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航点头。
“这些都是我给人带的礼物。”余海跃说着,已经带着姜航沿着不宽敞的水泥路走进村里。
他们刚刚走进村里,就忽然有一个小孩像是小钢炮似的朝他们冲过来,然后直接砸进了余海跃的怀里。
他不高,眼睛又黑又亮,就那么抱着余海跃,仰起头高兴地喊,“海哥哥,你终于来了!”
余海跃摸摸小孩的头,“嗯,我来了。”
他又拉过愣在旁边的姜航,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你们就喊他航哥哥。”
小男孩乖乖地喊了姜航一声。
姜航下意识地回应一声,之后看向余海跃。
余海跃说:“等等再告诉你。”
余海跃蹲下来,视线和小孩平齐,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帮我把大家都找来,分礼物了。”
小男孩高高兴兴应下,就飞快去找人了。
余海跃看着小男孩走远,才对姜航说:“我们走吧,去住的地方。”
走了好一会儿,姜航才问:“你……常过来?”
“算是吧,每年会来几次。”余海跃说:“刚才那个小孩叫莫吉,父母都不在了,家里就剩下一个奶奶,另外还有几个人,也都差不多情况……他们都是我爷爷旗下基金会资助的人。”
“那你是替你爷爷过来的?”
“不是。”余海跃停下来,指了指不远处层层叠叠,被云雾笼罩的巍峨高山,“我是被这些景色带来的。第一次无意间跑到这里来的时候,我高一……正确来说,是高一开学没多久。
我在这里待了两个星期,那段时间里,看到很多类似小吉的小孩,无父无母,只剩下老人……”
他想起那年发生的事,笑容有些讽刺,“你知道人会有一种心理,一旦看到比你过得惨的人,会醒悟也会安慰自己,告诉自己,那些你觉得过不去的坎、那些纠结啊痛苦啊算个屁,连屁都不是——世界上还有人饱受战争摧残,还有人吃不饱穿不暖……其实能活着,不愁吃穿,就很不错了。”
姜航明白这种感觉。
他曾经也是依靠这样的心理慰籍坚持下来的。
余海跃带着姜航继续往住宿的地方走,“离开这里后,我就找我爷爷,让我爷爷拨款资助这些小孩……我自己也偶尔会过来看看。
你知道吗?这些小孩都很容易满足,只要一本书,一支笔,他们就能高兴很久,非常淳朴可爱。”
姜航安静地注视着余海跃。
他想,或许余海跃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浑。
第111章
这个村子本来也不是旅游景区,基本没有外人会过来, 所以并没有宾馆或者酒店, 就连招待所都找不到。
之前余海跃过来是住在小学的教师宿舍里,这次也不例外。
问题在于, 宿舍只剩下一间。
本来还有另外一间空着,但不久前来了一名支教的老师,便让他住了。
望着房间里窄窄的单人床, 姜航脸色很不好看。
余海跃倒是一点都不介意,礼物他已经分完了,现在就剩下两个空箱, 把行李箱往旁边一丢, 他大大咧咧在床边坐下。
“坐会儿, 晚点带你出去走走。”
姜航一动不动,他就站在门口。
余海跃看了眼姜航, “怎么, 嫌弃?”
姜航摇头,他更糟糕的环境都住过, 并不是觉得这里不好, 他唯一在意的就是床……他并不想再和余海跃同床。
余海跃打量着姜航,很快明白他在想什么,调侃说:“你怕我晚上化身禽-兽上了你?”
“我只是单纯的不想跟你睡在同一张床上。”姜航又补了一句, “更不想在单人床上跟你同床共枕。”
一米宽的单人床,一个人睡尚且可以,两个女生挤在一起都难受, 何况两个男人。
“确实小了点。”余海跃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或者你想去小吉家借住?他家倒是有间空房间,不过地板下头就是猪圈,你有洁癖吧?能忍受?”
姜航:“……”
余海跃勾唇一笑,他定定地看着姜航,百分之百肯定姜航会进来。
果不其然,没等多久,姜航还是进了房间。
房间不大,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一张椅子,一个衣柜外加一张单人沙发,已经把地方塞得满满。
姜航在沙发坐下。
余海跃给姜航递了瓶饮料。
“谢谢。”
“客气了。”
刚才被一群小朋友围着,余海跃不好抽烟,现在有点犯烟瘾,他的手都摸到口袋里的烟了,但他的视线扫到旁边的姜航,又看了下这间不大的宿舍,到底没有拿出来。
算了。
再忍忍。
在房间里待了半个多小时,余海跃就带着姜航出门了。
这个村子四面环山,尽管政-府早早就出钱修了路,水泥路已经通到村门口,但因为没什么开发价值,这里没有动过一个地方,始终还保留着纯天然的景色。
原始的山林,巍峨耸立的高山,碧绿的河水,从山涧往下涓涓而流的小溪流……每一处都透着天然雕饰的美感。
置身里头,能够放松心情,觉得平静。
余海跃带着姜航沿着溪流往上走,走了两个小时山路,来到一个制高点,那里有一块大石头,悬挂在山峰之上,如果站在上面眺望,能够将整个村子收入眼底。
余海跃轻车熟路地爬上去,面对着峭壁悬崖,从容地站在上面,神情是难得的放松和舒适。
他回头看姜航,“上来啊。”
姜航并不恐高,但看着悬崖,心底也自然地升起恐惧,他皱眉看着余海跃悠闲的模样,忍不住提醒,“你小心一点。”
这如果掉下去,真的不是开玩笑。
余海跃脸上笑意更深了些,“你在担心我。”
“你不是废话,你如果掉下去,我也要负责的。”姜航往下瞥了一眼,又看余海跃还在往前走,忍不住叫住他,“你别动了!”
“我没事。”余海跃到底没有再往前走,而是在原地坐下,“你不上来吗?风景很好的。”
姜航靠在旁边的树干上,没理会余海跃。
撇开近在咫尺的悬崖不谈,站在这个山头风景确实很好,阳光洒下来,远处萦绕在山间的云雾逐渐散开,露出山峰本来的模样。
怪石嶙峋,有些石头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形成了各种模样。
余海跃点了一支烟,缓缓说道:“你看对面山头的那个石头,像不像一个人?”
姜航闻言,抬眸看过去。
“一点点。”
余海跃又问:“那边那个呢?你觉得像什么?”
姜航看了一眼,没认出来,“像什么?”
“猫。”余海跃回头看着姜航,“今天才发现原来你挺没联想力的,你平时作文多少分?”他摇摇头,语气很笃定,“肯定不高。”
姜航:“……我一般写论文谢谢,议论文只要观点明确,论据充分,论证合理就够了。”
余海跃笑着说:“你的反应告诉我,你的分数确实不高。”
姜航气得直瞪余海跃,虽然他没说错。
见姜航生气的模样,余海跃摆摆手,“好,不说了。”
他笑容满面的,摁灭烟头,将其丢到烟灰袋里,就双手往后枕着头,在岩石上躺下。
“对了,秦欢有没有跟你说过我?”
“提过一点点。”
余海跃来了兴趣,“他说我什么了?”
“你变了很多。”姜航说,“秦哥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吗?”余海跃轻声呢喃,他都快记不起自己以前什么样了。沉默一会儿,他又换了话题,问的很直白,“秦欢是不是喜欢萧默?”
“你问这个做什么?”姜航警告说,“你离萧默远点。”
余海跃坐了起来,又跳下石头,走到姜航面前,十分不解,“为什么你和秦欢都把我当成洪水猛兽?我昨天不是给你证明了,我虽然跟他们在一起,可从来没碰过他们。”
“萧默不一样。”姜航看着他,“他可没主动接近你。”
余海跃耸耸肩,“这点是真的。”
他想了想又说:“我只是对他比较感兴趣,没准备对他做什么。”
姜航说:“总之,你离萧默远点。”
余海跃挑挑眉,忽然说:“那我可以离你近点?”
姜航直接送个他一枚白眼作为回答。
晚上。
村里一般睡得早,刚刚九点多,就已经十分安静了。
余海跃和姜航待在一个房间里,余海跃倒是很自在,他已经洗完澡,现在就瘫在单人床上,靠在床头玩手机。
姜航则坐在沙发上,没有半点上床的意思。
十点钟,余海跃准备要睡了,他偏头看姜航,“你不上来?”
姜航听完话,抬眸看了他一眼,脸上的嫌弃明显。
“我在沙发上睡。”
余海跃上下看了他半天,“你这么大个人怎么塞进去这个单人沙发?你当你还是婴儿吗?”
“你不用管。”
余海跃的脾气不好,从来没人敢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他 ,惹他生气,如果对方不是姜航,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他的脸放了下来,话里也带上命令的口吻,“过来。”
姜航并没有动,他在回秦欢的信息。
余海跃一天都没犯病,本来心情挺好,可这会儿好心情全没了,他沉着脸,起身走到姜航面前。
“你是自己走还是我抱你?”
姜航皱着眉,“我说了,你别管我!”
余海跃没再说话,弯腰就准备抱起姜航。
上次是姜航完全没防备,这次他有防备,用手挡住了余海跃,“滚远点。”
余海跃看着他,眼神很冷,可嘴角却扬了起来,似笑非笑。下一瞬他就扭过姜航的手,用力钳制在胸前,同时弯下腰,直接将人扛了起来。
他对姜航说:“别动,隔音不好,吵到隔壁的老师,会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姜航被放到床上后,余海跃没再碰他,自顾自在床沿躺下,“好了,坚持一晚上,明天就走。”
姜航手腕被握出了淡淡的於痕,可见余海跃刚才有多用力禁锢他的手。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余海跃,差点忘了,这个人有病。
姜航没跟人睡同一张的习惯,更何况床太小,哪怕他已经尽量远离,还是跟余海跃有肢体接触,手、脚都容易碰到。
所以一晚上下来,他都没闭眼,直到黎明,他才受不了,睡着了。
—
姜航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一个男人怀里醒过来。
而且对方还是余海跃。
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余海跃抱着以后,姜航整个人都非常不好。
余海跃还没醒,但察觉姜航在动,他搭在姜航腰上的手便收的更紧了,只将人往怀里带。
姜航突然觉得自己的小腹被什么顶着。
“……”
同为男生,姜航自然明白早晨会有生理现象,他脸色难看,再忍不住,一把推开余海跃。床本来就小,他又用力,这一推,余海跃直接掉到了床下,发出“砰”的一声。
“艹!”
余海跃睁开眼,爬起来看姜航,“你发什么神经?”
姜航抿紧唇,没理会余海跃,从床上爬起来,摔门出去。
余海跃有点懵,他看着姜航的背影,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好像一直抱着姜航,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下-身……脾气渐渐消下去,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早上这件事之后,姜航再没有理会余海跃,看到他都是板着脸,离得远远的,警惕意味十足。
余海跃倒是识趣的没有提。
下午一点,两人返回y市。
送姜航到他家楼下,余海跃说:“再见啦。”
姜航点了点头。
八天假期后,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就出来了。
姜航对自己的成绩挺满意的,至少摆脱了倒数的行列,而且在萧默的帮助下,进步不少,从班级吊车尾跑到了中间阶段,年级排名也上来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余海跃的成绩。
余海跃的成绩很好,在年级能够排到前一百名,唯一拖后腿的是一科英语,英语一百五十分,他就考六十几分。
平白落下别人八-九十分。
他曾经真的以为余海跃顽劣不堪,没有任何的优点,之所以能在重点班,完全是靠市长父亲和那位大方的爷爷。
却没想到他是真的靠实力留在重点班的。
于是姜航对余海跃的印象又改观了一些。
—
姜航明白余海跃会改变,一定是有原因的,但他没问过,也没想去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他也不例外。
只是他没想到,余海跃会主动告诉他。
那天在余海跃家里,他所见的,然后又听了余海跃说的事,他开始能够理解余海跃的叛逆了。
父亲为了正大光明娶自己出轨的对象,伪造妻子出轨,又为了自己的形象,不惜用前妻的前途威胁孩子,让他出席自己再婚的婚礼……这是什么心理,什么样的父亲?
所以余海跃叛逆。
所以他自我放逐。
这份叛逆,这份玩世不恭,一是为了报复余父。
第二,也是为了报复自己。
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自甘堕落——他在借此惩罚自己。
余海跃在自责,他没有阻止余父伤害母亲,更保护不了母亲,觉得自己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