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源颔首,扶着钟离然就出了殿门。侍人们掌灯,如鱼般跟在她们身后走了出去。顾思源扶着钟离然走出了大半段路,一直垂首的钟离然忽然抬头,愤愤道“皇姑姑做事太不厚道了”
顾思源停步,见她仍旧有精神,讶异道“陛下,你没醉”结果钟离然听到她的声音,扭头看向她,疑惑地拧起眉头“思思”
好了,还是喝醉了。顾思源叹了一口气,扶着她继续往前走。
第31章 六.4
盛源宫的宴会还在继续, 顾思源拥着钟离然乘上了撵车, 于晚春凉夜中回到了宸宫。钟离然吹了风后酒意上头, 脑袋一片混沌。她浑身发烫, 揽着顾思源的腰将脸埋入她的颈间,若有似无地蹭着她, 轻声唤道“思思朕好热”
孩提时期的钟离然,时常呼唤这两个字,但远远没有如今这般柔软。顾思源闻着她身上透过来的酒气, 极其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 摸着她后脑勺哄道“好了陛下,一会就回到寝宫了, 等会就让陛下凉快起来。”
一路这么半哄半抱着, 顾思源总算将钟离然带回了宸宫。钟离然口中喊着热, 顾思源就耐着性子将她衣服解了,又伺候着她漱口擦身,这才将钟离然安置到了床上。
喝醉了的皇帝十分粘人,一直拽着顾思源不放手, 口中喃喃地喊着思思。顾思源拿她没办法,只得匆匆擦身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与钟离然一起躺在床上。
钟离然第一次喝那么多, 整个人都不舒服, 粘着顾思源喊热。顾思源将她搂在怀里, 轻手轻脚将她身上的衣服脱掉, 柔声问道“陛下还热吗”
少年人身躯清瘦又柔韧, 触手一片光滑,十分好摸。钟离然躺在她怀里皱着眉,不满道“叫麦麦”她似乎不太喜欢顾思源喊她陛下,又强调道“你以前都是这么喊的。”
顾思源哭笑不得,揉着她的脖子哄道“那麦麦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钟离然蹭着她的胸口,回答道“要抱抱”
顾思源紧了紧手臂,将她抱紧,钟离然这才舒服地闭上眼,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见她没有再闹腾,顾思源也松了口气,揉了揉钟离然的脑袋,跟着她进入了梦乡。
盛源宫喧嚣了一夜,倒也没闹出什么事来,这一夜就毫无波澜地过去了。次日清晨,总算是睡醒的钟离然头疼欲裂,但还是强撑着穿衣上朝。顾思源见她如此,十分担心地跟着她早起来到了朝晖殿。
因昨夜宴会之故,今日朝会有不少官员缺席。钟离然头疼,脸色就显得十分苍白,为了不让大臣看出异样,上朝时一直不大说话。
文官们见大多武官不在此,就将一些要事押后,从而提到了被钟离回掳到源州的蛮族公主格尔沁。这位掌管蛮族部分军务的公主,现年不过十八岁,只比皇帝年长些。如今来了楚国,蛮族那边已经默认为将公主嫁给楚君,因而大臣们提议皇帝纳妃。
“传闻这格尔沁公主长得花容月貌,正值青春少艾,与陛下十分般配。我朝也有不少的帝王多纳一个妃子的,陛下何不挑个吉日册封了这位公主呢”
有大臣这么提议道,钟离然一听脑袋就更疼了。她揉揉脑袋,沉吟了一番说道“朕已有皇后,不需要再封妃。这蛮族公主,让她先入宫住着,再做考虑吧。”
她说得坚决,不给大臣们再说话的余地,急忙宣布了散朝。她步履匆匆,大臣们眼尖地看到了后殿露出来的那一角皇后的身影,皆担忧地拧起了眉头。
一下了朝,钟离然就扑到顾思源的怀里,皱着眉头不吭一声。顾思源抱着她,忙说道“桑叶医官已经在宫中候着了,回去让她给陛下扎扎针,一会就好了。”
钟离然点点头,随着她回到了寝宫,让桑叶施了针。她不过是宿醉,桑叶缓解了她的头疼之后,叮嘱她先好好休息,又开了一剂解酒药,这才准备离去。
顾思源有些不放心,又多问了几句。桑叶是顾思源姐姐的妻子,对于这个皇后妹妹格外耐心,于是低声道“陛下是喝不得酒的体质,皇后殿下日后拦着她些。有些沾不得酒的人,贸贸然喝多了是会出大乱子的。”
桑叶倒是没有说什么喝酒中毒的话,可她的神情如此凝重,倒是让顾思源慎重地放在了心上。她们在屏风外说这话,钟离然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喊“顾思源顾思源”
喊了几声,桑叶见皇帝如此粘人,就识趣地离去了。顾思源让侍女送走了桑叶,转身入了内殿,走向躺在床上的钟离然问道“陛下怎么了”
“朕渴。”钟离然微眯着眼看向她,露出了十分脆弱的神情。顾思源心下一软,给她倒了杯热茶,扶着她喝了几口。
她坐在床上,将钟离然抱在怀里,喂完水之后拍拍她的背脊,“好些了吗”钟离然点点头,软了身子滑到了她的大腿,枕着她的腿微眯着眼,“顾思源,给朕读读书吧”
顾思源有应必求,“陛下想听我读什么”
钟离然今天不想改奏章,就与顾思源说道“随便读些有意思的东西。”这话说得太笼统了,顾思源想了想,就给她念了这几天刚在看的游记。
她命侍女取了书过来,给枕在她腿上的钟离然轻声念道“燕地寒,花朝节后,余寒犹厉”
那声音极其轻柔,平复了头疼带来的焦躁不安。钟离然枕在她腿上,意识逐渐模糊,恍然间回到了孩提时的光阴。她模糊忆起,似乎有一次自己病重在家,未去学堂念书。那一日午后,顾思源提着一盒子糕点来看她。
钟离然已经不记得那是什么糕点了,只记得似乎很甜。她躲在被窝里,小口小口啃着顾思源喂过来的糕点,异常满足。除此之外,顾思源还给她念了一篇古文。至于是什么文章,钟离然已然记不得了,唯一能想起来的只有当时顾思源那无比温和的神情。
钟离然想了想,好似自有记忆以来,她能回想起来的每一件事,都与顾思源有关。就好像顾思源这个人,填满了她的孩提时代与少年。又或者是,即将填满她的一生。钟离然迷糊地想着,枕着顾思源的大腿恍惚睡着了。
怀中人呼吸渐稳,顾思源念着念着,自己就着迷入了书中,再也没继续念下去。好一会,顾思源才抚摸到腿上枕着的脑袋,从书中醒来。
她垂眸,看到了钟离然沉静的睡颜,长舒了一口气。怀中的少女身穿中衣,神情恬静,十分的柔软乖巧。顾思源放下书,仔细地看了好几眼。她忽而伸手,轻轻刮了刮钟离然的鼻梁,低声说道“麦麦”
那声呼唤太轻了,却充满了宠溺与眷恋。
待钟离然睡醒,顾思源已经看完了一卷书,她被钟离然枕着的腿也差不多全麻了。钟离然睡醒一觉,头倒是不怎么疼了,醒来就听到顾思源轻嘶,皱着眉头问她“怎么了”
顾思源知道她醒了,高兴地问“陛下头还疼吗”钟离然摇摇头,看着她的大腿,伸手戳了戳,“麻掉了”
顾思源被她一戳,整个人被腿上的麻痹击垮,差点没跳起来。她挡住了钟离然,弯着眉眼道“麻掉了,陛下不要动啊。”
钟离然叹了一口气,“你稍微动一下朕没有什么的,现在好了,难受了吧。”她说着,趴在顾思源腿边,两手抓住了她的大腿,冷淡道“别动,朕给你揉揉。”
顾思源轻嘶一声,到底没敢再动,只解释道“我这不是怕惊醒陛下嘛。陛下饿了吗”
“饿了。”钟离然揉得尽力,忽而抬眸,迎上了顾思源亮晶晶的眼。不知为何,她只觉得胸口一窒,尚有些混沌的大脑尽数清明了起来。她抿唇,凝视着顾思源粉嫩的唇瓣,皱着眉道“顾思源,为何要如此看着朕”
“嗯”顾思源不明所以,眸中略带困惑。那样的神情,简直让人没办法不动心。钟离然知道屏风外还有侍女,冷声道“你们都退下吧,一个时辰之内不许进殿。”
侍女们陆续离去,钟离然跪在顾思源面前直起了腰身,微眯着眼道“说起来,朕是不是很久没有宠你了顾思源,现在可以吗”
顾思源愣住了,下意识道“陛下,不可白日宣淫”
钟离然欺身而上,哑着嗓音道“你都说了几百遍了,但好像都没什么用。这样,你先让朕亲亲,再告诉朕可以不可以嗯”
这样有商有量,简直让人无从拒绝。顾思源咬着唇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钟离然却压低了身子,将吻落在了她的唇上,来回辗转道,“顾思源,朕开始了。”
第一个吻落下,无数个吻接踵而至。顾思源娇软的身躯滑落到床榻间,仰头看着绣着繁琐花纹的帐顶,轻轻咬住了右手食指。
视线逐渐模糊,她听到了年轻的皇帝在她耳边问道“可以吗”娇软的女人根本不想拒绝这样的欢愉,点点头,默认了接下来的一切。
她就像是一滴露,化在了钟离然辗转的指尖上。钟离然拥着她,在她耳边轻声低喃“放松些,放松些,随心去吧。”
于是顾思源那些混沌的欢愉乘着羽翼,远离了人间,朝着神国飞去。
第32章 七.1
七
春日短暂, 繁花谢后就迎来了楚国的炎炎夏日。炙热的艳阳烤着这片大地, 似乎要将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蒸发掉那般猛烈地释放自己的热度。格尔沁趴在窗口的小案上,枕着手臂听花园中的夏蝉没完没了地叫。
那蝉声极其聒噪, 格尔沁皱着眉头换了另一边胳膊枕着,仍旧平复不了心绪。太热了, 她想。楚国的夏天,即使有那个散发着凉气的冰鉴也比溯北热上许多。这样的炎热,格尔沁一点也不喜欢。更何况此时的她,还是一只被囚禁的笼中鸟。
格尔沁叹了一口气, 看向了窗外精致的花园, 越发觉得这是一个华美的牢笼。她直起腰身,松了松胳膊,对候在一旁的侍女说道“带我去校场吧”
格尔沁很有自知之明,自溯北输了之后,她被掳来源州一直是很顺从的态度。她安分守己了几个月, 该干嘛干嘛, 绝不私联外围的信使, 因此楚国也十分给面子地将原先候在她身边把守的重兵换做了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女。
侍女闻言,恭敬道“还请公主换了一套武士服, 再随我们来。”
格尔沁旋即弯了眼, 开开心心地脱掉了自己身上这些绫罗绸缎,拔掉头顶的珠钗, 换上了一袭浅色的武士服。她将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束在脑后, 带着两个贴身侍女空手出了门。
此值午后, 艳阳极其猛烈,校场上被猛烈的太阳都烤出了一丝火气。寻常人在这样的太阳底下晒几下都要晕了,格尔沁倒好,在校场上骑了几圈马,到了傍晚小皇帝来校场之前,顶着通红的脸和满身大汗回去了。
格尔沁回到宫殿之后,又洗了个冷水澡,开开心心地用了晚膳之后愉快地入睡了。结果这一睡,睡出了个大病。
第二日,向来生龙活虎的格尔沁躺在床上彻底起不来,高烧不止。侍女们拿了宫牒去太医院请了医官过来给她看病,又派人去请示了宸宫的皇帝,这时钟离然才想起那个被她安置在宫中一殿的蛮族公主来。
钟离然思考了片刻,觉得要是蛮族公主病死在宫中有些不划算,出于种种考虑,于是暂时放下了手头的要务,拉着顾思源一道前往格尔沁居住的皎月宫去探病。
格尔沁的名字在蛮族语中有“月牙”的意思,所以钟离然给她的宫殿赐名为“皎月”。皎月宫离宸宫约有小半个时辰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反正就是钟离然想不起来的话她们八百年都见不到一面。自格尔沁暂居宫中后,钟离然一直没见过她,更不用说顾思源了。
顾思源对这个公主一点也不好奇,但此时以这种方式听到她的名字,还是多问了一句“生病了,怎么病的”
钟离然牵着她往前走,步履悠悠,“听侍女说,她昨天在校场骑马上了一天,中了暑气后又用冷水洗澡,折腾的。”她说着,扭头看了一眼在明亮的光线中格外白皙的顾思源,目光柔和道“索性你也许久没出门了,就随朕去看看她如何了。”
顾思源笑笑,“有医官在,想来那位公主也不会有多大事的,陛下请安心。”
钟离然勾唇,与她说道“朕倒是不担心什么,只她有个万一,朕还是觉得很可惜的。对了顾思源,你的生辰也快到了,想要朕送你些什么”
顾思源摇摇头,应道“我没什么想要的,陛下送什么我都很欢喜。”钟离然闻言挑眉,凑到她身旁俯身贴耳言道“那朕陪你一天”
顾思源耳尖一热,忽然想起前不久钟离然的生辰,这个人就是要了她一日。两人放下了公务,在初夏微凉世界在床上厮混了一天,简直荒唐到不行。她叹了口气,略有些无奈道“陛下”
钟离然轻咳一声,冷肃着小脸问道“那朕带你出宫外赏桂还是让你回家探亲”
顾思源想想,忽然有了主意“赏桂就不必了,这样吧陛下,中秋前两日给我放两天假探亲如何我阿姐近日收了个弃婴,要记入我家户牒了。”
钟离然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于是与她说道“那好,中秋之前朕给你放几日假,你回家看看。”
顾思源点点头,凑到钟离然耳边道“我会记得给陛下带些岳楼糕点的。”
两人一路说着话,好似散步一般悠闲地来到了皎月宫。候在宫外的侍女齐齐请安后,钟离然领着顾思源来到殿内,询问侍女道“公主如何了”
侍女答道“回陛下,医官扎针又用药后,现已经睡下了。”
钟离然点点头,拉着顾思源走到了屏风后,“我们去看看。”说着两人来到了床边,闻到了一丝丝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