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向雪桦的允许后,于燃拿着笔纸,耀武扬威地去跟同学们自我介绍是代理班长,顺便询问他们每个人分座位的意愿。他早早就在纸上最后一行写了楚眠的名字,也很想直接安排自己去当对方的同桌,但他明白这种想法是私欲,得收敛,所以他先去征求楚眠的意见。
“楚眠,你想跟谁坐啊?”
于燃语气十分诚恳,楚眠却觉得他是在明知故问,便口是心非地回答了一句:“随便谁都可以。”
“噢。”于燃把纸递给他看,“向雪桦说班里男女生都是双数,所以男的只跟男的坐,我把他们座位安排完,发现居然只剩我们俩了,哎,这可怎么办,要不咱俩坐吧?”
楚眠看着他那副装模作样的心虚表情,心里愉快不少,忍住笑意点头,“嗯,也行。”
于燃暗自握紧拳头,抬起纸遮住脸上的笑容,跑回向雪桦那里上交座位表。等她检查完,就会拿去给白玉珠过目。
班主任看了觉得没问题,同意新座位表的安排。下午大课间,于燃积极地张罗着大家挪桌椅拼在一起。
由于他们使用的是单人椅,两人之间还是留有空隙。于燃看着这点间隔,默默告诉自己这是良心的沟壑,不能为了靠近楚眠就随意逾越。
上课后,于燃不敢打扰楚眠听讲,就趴在桌上拿草稿本安静画画。他全神贯注,完全没注意到楚眠经常盯着他。
过去一年习惯了注视于燃的背影,楚眠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座位的微小变化,反正离他最近的人还是于燃。但现在转头却发现,对方的侧脸照样能带给他新鲜感。
楚眠视线停在于燃英挺的鼻梁上,眼前忽然晃过两下刺眼的光。他眯着眼睛往前看去,发现崔荷在前座用小镜子反射窗外的阳光,故意影响他看于燃。
他们通过镜子望见了彼此的眼神,两人心照不宣。
崔荷的暗示已经很明显,无非就是劝他抓住这次和于燃当同桌的机会,促进感情。楚眠只悄悄瞪了她一眼,抓起橡皮向前丢,轻轻砸在她的背上。
橡皮弹回来的动静引起了于燃的注意,他看着那块白色小方块,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包奶糖没吃,马上拿出来分给他们。
于燃嚼着奶糖,突然皱眉倒吸一口凉气,左半边的牙齿又开始疼痛。
“牙疼?”楚眠问,他记得于燃之前提过这件事,“你张嘴我看一眼。”
于燃乖乖张口,楚眠观察了一下,说:“是智齿,已经长出来一点了。”
“完全长出来会怎么样?”于燃好奇地问,“我会更加睿智吗?”
“不会,只可能发炎。”
于燃失望地捂住脸,掏出手机上网查智齿的危害,一打开流量,QQ消息接二连三蹦出来。
由于他加入了几个学校大群,就经常有陌生人通过临时会话向他祝福或表白,他见怪不怪了。打开一看,发现今天有几个人发了同样的话:“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这是……求婚?于燃全然忘记自己的牙疼,惊讶地逐字阅读,然后严肃地拒绝了她们:“对不起,我不是那种随便结婚的人,而且我又不图你头发。”
他的回复令前来表白的女生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那只是一句网络流行语。
于燃上网看了一圈,不理解女生们对长发的追崇,他碰了碰楚眠手臂,“问你个问题。”
“嗯。”
“如果你喜欢的人是短头发,你会等她长出长发再娶她吗?”
楚眠转着笔的手停住动作,心不在焉地看向黑板,说:“我觉得,他短头发更好看。”
他故意把那个“他”字咬得很轻,几乎不会被于燃发现。
“哎,我也觉得你短头发好看。”于燃脱口而出一声感慨。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暴露了内心的秘密,仍泰然自若地趴桌上玩手机。
楚眠起初也没反应过来,但沉心琢磨了一下,大脑开始嗡嗡作响。
后半堂课他完全没听进去,反复回想于燃的那几句话是否包含了重大意义;可转脸看见于燃状态那么淡定,楚眠不得不怀疑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为了不被这件事困扰太久,楚眠难得主动发短信询问崔荷,让她分析于燃话语的逻辑。
崔荷看完只回了一句:“你俩现在干嘛呢,搞暧昧?”
“暧昧”两个字出现在眼前,楚眠下意识想否认,同时又像看见参考答案一样茅塞顿开。他确实想和于燃拥有比友情更亲密的感情,却更不想结束最安全稳定的朋友关系。
他喉结滚动,仓促地给崔荷发送了一个“没有”。
翌日,于燃是戴着口罩来上学的。
楚眠以为他感冒了,只提醒他多喝水。但到了中午吃饭时间,于燃也不肯摘下口罩,最后在旁人的催促下,他勉强摘了一半,露出右边脸颊。
方昭干脆伸手帮他全部扯下来,“你遮遮掩掩什么啊,这怎么吃——我操,于燃你脸怎么了?”
几人纷纷望去,惊讶地看见于燃左脸肿起来一块,像是被蜜蜂蛰了。
他含糊不清地说:“我妈说是智齿发炎了。”
得知他无大碍,他们才放心地大笑起来。于燃知道自己脸颊凸出一块的样子确实很滑稽,默默戴上口罩,任大家嘲笑。
楚眠虽然唇角微微弯着,但还是会替于燃在乎面子,安慰他说:“没事,别人要是看见了,你就说你嘴里含着块糖。”
这个借口让于燃心情豁然开朗,不过没高兴几秒,楚眠又告诉他:“等消炎了就去拔牙。”
于燃摇头,他小时候拔过蛀牙,那种恐怖记忆犹新。
“不拔掉的话以后还是有风险,说不定会影响其他牙齿。”
为了让于燃认识到智齿对身体的威胁程度,楚眠又给他举了其他例子:“如果孕妇智齿发炎了不去管,很有可能流产。”
于燃一愣,连忙捂住自己肚子。
“……”楚眠白了他一眼,“我说的是孕妇。”
于燃又把手挪到了胸口,“其实……我也怀了个鬼胎。”
他看见楚眠时,心脏就经常一抽一抽地颤动,说不定就是那个孽子在踢他。
方昭他们又开始哈哈大笑了,楚眠托腮沉思,配合于燃道:“最好还是打掉吧。”
“我也觉得,我改天一定去拔牙。”于燃下定决心要流产,以换自己问心无愧,“那楚眠你得陪我一起去啊。”
楚眠不怕被他耽误时间,点头答应了。
然而他低头吃饭时,却听见于燃隔着口罩小声嘀咕了一句:“楚小眠,永别了……”
第61章 楚眠儿
“于燃脑子真的不太好。”
楚眠酝酿了大半天,才一本正经地告诉崔荷这句话。对方啃着苹果, 漫不经心地反问:“啊?你才知道啊?”
“他用我的名字命名他的一颗智齿。”楚眠如实说道, 只不过省略了那个“小”字。
崔荷从电话里听出楚眠有点抱怨的意味, 便敷衍地安慰他:“这说明你对于燃来说很重要啊,你看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 用恩人的名字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你就相当于是于燃的儿子啊!”
她无懈可击的逻辑让楚眠无言以对,熄火似的挂掉了电话。
每隔一个月, 楚眠都要喂一次蛇,从储藏冰柜里拿出冻鼠给fiona吞。幼嫩无毛的冻鼠也就掌心那么大,通体粉红, 五官发皱。楚眠报复似的心想着给它取名“于小燃”, 然后把它丢进蛇箱。
可是当fiona开始吞食冻鼠时, 楚眠又于心不忍了,在心里默默取消了这个名字。
楚眠在家里药箱找到了一盒甲硝唑, 转天给于燃捎着,嘱咐他按时吃。
高二开设了生物课程, 课本下发后, 血气方刚的男生们积极翻阅人体生理知识的单元,聚在一起夸张地惊叹出声。
不过更令大家眼前一亮的是授课老师, 年轻貌美, 气质出众, 她为了让自己在学生面前树立起威信, 特意不苟言笑假装凶狠, 实际上这种虚张声势的样子更容易令同学们逗她。
而带头“欺负”老师的人, 正是于燃。
“楚眠,你看我新买的修正带。”于燃递过去展示,黑色长方形,正面设计成了手机界面的样式,乍一看挺能以假乱真。
楚眠正认真听课,随口道:“好看。”
于燃“嘿嘿”笑起来,告诉他自己的计划:“等郝老师走过来,我就拿这个修正带假装玩手机,她肯定要没收!”
这种幼稚的恶作剧令楚眠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你真的好无聊。”
于燃跃跃欲试,马上握着修正带低头,还故意挺直身子,想引起生物老师的注意。
不过他坐在最后一排,年轻老师却喜欢跟前排学生互动,因为他们答题更积极,能缓解她的紧张。于燃装模作样了几分钟,都不见老师往这边走,只好用手肘碰了碰楚眠。
“楚眠,你举手问问题,让老师过来。”
“我没问题要问。”
“哎呀!你快点,配合我。”于燃催促他,“求你了,我奖励你吃曼妥思,超凉薄荷的。”
楚眠被他不停地搅和思绪,勉为其难地从笔记上找了个难点,冲老师举手。
于燃迅速低头装作玩手机,蓄势待发。
果不其然,老师走下来第一眼就看见于燃埋头偷笑,双手离桌,胳膊晃动的频率很像是手机打字。
她平时上课就没少点名于燃,这次也不假思索:“于燃,别玩手机了!赶紧写题!”
于燃慌张地抬起脸,声音无辜:“我没有啊老师……”
“你手里拿着什么?举起来我看看!”
于燃英勇无畏,立即高高抬起手臂,如举着自由的火把一样向众人展示。
他这下得逞了,理直气壮地大声说:“这是修正带!”
同学们抬头发现是手机造型的修正带,顿时了然,明白于燃肯定是故意开玩笑整老师。
于燃假装悲痛地捂住心口,“老师你冤枉我,我没有玩手机!我的题也都抄……也都写完了。我宣布你不是郝老师了,你是坏老师,九月的大雪象征着我的冤屈……”
全班哄堂大笑,郝老师的脸色精彩纷呈,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笑场,把手里的好几颗粉笔头扔向于燃。
于燃不停地往楚眠身边躲,躲着躲着,就几乎贴在了楚眠身上。他嗅见了男生脖颈间香甜芬芳的沐浴露香味,一时没忍住,低头多闻了一下才离开。
楚眠被他的小动作吓一跳。
于燃上课时间也并非全在捣乱,偶尔也是认真听讲的,比如老师讲到“细胞学说建立者是施莱登和施旺”,于燃就会不停自言自语“失望,我对你太失望了”;老师讲到“连接两个氨基酸分子的化学键叫肽键”,于燃又会小声随口接话“怎么不叫方昭呢”。
凡是有谐音和歧义的词汇于燃都不会放过,在楚眠看来这行为与小学生无异。
于是,每当生物课堂测验,于燃就对标准答案一无所知,迷茫地盯着题目苦思冥想。
“生物鲜重含量最多的是‘水’,干重中含量最多的是——”
于燃深思熟虑,工工整整地写了个“肉”。
课堂测验凡是错误三个以上就要去重考,于燃已经成为生物办公室的常客了,甚至比语文重默次数还多。幸好方昭是课代表,经常来帮他打掩护提醒答案。
于燃考完回教室,信守承诺给楚眠两包曼妥思薄荷糖。
楚眠上课一直很守规矩,不玩手机不吃零食,只睡觉和喝水。但于燃给的东西他都会尽量当场吃完,否则于燃就会一个劲儿催,还怀疑他是不是不合口味,下次给更多。
楚眠经常有意无意地拿起一两颗放嘴里嚼,一下午居然全都吃完了,到晚自习喉咙开始隐隐作痛,说话的声音有点变沙哑。
旁人听不出来他声线的细微差别,于燃却反应很大,关切地抓住楚眠肩膀问:“怎么了?糖吃多的原因吗?要喝水吗?住口,你别说话!”
楚眠欲言又止,于燃起身去小卖部给他买了好几瓶百岁山,觉得喝贵一点的矿泉水有助于嗓子恢复。
崔荷觉得于燃小题大做,“楚眠声音变了?没有吧,不就是有点哑。”
“你这种凡人是听不出差别的,可恶,楚眠原本那可是——”于燃斟酌夸奖楚眠的措辞,“那可是喜鹊一样的声音啊!”
崔荷纠正他:“夜莺,夜莺。你还不如说是天使吻过的喉咙呢。”
于燃摇头嫌弃,“那天使嘴也太长了。”
楚眠喝完半瓶水,趴桌上打盹儿。等他醒来时,赫然发现于燃也趴在桌上,脸冲着他,还是睁开眼睛的状态。
俩人面对面趴着,于燃眼睛眨两下,慢慢挪近楚眠,小声问:“你的天籁之音还疼吗?”
“……”楚眠清了清嗓子,点头。
于燃基本大半手臂都在楚眠桌上,两人脸离得很近,能看清彼此根根分明的睫毛。现在是下课时间,教室氛围相当聒噪,楚眠却丝毫没受影响,思绪神智全集中到了于燃俊秀的面容上。
尤其是两人相视无言时,他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互相之间存在着微妙的悦慕,通过温和的眼神重叠交织在空气中。
于燃轻轻一声叹气,直起身,搂住楚眠肩膀。
“那我下次给你吃牙膏吧,都是薄荷味的,还不用咽。”他诚恳地表达关怀,手掌拍了拍楚眠。
楚眠当即变了眼神,甩开他胳膊,自顾自埋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