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候太小了,躲都来不及躲,只能事后无助地缩在桌子或者柜子里哭,身上的伤刚好又添了新的,青青紫紫叠在一起,看着触目惊心。
阮家分明是知道这件事的,但一个是自己家亲生的三小姐,一个是收养来的孤儿,反正也没打出人命,谁都当不知道。
阮卿本来以为他会过着这样的日子很多年,结果有一天,当时刚上大学的夏明之来了阮家,无巧不巧的,正看见被打的浑身是伤的他。
阮卿还记得,夏明之的手臂很有力,肩膀很宽,他被夏明之抱在怀里上药,觉得这个他只见过几面的哥哥一点也不凶,是个好人。
后来他才知道,夏明之把他的事情直接闹到了阮家老爷子那里,闹得很不好看,多的是人骂夏家二公子未免骄纵,居然伸手管阮家的闲事。但不管怎么说,那天以后,阮卿有了独立的住处,阮家三小姐不发病的时候,偶尔会来看看他。
阮家其他人还是拿他当空气,虽然不虐待他,但也当他不存在,更加让阮卿想念起夏明之来。
后来夏明之只要放假回来,阮卿都厚着脸皮问能不能去找他。夏明之大概也可怜他,每次都说好。
阮卿喝了口酒,自嘲地笑了笑。
他这一生都怯懦,却把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夏明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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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从酒吧出来的时候,阮卿和于忻都已经是半醉,还残留着一点神智,知道不能酒驾。
于忻比阮卿酒量好一点,靠在阮卿身上,撒娇要跟阮卿回家,要不阮卿和他回家也行,毕竟他家就在旁边。
阮卿用已经有点混乱的大脑思考了一会儿。
但他还思考出一个结果,一双手就突然穿过他的腋下,把他抱进了怀里。
“他有约了,你自己走。”一个冷冰冰的,熟悉至极的男声响起来。
阮卿有点呆呆地看着抱着他的夏明之,脑袋有点转不动,不知道为什么夏明之会在这里。
夏明之也低头看他,阮卿明显醉了,眼角和嘴唇都很红,软绵绵倒在他怀里,眼睛却是水润的,像奇怪他是谁一样看着他。
夏明之刚刚开车路过这里,突然一瞥看见自己的车牌号。等他把车开过来停下,正好就看见阮卿和另一个人相互搀扶着出来,那个人还抱着阮卿不知道说什么。
夏明之气得一把关上车门就走了过来。
想到这里夏明之的心情更为糟糕,他上下打量了于忻一眼,眼神里既恼火又轻蔑,像个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他不笑的时候本就很有压迫性,alpha高强度的信息素带着极度不愉快的信息素散发出来,对面的于忻脸都白了一下。
“再说一遍,你自己回去,阮卿我带走了。”
夏明之说着就把阮卿抱起来。
于忻急了,也顾不上怕他了,一把抓紧阮卿的手,“你谁啊?你说带走就带走?你万一是坏人,我,我报警啦!”
夏明之转头看他一眼,看这个omega脸上的焦急不是作假,他一手搂着阮卿,一手掏出了手机解锁。
只见屏幕上,是阮卿几年前和他的合影,阮卿乖乖地被他抱在怀里,脸颊红扑扑粉嫩嫩,可爱得不行。
“看清楚没,他是我男朋友。现在可以走了吗?”夏明之问他。
于忻迷茫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那你对他温柔点,他醉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夏明之也没理他,抱着阮卿走了,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车的副驾里。
阮卿已经彻底醉了,刚刚最后一杯酒的后劲大,如今酒精把他的大脑彻底变成了一团乱麻。
他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睛,夏明之在给他系安全带,冷着一张脸很不高兴的样子,是那种想和他发脾气又死命忍着的样子。
阮卿突然笑了笑。
夏明之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不怎么高兴地捏了下阮卿的鼻子。跟他说有约,结果就是和人在酒吧里约起来了。
阮卿看着夏明之棱角分明的脸,被酒精弄懵了的大脑以为还在几年前,夏明之还是那个性格恶劣却对他网开一面的大少爷。
他伸出手抱住了夏明之,像是一瞬间又变回了十七岁的阮卿,天真懵懂,软绵绵地喊着夏明之。
“明之哥哥。”
夏明之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阮卿,阮卿对他笑起来,露出一个甜甜的小酒窝。
“哥哥。”阮卿又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这次连明之都省了。
夏明之知道阮卿是真的醉了。
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阮卿就叫他哥哥。因为阮家夏家算是世交,这么喊也没错。
后来阮卿破釜沉舟地和他告白,和他在一起后还是这么喊,阮卿本就比他小,又脸嫩,穿着衬衫长裤也像学生制服,软绵绵地叫他哥哥,周围人的目光顿时都像看禽兽。
但夏明之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捏着阮卿的小下巴要他再叫一声。
后来阮卿一有事情求他就撒娇叫哥哥,一生气就气得大喊夏明之,光听称呼都能明白阮卿在想什么,特别好懂。
如今阮卿也不过二十三,缩在座位上还是小小的一团。
夏明之的手里抓着安全带,他凑过去,阮卿的眼睛雾蒙蒙地看着他,天真又柔软,满是依赖。
“软软,再叫一声。”夏明之低声地诱哄道。
阮卿很听话,他不仅又叫了一声,还略微歪过头,亲了亲夏明之的指尖,像只讨好的小猫。
夏明之狠狠地咬住了阮卿的嘴唇,阮卿很乖,软绵绵地张开嘴,任夏明之的舌头入侵进来。
夏明之托着阮卿的后脑勺,两个人在半封闭的空间里亲吻,暧昧粘腻的水声里夹着阮卿一两声轻微的呜咽,不动声色地撩动着夏明之心头的火。
“软软,跟我回家好不好?”夏明之一边亲他,一边低声问道。
“好呀。”阮卿很好拐带。
作者有话说:阮卿一喝醉就露陷了,其实他和四年前的区别只在表面……
第六章 秘密
夏明之抱着阮卿进门,幽暗的别墅里头亮起了灯火。
阮卿很乖,夏明之抱着他去洗澡也绝不乱动,让抬手就抬手,让低头就低头。昨天夏明之在阮卿身上留下的印子还没消,今天又添了新的,玫瑰一样浓郁的红色,咬在阮卿的脖子上。
夏明之的嘴唇碰到了阮卿脖子上的颈环,是冷的。阮卿身上哪里都是温热的,唯独这一块,是冰冷的。
刚刚因为要洗澡,他本来想帮阮卿把颈环取下来,结果手指刚碰到颈环,还没来得及问阮卿密码,阮卿就狠狠拍开了他的手,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到了角落,满是戒备地看着他。
夏明之还以为阮卿酒醒了,正想解释,就发现阮卿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点点蹭过来,亲了亲夏明之手上被拍红的地方。
“你不要欺负我,”阮卿没有醒酒,他只是觉得脖子上这个不能动,但是他又后悔刚刚打了夏明之,“哥哥,对不起。”
夏明之当然不怪他,他倒是怕吓着了阮卿,哄着他,“好,我不动你的颈环,你过来,我只是帮你洗个澡。”
阮卿还缩在角落里面,看夏明之只是对他伸着手,没有进一步动作,才慢慢放下心来,又变成乖巧听话的样子,一点点蹭了过来。
夏明之牵着他坐进浴缸里,他也乖乖坐好,在浴缸里不乱动。
但随即夏明之发现了另一个问题,阮卿身上不仅颈环解不下来,他的手表居然也是锁定的,牢牢地圈住阮卿细瘦的手腕,应该也是定制的。
有了前车之鉴,夏明之也没敢动,好在是防水的,不怕淋坏。
洗完澡夏明之抱着阮卿去床上,阮卿不老实,一直在他身上蹭,还笑嘻嘻地看着夏明之黑着脸的样子,大概是知道夏明之拿他没办法。
夏明之确实拿他没办法,他是个正常的alpha,当然不可能爱人在怀还无动于衷,但他的手伸到阮卿身后摸了摸,昨天晚上做得有点过分了,四年才重逢,他简直变成了莽撞的毛头小子,恨不得真的把阮卿嵌到身体里去。
所以今天还是算了。
“不闹了,睡觉吧软软。”夏明之亲了阮卿一口。
阮卿不说话,缩在被子里面。他穿着夏明之的睡衣,太大了,把他整个都包了起来,却又偏偏露着肩膀和背。他眼睛亮亮地看着夏明之,其实自己也困了,却舍不得睡。
“明之哥哥,你真好闻。”阮卿声音里带着困意,眼睛眨了两下,睫毛颤颤的。
夏明之心里突然一动。
“软软,问你个问题好吗?”夏明之把阮卿抱进怀里。
阮卿眼皮子都在打架,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嗯。”
“你还喜欢我吗?”夏明之声音里有点不易察觉地抖,说来是可笑的,他这辈子听过的爱语成千上万,多的是人对他说我爱你。
可如今他问阮卿,却只敢问,你还喜不喜欢我?
阮卿用困倦的眼睛看着夏明之。
这一句喜欢似乎让他的大脑有了片刻的清明,酒精的麻痹效果淡去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许多碎片般的记忆,拉着窗帘的房间,浴室里被水冲刷掉的血迹,永远也拨不出去的电话。
阮卿的眼睛眨了眨,“喜欢的呀。”
但他没说出口的是,他是喜欢的,可是夏明之,明之哥哥,并不喜欢他。
阮卿仅有的一点清明用完了,困顿像潮水一样袭来,他阖上眼睛睡着了,小小的脸埋进被子里,一点也没有了白日里烟视媚行的模样。
四年的时光像是从他身边退去了。
夏明之看着睡着的阮卿许久许久,几乎以为他们又回到了从前,他们还没有分手,阮卿还是他一个人的小兔子。
夏明之知道,醉酒的人说的话是不能当真的,可是他胸腔里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还是因为这一句简单的喜欢,不安分地跳动着,欢欣鼓舞。
“我也爱你。”
夏明之凑过去,轻轻地吻了阮卿的嘴唇,是软的,温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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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阮卿一觉醒来,已经把昨夜种种全给忘记了,浑然不记得自己昨天都干了些什么。
他坐在夏明之的床上,只记得自己好像在酒吧认识了一个和“小师父”有点像的omega,后来大概是有点醉,却还记得要打车回家。
“你醒了?”夏明之从浴室里出来,看见阮卿一脸迷茫的样子,不由笑起来,“快刷牙,来吃早饭。”
阮卿扫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明显是夏明之换的。他突然脸色一变,被子下面的右手迅速去摸左手上的手表。
还好,还在。
“怎么了?”夏明之看他神色不太对。
“没什么。”阮卿笑了一下,暗自里也在打量夏明之的神色,庆幸自己所有不能示人的东西都被锁住了。
“我怎么会在你这里?”阮卿掀开被子下床,过分宽大的睡衣从肩上滑下来。
不提这个还好,夏明之虽然知道自己没立场生气,面色却还是不由自主冷了一点。
“我昨天开车路过那里,看见我自己的车了。本来是想看看你在不在,结果就看见你喝醉了,和别人抱在一起,正从酒吧出来。”
阮卿擦了一把脸,闻言轻声笑了一下。他倒没有这么自不量力以为夏明之吃醋,但是才刚刚在床上相拥的omega扭头就和别人在一起,夏明之这样的alpha肯定会被激发出占有欲。
“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吗?”夏明之不动声色地看着阮卿的脸。
阮卿皱了皱眉,他昨天的记忆只截止到夏明之出现。
他又想起自己手上的手表,虽然看上去没被解开过,但心还是悬到了嗓子口,不由自主地沉下了脸,问道,“我昨天怎么了?”
夏明之知道他这是不记得了,眼神一黯。
“你昨天叫我明之哥哥。”夏明之说道。
阮卿愣住了。
好几分钟没人说话,浴室洗手台的灯光照得阮卿脸色一片惨白。
夏明之沉默地看着他,心里想自己果然不该提这个。
“看来我是醉糊涂了。”过了一会儿,阮卿才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避开了这个话题,“你先去吃早饭吧,我过一会儿就来。”
等夏明之离开了,阮卿才像被抽去力气一样,他明明洗过脸了,却又打开冷水往自己脸上冲。胃里那种熟悉的干呕又出现了,他几乎站不住,但最后除了几口酸水什么也没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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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吃得很安静,但很丰盛,摆了一桌子,中西都有。
阮卿没有和夏明之面对着坐,倒是挨在一起。
夏明之这点还挺奇怪的,明明是个不沾烟火的大少爷,却偏偏厨艺不错。阮卿以前听他提过,是因为夏明之的妈妈喜欢做菜养花,夏明之跟妈妈感情一直好,有时候为了让她高兴就也下厨做几个菜。
说起来,夏明之的母亲去世也快有十年了。
“昨天约你没有空,那今晚呢?”夏明之抬头问他。
阮卿收回心思,听见夏明之又问,“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以后住在哪里?能给个机会拜访吗?”
阮卿并不想让夏明之来自己家,他怕夏明之一进门,就发现他现在公寓的布局,和当年他俩同居的公寓一模一样。
“家里太乱了,暂时不接受访客,”阮卿脱掉了拖鞋,光裸纤细的足背在桌下轻轻踩住了夏明之的脚,不轻不重地蹭着夏明之的小腿,脸上却不露分毫,对着夏明之笑了一下,“但我这周末有空,你想带我去哪里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