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我明白.....我知道这让您很为难,但李总能否看在我们合作那么多年的份上,卖庭深一个面子......”许庭深改拿笔,他扯过一张纸迅速地记下关键信息,突然笔尖一转,又把信息给划掉了。
“实在不好意思那么晚还打扰您,下周我请您吃饭,对不起。”许庭深说得口干舌燥,喉底像被火钳烤过一样,血腥味都涌上来了。他挂了电话,捏了捏鼻根,眼底已经干涩地流出生理眼泪来。
“庭深,你去睡吧,太晚了。”邱示君从卧室走出来,许庭深闻言抬起了头,他轻轻地笑一下说:“你去睡吧,我把手上这份报表算完。”
邱示君拧眉,他走到许庭深身边,把他手里的笔抽走,推着他的手臂说:“快去睡,别看了。”
许庭深一愣,他伸手道:“不差这十分钟,快算完了。”他掌心向上,掌心的纹路因为蜷手而皱起,邱示君伸出手,直接握住。
“......”
“去睡觉。”邱示君把许庭深拉了起来,手心相贴,攥着他就往卧室走。
许庭深懵了,他盯着邱示君的后颈,眼神甚至是飘忽的。直到邱示君按住他的肩让他坐到床边,他才回过神来。
“睡衣就穿我的吧,你快洗把澡睡吧。”邱示君用眼神指了指床上的一套睡衣,转身就要走。
邱示君的手腕被抓住了。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卧室灯光昏暗,只留一盏床头灯,幽黄的小光隐约投在白墙上,许庭深和邱示君的影子贴得很近。
“你睡哪儿?”
卧室里太安静了,以至于许庭深的声音太过清晰,恍惚中有种在耳边耳语的错觉。邱示君心头一跳,感觉到手腕处传来的莫名的电流刺激着他的神经。
邱示君咻然抽开手,许庭深的手落了空。
这一回,门被轻轻地关上了。许庭深转头看了眼床上的睡衣,他伸手拿了起来。邱示君和自己差不多高,但是比自己瘦,许庭深觉得,他大概穿不上。
但是他还是把衣服抖开,睡衣是纯棉系扣的,就是很简单的蓝白格。许庭深摸了摸,突然把衣服抱到怀里,领口有淡淡的洗涤剂的味道,还有——邱示君的味道。
许庭深忍不住闭上眼睛,手指越发收力,衣服在他怀里绞得越紧。
许庭深最后一次和邱示君睡在一起是十七岁的时候。那年高三,某一天晚上邱示君发短信给自己,说是和妈妈因为填志愿的事情吵架了,晚上来许庭深这儿混一晚上。
许庭深就答应了。谁知道这小子凌晨一点多才来,许庭深等他等的已经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敲窗户的声音,许庭深惊吓中仓惶抬头,就看见邱示君背了个,攀在他家窗台上对他笑。
要不是许庭深太熟悉邱示君,他魂都吓没了。
“你怎么才来?”许庭深给他开了窗,让他爬进来。邱示君卸下书包大喇喇地往许庭深的床上一躺说:“我不得等我妈睡着呀?谁知道她今天抽风了,到12点还没睡。”
“哎呀,我忘带睡衣了,把你的衣服借我穿穿呗。”邱示君一个翻身撑着脑袋对许庭深说。
许庭深走到衣柜前,他拉开门,转头说:“你自己挑吧。”
邱示君从床上下来,他窜到许庭深旁边,眼睛亮了亮。
“你衣服好多啊,怎么都是黑白灰啊?”
“......我也不知道。”许庭深拿了一套纯白的睡衣递给邱示君,邱示君没接,他掠过许庭深的手,指着某一套说:“给我拿那个。”
许庭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套蓝白格子的棉质睡衣,他妈妈帮他买的。
“新的啊?那算了。”邱示君拿到手里发现从未穿过,有些不好意思。许庭深推了推他的手说:“没关系啊,你想穿就穿啊。”
邱示君也不和许庭深客气了,他说了声谢谢庭庭,就当着许庭深的面换了衣服。许庭深看着他光洁的背,头一次有了异样的感觉。
“你又和阿姨吵什么呢?”关了灯,两个人头挨头躺在一张床上。许庭深微微转过头,黑暗中看不清邱示君的眼睛。
“就填志愿的事儿呗,我妈不想让我出国,说舍不得我。”邱示君说到这个就叹了口气,许庭深心莫名一紧说:“你去哪儿?”
“想去美国。你不也要出去吗?”
许庭深好半天没说上话,他之前以为邱示君不会出去,结果没想到他是认真的。这样一来,俩人就离得更远了。
“我们要分开了。”这句话要许庭深说出来,叫他很难受,他心里难舍难分,又无奈又无力。
“是哦......我们从小到大都没分开过。”邱示君也有些怅然若失。他伸出手握住许庭深的手腕转头说:“没关系,现在通讯那么发达,我们还是能随时联系。”
许庭深的手腕发烫,心里更是被泼上了一锅热油,快把他烫伤。
不一样的。就算是能天天打电话,发消息,也比不上见一面。
邱示君站在阳台上抽烟,外面的天浓稠得发黑。邱示君指间的星火一亮一灭。他毫无睡意,就连哈欠都没打过。
胃又开始隐约作痛,邱示君伸手按了按,眉头紧锁。他爸跑了,人间蒸发了。留下那么大一摊烂摊子,他连帮他爸擦屁股,要从哪儿开始都不知道。
他读书的时候,数学就一塌糊涂。同班同学跑去国外都学个金融、商管之类的,独独他跑去学音乐,他爸当时就拍桌子说:“不务正业!”
他在音乐上确实有些天赋,他老师说他所有的天赋都给了音乐,所以才会在别的方面,一窍不通吧。
他没想到许庭深那么快就会来帮他。他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周围的朋友一定都会知道,要传到许庭深的耳朵里是很快的。
邱示君想到许庭深坐在石阶上等自己的样子,他又狠狠地抽了口烟。
“示君,示君?”邱示君听见有人在喊,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许庭深蹲在他身边。
“去床上睡。”邱示君昨晚在沙发上凑合了一晚,整个人蜷成一团,就露出个脑袋。
“.....唔....”邱示君的腿被压麻了,他翻一个身,腿就疼得抽了筋。他痛苦地呻吟了一下,许庭深紧张地问:“怎么了?”
“腿抽筋了。”邱示君说的断断续续,表情的痛苦是真的。许庭深二话不说,掀开被子,握住他的小腿就替他按摩起来。
许庭深的掌心温热,他动作轻柔,一下一下地从小腿揉到脚踝。邱示君感觉疼痛被缓解了,他微微垂下眼,只能看到许庭深的眉眼。
“好了,没事了。”邱示君先行把腿收回,他面露尴尬。许庭深抓了下被子,也没多说,撑着沙发柄站了起来。
“早饭在桌上,你起来了自己吃吧。”许庭深捞起大衣搭在手臂上。
邱示君目光一紧说:“你去哪儿?”
“工作。”许庭深没说是为了邱维元的事,他已经穿好了鞋,拉开门把手准备出去。
“等等!”邱示君忙不迭从沙发上跳下来,腿本就抽着,这下更疼了。
邱示君一拐一拐地走到电视机前,拉开低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沓纸说:“我家的房产证.....我妈那儿我不放心给....要不你替我保管。”
邱维元这次涉及的金额数高达上亿,公司破产,欠下的工资数额也是一笔巨款。昨天已经有人在公司楼下拉大字幅,自发游行声讨。
邱示君绝不放心他妈处理事情的能力,早早地就留了一个心眼。
许庭深倍感意外,他没伸手,抬眼看着邱示君。邱示君的眼底黯了黯。
“庭深,能麻烦你吗?”
许庭深盯着邱示君看了很久,看到他自己的指甲都忍不住嵌进肉里。
“好。”许庭深伸手接了过去。
邱示君垂眸,心里五味杂陈。许庭深转头踏出去一步,又被喊住。
“谢谢你,对不起。”
许庭深拿着房产证的手背青筋凸起,他竭力隐忍,才僵硬着说:“为什么道歉。”
邱示君把脸瞥过去,许庭深走上前,又问了一遍:“为什么道歉?”
邱示君慢慢地把脸转过去,他如鲠在喉。
“对不起,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还动手打了你.........”
“不需要。”许庭深说话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掠过邱示君的脸,他的眼神十年如一日。
被爱的人不需要道歉。
趁着邱示君还惊诧的时候,许庭深已经转过了身。
邱示君盯着紧闭的门,心里突然后怕,他比自己想象地还要依赖许庭深。
许庭深拉开车门上车,他的指腹摸过房产证,他拉开包的拉链,小心地把它放好。许庭深发动车子,往约好的地点开。
他爱的人此时入地无门,枯鱼涸辙。他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第十四章
“李总。”许庭深推开茶室的门,他还是折回家换了身熨好的大衣,遮掩颠簸的困顿,让自己看上去并不狼狈。
李言成手执着紫砂壶,拿了一个空杯斟上茶。许庭深在对面盘腿坐下,他优雅地摘掉黑色皮手套,并且对折放在一旁。
“喝茶。”李言成用眼神示意,许庭深顺从地端起来品了一口。
“这是明前龙井?”
李言成顿时眼睛一眯,他双手撑在茶桌上,人微微往后仰。
“这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确实不一样,这年轻一辈中,也就庭深你,最让我看得上。”
许庭深放下茶杯,他双手交叠十分谦逊地说:“李总太抬举庭深了。”
李言成大手一挥说:“猜一下,这大概是什么年份的龙井?”
李言成这人就好这口,明明是做生意的,却老是想要裹着一副文化人的外衣。字画、古董、茶叶他没一个不捯饬的。
许庭深用大拇指的指腹摸了圈杯沿,他又拿起来凑近闻了闻,再尝一口,放下杯子后他慎重地想了想说:“我猜是2014年的,大概五万块一斤左右。”
李言成马上笑开了嘴,他拍拍手朝许庭深比了个大拇指说:“看看,一字不差。”
许庭深也迎合着勾了勾嘴角,手指在杯身上轻敲。
他今天是来求人的,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
“李总。”许庭深主动开口,他声音不卑不亢,他拎起一个实木箱子放到桌上。那实木盒子不是很大,但很沉,外头裹了一层素雅的织布。
李言成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他用手去拿食盘里的点心,他掰了一半往前送了送说:“庭深,吃吗?”
许庭深心里一沉,但面上没有显露。他好脾气地笑笑说:“李总,庭深想请您帮个忙。”
说罢,许庭深又把实木盒往前推了推,李言成连眼睛都没眨。他哦一声,然后低头自顾自地吃起点心来,他的吃相并不好看,点心又是酥皮豆沙饼,咬一口,酥皮就稀稀落落往下掉。李言成眉头一皱,一心开始清理掉在裤子上的酥皮渣子。
许庭深的一只手放在腿上,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又很快放开。等到李言成吃完,他又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起了手指。他一根一根擦,擦完左手又去擦右手。期间,许庭深一声未再催促。
“维元这次涉案的金额数量是我公司一年的净利润还翻十倍。庭深,就凭你我,连杯水车薪四个字都谈不上。”
李言成又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许庭深垂目盯着茶桌边缘看,他看了很久慢慢抬起头说:“我明白。我也没打算逞能。我现在就想先把在职员工的工资结了,还有媒体这块,想请李总帮忙。”
李言成挑了挑眉,话锋一转道:“你怎么对这事那么上心?”
许庭深抓紧了裤子布料说:“....我们两家是世家。”
李言成意味声长地哦了声,突然抬手去解那块包好的布。许庭深瞧见他的动作,心里一动。
李言成的目光在看清盒子里的东西后,明显一变。他目光紧缩,仿佛是要将它看穿。
许庭深屏息凝神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小许,这块翡翠你花了多少钱?”
许庭深出了茶室回到车上,他把身体往后靠,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眼底干涩,眨眼都疼。许庭深转头去摸包,他拉开拉链,找出眼药水给自己滴上。
药水浸润他布满红血丝的眼底,他困难地眨了眨,药水滴下来像是眼泪。许庭深发动车子,刚准备开出停车库,手机响了。
“喂?爸,怎么了?”许庭深听了两句,背脊瞬间挺直了。他匆匆挂了电话就往家里赶。
许庭深刚一到家,他爸就面色凝重地望着他,他刚要开口,许昌昀先发制人。
“你去见李言成了?!”许昌昀的声音掷地有声,听得许庭深脚步一滞。他抬头看向他父亲点了点头。
“唉,你去找他那种人干什么?!”许昌昀生气地伸手指向许庭深,许庭深咬了咬嘴唇没讲话。
“是不是为了邱家的事。”许昌昀撑着沙发扶手坐下,许庭深还是低着头不说话。许昌昀无奈地叹口气,声音轻缓了些。
“庭深,过来。”许庭深低头走向许昌昀,许昌昀拍了拍沙发让他坐。
“庭深,邱家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同圈的人都巴不得躲得远远的.....我知道,你和君君要好.....爸爸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况且君君还救过你......”
许昌昀的话叫许庭深的心一拧,他突然打断说:“当时青海地震,他怎么也会去?”
许昌昀看了他一眼说:“你妈妈看了新闻急得要死,像只无头苍蝇,她自己打电话给君君的,我后来说了她,去找人家孩子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