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眠制止了他跃跃欲试的想法:“不要在咱们学校画,会有处分。”
“那我去哪画?”
楚眠思索几秒,道:“别的学校。”
于燃笑起来:“你个坏逼。”
跟于燃厮混久了,楚眠的思维也不知不觉偏离了正经路径,虽然用崔荷的话讲“你只是原形毕露了”,但楚眠仍然坚持自己跟于燃之间存在一个至关重要的区别——他说话之前会动脑子,而于燃根本没有脑子。
外面的广播操音乐已经结束,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到班里。于燃每次在卫生间洗完手,都要趁楚眠不备抹到他身上,黑色校服沾水很显眼,两人一闹就都浑身湿透,这样一起进教室十分惹人注目。
正好最近男生们常在小卖部买一种水枪玩具糖,于燃书箱里存了好几个空壳,他迫不及待地往里灌满矿泉水,然后站起来高举小水枪,威风凛凛地大声恐吓楚眠:“我要喷水儿了!”
此时全班同学不论在干什么,都纷纷停下动作,惊愕地注视于燃。
楚眠本想低下头装出专心写作业的样子来跟他划清界限,但于燃马上又声音高亢道:“哈哈!看老子把你射得满脸都是!”
说完,他食指疯狂扣动扳机,塑料水枪的零件发出一连串“嘎吱嘎吱”的噪音。
教室气氛陷入死寂,方昭赶紧小声在后面呼唤:“于燃,于燃别玩了,老师来了。”
于燃回头,看见白玉珠站在门口脸色僵硬地问:“你没听见上课铃响吗?”
他马上把小水枪藏进口袋,悻悻回座位。
白玉珠面向全班通知:“中午该换位了,每列都向靠窗那边调整,以后每周一早晨来了就记得换。还有,下午做操前会地震演习,你们都麻利点,别耽误时间。听见没?”
于燃大声答:“好!”
班主任马上对他翻了个标准白眼,手指在空中点了两下,示意他规矩点。
“唉,下午就该靠门坐了,那边不是男主角专属席位。”于燃对现在的位置依依不舍,不过他想想,觉得也有其他好处,“欸,楚眠,你以后是不是可以给我开后门啊?”
楚眠正擦拭脸上的水珠,一听于燃又说这种意味不明的话,他立刻把手里的纸团丢过去了。
“你生什么气啊。”
楚眠不理会他,趴桌上开始睡觉。
于燃轻轻晃楚眠胳膊骚扰一番,得不到回应后,他就拿着自动铅笔在楚眠旁边的墙上写下“sb”两个字,然后画了个朝下的箭头,指向楚眠。
自娱自乐完,于燃又忍不住叹气,有点失落。
无论他怎么集中注意力,身体都没再出现过像上次那样遍布暖流的感觉,好像当时只是一个巧合,正式觉醒超能力的日子仍然未知。
于燃心里只剩下“可恶”二字。再过一个月就差不多冬天了,如果自己身体在冷风里也能像泡热水澡那样暖和,该多轻松幸福啊。
下午大课间,广播里传来一声警报。
大家想起现在要地震演习,马上放下笔排好队按照老师的指示下楼梯。容港地处华北平原,本地孩子们从小没经历过地震,体会不到那种危机感,现在演习都不紧不慢的。
出教学楼往操场走,体育窦老师就在半路监督他们,催促道:“你们有没有点紧迫感?还在这儿又说又笑的,想象一下现在要是地震了,你们都逃不掉!”
他就算这么说,同学们也无动于衷,仍然懒懒散散应付。
但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听见队伍后方传来一声响亮的咆哮:“快跑啊!地震啦!再不跑就死人啦!”
众人诧异回头,只见于燃旁若无人地全力向前奔跑,额前的头发都迎风竖起来,露出了他那正心急如焚的眉眼。
他直接从后排窜到了队伍前,一个人争分夺秒地冲向空旷的绿茵地。
崔荷差点吓得咽掉泡泡糖:“我操,这傻逼好他妈认真。”
方昭点头附和:“而且认真起来更傻逼了。”
窦老师甚是欣慰:“你们学学人家于燃,就该有这种危机意识。”
在全班的大笑声里,楚眠心里替于燃感到一丝羞耻。而于燃本人还得意洋洋地在操场上等他们,根本没有丢人现眼的自觉。
不过由于他刚才态度非常积极,演习结束后,主任特意在台上表扬了高一一班,大家欢欣鼓舞。
“哎,没办法,体委就得有这种责任感。”于燃回教室后,一边撩头发一边自我表扬。
不过他愉悦没多久,腿间感到一丝凉意,低头瞧见裆部湿了大片。
“我操!”于燃这才想起上午的小水枪塞口袋里没拿出来,结果刚才激烈跑动时牵扯掉了零件,他赶紧抽了几张纸按在潮湿的位置。
他本想出去吹吹风,让校服干得更快,但语文老师已经抱着教材进门了:“快点快点都回位拿纸出来默写,我昨天忘记默了你们怎么都不提醒我呢?第一个,啮噬……”
在成骏中学,如果没体会过语文王明韬老师的语速,就不懂什么叫做真正的辛酸。当大家哀嚎着央求她慢一点念生僻字词时,王老师那张机关枪一样的嘴已经进行到文言文了。
于燃从找默写纸的初始阶段就没跟上节奏,所以他直接放弃了前面的字词默写,专心低头擦裤子。
“默完了吗都?没默完也别写了,最后一个同学起来收。”
楚眠是第一个起身的,他知道王老师经常突击默写,所以书箱里常备几张白纸,每次都能跟上她语速。
走到于燃旁边时,楚眠直接把自己的纸条放桌上给他抄,低头却看见于燃双手都下垂,攥着纸巾用力擦拭腿间那片湿润。
这微妙的画面令楚眠一愣,别开脸,匆匆向前走收别人的默写条。
“把《阳光课堂》拿出来!”王老师走下讲台,“都谁没写?薛子凡你写了吗?我就知道你没写,出去。于燃你呢?”
于燃仓促地拿出作业,“啊?我忘了。”
“行了你也出去吧,写完再进来。”
于燃很干脆地听话去楼道里待着了,并跟刚才一起被赶出来的薛子凡击掌。两人平常上语文课经常不按要求完成作业,原先王老师还跟他们大动肝火,现在则每天心平气和地让他们离开教室。
“大神,你还差多少?”于燃弯腰趴在窗台上,“我只有两个单元没写,你抄吗?”
薛子凡气定神闲回答:“我都写了。”
“啊?那你怎么出来了。”
“就不想上课。”薛子凡打哈欠。
于燃冲他竖起拇指,“大神就是大神。”
要说班里最佩服谁,于燃绝对会提薛子凡。这人上语文课特别喜欢跟王老师呛嘴,不是抬杠,而是以极慢的语速懒洋洋地接话,每天都惹得暴脾气王老师恼火,旁人看着心惊胆战,他仍然仍云淡风轻。但他私下跟同学们说话很正常,只有在王老师面前才模仿“郭德纲模仿李菁”的语速。
“大神,你教教我。”于燃作业抄到一半就累了,跟薛子凡聊天,“我不需要预测未来,你就让我跟你一样也会看见人类的尾巴就行。”
薛子凡说:“这个教不了,得开天眼。”
“怎么开?”
“先戳瞎自己。”薛子凡冲他瞪大眼睛,“然后像我一样换上新的。”
“操,你唬我呢。”于燃推了他一把,马上放弃开天眼的念头。
在楼道里百无聊 赖,于燃就悄悄走到教室后门,观察楚眠认真上课的侧脸。过了一会儿,趁全班齐声读课文,于燃敲了敲后门玻璃,引起楚眠注意。
楚眠就知道他在外面不可能安分补作业,转头看过去。
于燃故意做鬼脸,鼻子贴在透明玻璃上,快挤压扁了。楚眠轻笑,见王老师没往这边看,就伸手拨开后门锁,给于燃开启了一条缝隙。
“我放学想去买水彩。”于燃低声说,“画板报。”
楚眠点头,同意陪他去。
两人商量是坐地铁还是坐公交,楚眠听出于燃声音有点哑,没准是下午地震演习时喊话太大声造成的。
他侧过身,从书包里拿出一盒润喉糖,往门缝外递。
“什么糖,好吃吗?”于燃看不懂上面的外文。
“薄荷味。”楚眠小声告诉他,“变声期,保护嗓子。”
于燃立刻露出笑容,拿着糖回去,继续趴在窗台上补作业。
薛子凡盯着他后腰片刻,漫不经心地说:“于燃,你尾巴翘起来了。”
于燃下意识捂住自己尾椎骨。
放学的铃声响起,于燃总算补完语文作业,顺利逃脱王老师的魔爪。
他把润喉糖还给楚眠,对方却说:“你拿着吧。”
于燃毫不客气塞进口袋。
两人乘地铁,准备去容港美术学院,那边商铺水彩种类多样,应该能买到适合画黑板报还好清理的。
现在正是高峰期,地铁里人满为患,两人握着挂环,身体微微摇晃。于燃站累了,就松开扶手,倚在楚眠身上。
“我想坐着。”于燃盯着面前一排乘客,悄声跟楚眠说,“你觉得下一站,他们谁会起来?我猜是那个长头发女的。”
楚眠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她刚才戴上了耳机,说明接下来很长一段路不需要听报站,不会那么快下的。”
于燃又扫量其他人:“提行李箱的那个呢?”
楚眠说:“他坐姿太懒散了,要是下站走,他肯定现在就坐直扶着箱子。”
于燃觉得楚眠分析得有理有据,十分令人信服。
“我觉得是那个穿红外套的,她一直盯着站名。”楚眠下出判断,手肘拱了拱于燃,“她那个位置,应该会往左边起身,你站她右边能最快坐下。”
“好。”于燃很快就蹭着人群,挤到了楚眠所说的那个大娘面前。他蓄势待发,等待地铁停稳就抢先落座。
终于,靠站的铃声响起,于燃眼看着那个红衣服大娘挪动了下身子。
“就是现在。”楚眠提醒他,还不忘推了一把。于燃匆忙“嗯”了一声,不假思索地往下一坐。
——直接坐到了大娘腿上。
“欸?”于燃诧异地回头,对上了一双同样诧异的眼睛。
大娘诚恳问他:“小伙子,你看不见这有个人吗?”
“对不起!”于燃没想到预测失败,连忙道歉站起身。再转头时,发现楚眠正一点一点挤进人群,试图远离自己。
“操。”于燃立刻跟上,抓住楚眠书包,“你他妈坑我。”
“我又不会读心术。”楚眠尽量让自己表情保持镇定,“谁让你那么懒,这才几站就想坐,麻瓜。”
于燃又不能在地铁上大声喧哗,只好环住楚眠手臂,使劲掐他。
两人出地铁站时,天已经黑了。
“所以‘麻瓜’到底什么意思,你怎么总这么叫我?”于燃拽着楚眠胳膊不松开,“是不是骂人的话?”
楚眠若无其事:“你自己不会百度吗?”
“对哦。”于燃都忘了这个方法,掏出手机搜索这个词汇,发现是指《哈利·波特》里不会魔法的普通人。
于燃松开了楚眠手臂,惊讶地站在原地忘记走路,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叫我‘麻瓜’,那说明——”
“你会魔法?”
思路清晰,无懈可击。
楚眠只能讪笑着叹气。
“我就知道。”于燃唇角漾起温和的笑意,凑近楚眠抬头望着他,“果然那天是你在唤醒我。”
楚眠否认:“不是我,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
“就是你,我感觉得到。”于燃笃定地说,“我一看你,就觉得比看别人暖和。”
第28章 短信
于燃的思路总是和常人不一致, 所以每次他自作聪明地说出奇怪的话,楚眠都要消磨掉不少耐心去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
就比如他话里的那个“暖和”。
楚眠下意识回忆自己最近穿的衣服, 也没有很厚, 不至于比别人暖和太多吧?那么这应该不是于燃的本意。
于是, 楚眠又仔细观察着于燃的表情, 发现他仰着脸, 目光全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完全没有一丝偏移。这种毫无保留的直视方式太容易让别人有压迫感,楚眠坚持不到三秒就躲闪了视线。
“跟我没关系。”楚眠转过身, 避免再被于燃紧盯着,“你要是觉得冷, 你就自己多穿点。”
于燃若有所思:“我最近觉得……咱俩冥冥之中好像有种联系。”
楚眠默不作声。
于燃接着说:“要不咱俩,滴血认个亲?”
楚眠冲他脑袋推了一掌, 打乱他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赶紧买东西去, 我还要回家吃饭。”
于燃笑着跟上他, “楚眠, 实话告诉你吧, 其实你是我流落在外的儿子。为父每每看见你,心里都暖得很……”
楚眠直接伸腿, 让他差点被绊倒在地。
于燃这一趔趄,又被激发了灵感似的, 抓着楚眠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楚眠没反应。
“从前有个女孩被诅咒了, 每年只能说出一个字。她为了向喜欢的男生告白, 整整三年没有说话……”
于燃讲到一半,突然开始大笑,肩膀不停耸动,“然、然后,她终于等到了表白的那天,她兴奋地跑出家门,结果被门框绊倒……她大喊了一声‘哎我操’。哈哈哈哈哈哈……”
楚眠本来无动于衷,但转头看见于燃笑得喘不过气的样子,唇角也忍不住上扬,评价了一句:“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