烧多了,饭也是。”
江暮行看看大碗里的饭菜:“大半夜的,你要我吃多少?”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挖掘出了江暮行的心思,宴好听着这话,怎么听怎么亲密,他抓抓燥热的脸颊,咕哝道:“吃多少还要我说啊?”
江暮行拿着筷子的手略微一顿,眸色深了些许,面上瞧不出端倪。
“那什么,你吃吧,我去做题了。”
宴好匆匆去房间做理综习题册,两页的选择题做完,今天的学习计划就能画句号了,他转了转笔,忽地抓着习题册折回餐桌前。
“班长,打个赌怎么样?”
江暮行咽下嘴里的食物:“什么?”
宴好翻了翻两页选择题:“我半小时之内搞定,这个周末你陪我去个地方。”
江暮行面色淡然:“你搞不定。”
宴好不开心了:“我还没搞呢,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江暮行夹豆角吃:“我是你的一对一辅导老师,你的能力我一清二楚。”
宴好把习题册往桌上一按,大有种破釜沉舟的气势:“试一下。”
江暮行侧过脸,眼皮掀了掀:“那就如你所愿,试吧。”
宴好来不及激动,江暮行就补充道:“两页的题全做对,我就陪你去。”
“你不问我是什么地方?”宴好的关注点有点歪。
江暮行继续吃饭:“什么地方都可以,只要你能完成我的要求。”
宴好二话不说就按自动笔:“那现在开始,你记好时间。”
——
挂钟嘀嗒响,两个少年面对面坐着,一个埋头做题,一个平静吃饭,勾成了很温馨的画面。
宴好放下笔,把习题册推给江暮行的时候,距离约定的时间过了将近两分钟。
而且有道物理题错了。
江暮行看宴好涂掉的答案,对改成错,基础题丢分,老毛病了,还是对基本知识点掌握的不够扎实。
宴好抓起刘海撑住额头:“怎么样?”
江暮行的目光落在他眉心小痣上面:“都是对的。”
话落,江暮行就趁他不注意将那道题做个记号,过几天再讲解。
宴好得到江暮行的答复,眼睛里瞬间亮出光芒:“时间呢,没超过吧?”
江暮行:“嗯。”
宠着吧。
第57章
周末宴好去学车, 排队的功夫拿小本子背知识点, 等的时间长了,他还会找地儿做张卷子。
江暮行不在身边,宴好必须自律。
想玩手机的时候, 只要想想明年的自己,就不敢玩了。
杨丛打来电话时, 宴好正在墙角的阴影里背公式,机器猫的小电风扇对着脸吹。
“好哥, 哪儿呢?”
“在学车。”
“靠!”
杨丛骂嚷:“国|家|领|导人都没你忙。”
宴好拿着小风扇把黏在脑门的细碎发丝吹开:“你打给我干嘛?”
杨丛大上午的打了个哈欠,颓得很:“我在T大的综合训练馆,宋然也在, 打算叫上你。”
宴好说道:“你俩玩吧。”
杨丛问:“车要学一天?”
宴好没好气:“告诉过你起码三回了, 你的青春期跟老年期无壁是吧?”
杨丛:“……”
“华源路那边新开了一家烤肉店,晚上躁起来啊。”
宴好晚上要约会,他嘴上回的是:“我要复习。”
杨丛翻白眼:“你这样说的话, 那你今年的生日礼物可就是五三了。”
“五三啊?”宴好说, “我暑假在书店翻过了,不喜欢,江暮行也说我一轮不是很需要。”
“你送我点真题吧, 五年内或者三年内的,其他的试题跟金考卷,江暮行说老师都会复印了发下来,就不用你破费了。”
“……”
杨丛只是打趣,没曾想这家伙竟然认真起来了, 他满脸黑线:“我真是服了你了。”
宴好一屁股坐到地上,突然掏心窝子:“兄弟,说实话啊,我现在每天都很累,很苦,但是也很充实。”
杨丛的嘴角抽搐:“鸡汤我是不会喝的,我嫌腥,别炖了,老弟,省着点柴火吧。”
“我炖了给我自己喝,偶尔补一补,以免营养不良。”
宴好拍拍裤腿上的灰,拉长了声音:“等我考上A大,我就……”
“告诉你个事情”这几个字还没说,杨丛就嘴贱的往下接:“你就要踏上登仙台?”
宴好呵呵:“是啊,好好看着你好哥飞吧。”
杨丛没耍嘴炮。
之前夏水说过,宴好已经拼了,他们要祝他梦想成真。
——
杨丛“啧”了声,梦想啊……
他想起《少林足球》里面的一句台词,一个人如果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放屁,怎么没区别了?没梦想那也是人,杨丛庆幸自己没被洗脑,几秒后又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
要不……他改天也找个梦想冲一冲?
宴好关了小风扇站起来:“教练喊我了,不说了。”
杨丛还没反应,电话就被挂断,他骂骂咧咧。
宋然拧开矿泉水瓶,咕噜喝两大口水:“怎么,宴好要学习?”
杨丛把手机塞包里:“学车。”
宋然镜片后的眼睛诧异地睁大,感慨道:“宴好让我对富二代有了新的认知。”
杨丛斜眼:“我不能?”
宋然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领悟。
“嘁。”
杨丛拉开网球包的拉链,吊儿郎当道:“你们就是对富二代有成见。”
宋然把矿泉水的盖子扣上:“这不怪我们,是你们那个群体的所作所为给大众留下了固定的印象,从客观上来讲……”
杨丛不耐烦:“行了行了,别屁话了,打球吧,赶紧的。”
宋然慢慢悠悠:“这地方一小时多少钱?”
杨丛把球拍捞出来:“七八十。”
宋然怀疑自己听错:“多少?”
杨丛挥动球拍:“你是要我说四舍五入一百?”
“不是,”宋然很不能接受,“就打会球,怎么收费那么贵?”
杨丛不以为意:“不到一百,可以了。”
宋然推了推眼镜:“我并不觉得可以,这收费相当不合理。”
杨丛嫌他啰嗦:“花的又不是你的钱,你一脸肉痛个什么劲儿?”
“你跟我说了数字,我就感觉花了我的一样,心痛到无法呼吸。”
宋然一改前一刻的悠闲,火速拿了球拍走向拦网另一边:“快点吧,我们要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在球上。”
杨丛:“……”傻逼。
宋然在对面站好位置,嘴上还碎碎叨叨:“哥们,我就一文弱书生,待会你让着点。”
“文弱书生?我他妈大牙都快笑掉了。”
杨丛不给面子的嘲笑:“不知道谁攻防的时候开麦,扯着嗓子吼的就跟被捅了屁股的马一样。”
宋然:“……”
马招谁惹谁了?
——
宴好傍晚学完车回去,发现江暮行不在公寓,他鞋没脱就打电话。
江暮行接得很快,背景嘈杂。
宴好一听那头的电子乐就变了脸色:“你在哪儿呢?”
江暮行道:“青橙。”
宴好的眼里涌出几分烦躁:“今天又不是周三,你去那干什么?”
他越说越块,语气里饱含了委屈,以及竭力掩藏的阴霾。
“你是不是忘了答应陪我去一个地方?我回来了,你不在家,这算什么……”
江暮行喊:“宴好。”
宴好有一点冲:“干嘛?”
江暮行低缓着声音道:“我只是过来辞职。”
宴好先是一愣,之后就开心的找不着北了,他清清嗓子:“不会像上次那样,辞了又回去吧?”
“不会回去了。”江暮行说,“这个决定早就有了,本来我想等你第一次大考以后再实行。”
“前几天的那笔钱给了我一个喘息的时间,我就把日期提前了。”
江暮行停顿一瞬:“高三你要全力以赴,作为你的辅导老师,我也一样。”
宴好的心突突跳,他舔了下嘴角,嗓子有点哑:“班长,你对我这么尽心尽力,我无以为报。”
按照正常路数,听者会开玩笑的来一句“那就以身相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