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势很足,“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浪费精力,打赢了比赛,你爸爸们好吃饭!”
楚喻站在后面,啧啧两声,拉了拉陆时的衣袖,“梦哥挑衅的水准,比你还差了一点。”
陆时没回话,脱了外套,扔给楚喻拿着。
临走前,还动作极为自然地摸了摸楚喻的耳朵,“认真看,只能看我。”
楚喻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昨晚上自己看电影时,夸男主角打篮球帅这事情,还没过。
他揉了揉被摸痒了的耳朵,小声回话,“是是是,只看我男朋友!”
楚喻以前见过陆时打篮球,还不止一次,所以才开场,他就发现,陆时的打法风格跟以前很不一样,又凶又猛,带球过人的时候,甚至还有点刻意炫技的意思。
等在篮下跃起,单手扣篮,风掀起衣摆,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线时,更是达到了顶峰。
楚喻发誓,他听见了无数女生低低尖叫的声音。
又有点忧愁。
明天,他男朋友的课桌上,苹果是不是会堆不下?
一场打完,楚喻他们班赢了,梦哥朝D班的人,比了一个标标准准的中指,又拎着饮料瓶,吆喝着去食堂顶楼的自助餐厅吃饭庆祝。
楚喻被陆时抵在了墙角。
室内运动场的背后,根本就不会有人过来。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声。
才打了球满场跑,陆时体温灼烫,身上的气息更是铺天盖地一样罩过来。
汗水顺着额头,润湿眉尾,让这一刻的陆时,拥有难以形容的性感。
楚喻觉得自己闻着味儿,就有点儿受不了了。
偏偏陆时还凑近了问,“我打球好看吗?”
背后是冰冷的墙砖,楚喻却觉得,一点降温的效果都没有。陆时嘴唇凑近的那边耳朵,开始发烫,紧接着,这份热度扩散、蔓延,麻了他半边身子。
楚喻喉口发干,在陆时专注的视线下,勉强集中注意力,“好看。”
“比电影里的那个人,更好看?”
这口醋是不是吃的太久了一点?
楚喻回答,“你更好看,你扣篮的时候,特别帅。”
他没说假话。
陆时打篮球,因为有练格斗的底子,十分矫捷灵活,假动作一套一套的,对手完全摸不准下一秒他要干什么。
身形瘦削,但比例极好,露出来的手臂上,覆着薄薄的一层肌肉,里面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爆发力。
三步上篮时,少年脚下仿佛踏着风。
真的很好看,也很厉害。
陆时这才满意,往后退了半步,“嗯。”
等对方的气息被冷风冲散,楚喻深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舔舔嘴唇,说不清自己刚刚是在期待什么。
下午有老叶的语文课。
因为中午赢了球,班里都有些躁动。
马上就是月考,老叶很紧张,特意拿了五分钟出来,给他们灌鸡汤。
“同学们,月考嘛,不可怕的。少年人嘛,就应该有‘凤凰上击九千里,绝云霓,负苍天’的气概。这句话出自《宋玉对楚襄王问》,有兴趣的同学可以记一下,放作文里,阅卷老师看了肯定眼前一亮。”
他把句子写在黑板上,又搁下粉笔,“我继续说。或者,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唔,这句话也可以记一下,好词好句。
反正啊,少年人,一次失败,两次失败,都是不可怕的。你们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去翻盘……”
楚喻也在听。
大概也就一个月前,他听见“期中考”这三个字,还会烦躁,心里堵得慌,央着陆时带他出去随便玩儿什么,转移转移注意力。
但现在,那种难受,好像也不剩多少了。
他想,他可能就是天生父母缘薄,比如他还没出生,他爸爸就出意外去世了。
楚喻又想起小时候,特别想去一趟游乐园。但兰姨担心不安全,不带他去。
他难过了几天,也就算了。
不是不想去了,也不是不喜欢游乐园了,只是算了。
他努力过,他妈妈还是没有多看他一眼,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人都是会习惯的,被放弃也是一样,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也就算了。
他学会了不再抱有任何期待。
挺好的。
楚喻拿出一张印花草稿纸,翻翻找找,没找到笔,干脆伸手从陆时桌上,捞了一支过来。
铺平了纸,开始画画。
站讲台上的老叶又板书了两句诗词名句,转过身,视线忽的一定,“罗嘉轩。”
梦哥低着脑袋,没听见。
还是旁边同桌给了他一肘子,梦哥才茫然抬头,小声问,“你戳我干嘛?”
急的同桌一个劲儿猛指老叶。
老叶笑眯眯的,“罗嘉轩同学。”
梦哥这才后知后觉地站了起来。
“上课玩儿手机,看什么呢这么激动?你要是不给老师一个说法,你那手机的归宿,就只能是我那个带锁的抽屉了。”
梦哥正第不知道多少遍地看那部漫改电影,手机是万万不能上交的。
他摸摸后脑勺,“老师,其实吧,吾、吾自幼酷爱网上冲浪,只因……只因、只因五行缺水!”
楚喻正在草稿纸上画画,听见梦哥这句,笔下的眼睫毛直接飞到了头顶上。
他朝梦哥投去瞻仰的目光,“我日,五行缺水?”
楚喻憋笑憋得肩膀打颤,拽了拽陆时的衣服,小声道,“梦哥简直是金句boy!”
老叶颔首,“不错不错,这位同学有急智,坐下吧,手机扔抽屉里,就别拿出来了。我们刚刚讲到哪儿了?来同学们,继续继续……”
楚喻受到了梦哥的启发,没心思画画了。
他搁下笔,托着腮想了一会儿,又提笔,在纸面上写,壹、贰、叁、肆、伍、柒。
换一行,又写,八、九、十一、十二。
然后把纸推给陆时看。
陆时正在解一道题,分心看楚喻写在纸上的字。
楚喻怕他看不懂,超小声提醒,“快看快看,我命里这些都有,唯独缺了什么?”
一双眼满是期待地看着陆时,着急地想把答案塞进陆时脑子里。
陆时看完,摇头,“缺了什么?”
楚喻好急啊!
他快声道,“再看看,再多看两眼,找找规律!看看,缺什么?拿出你考年级第一、拿竞赛一等奖的智商来,我相信你的洞察力!肯定可以——”
说到这儿,楚喻突然收声。
他抬头,对上陆时的眼睛,看出了里面清浅的笑意,
日,逗我!
楚喻瞬间炸毛。
陆时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嗓音轻哑带笑,“嗯,你命里缺我。”
第63章 第六十三下
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了老叶的多番叮嘱, 一整天, 每堂课开始的几分钟,任课老师都会先来一段鸡汤。直接灌给你,不听也必须得听那种。
等吃晚饭时, 章月山看着菜单上的瓦罐茶树菇炖鸡汤, 迅速别开脸,嫌弃, “今天被灌太多了, 这两天我都不想看到‘鸡汤’两个字!”
“我也是!”
梦哥又奇怪,“不过到底怎么回事,老师怎么一个个的,全都开启了心灵鸡汤模式?而且都一套一套的,不带重样!我这一天听下来,有种我抬手能缚苍龙、低头写卷子能拿满分, 只要我练一个暑假,转个眼就能辉煌挺进NBA,要是今天做不到,明天肯定能行的瞎几把自信!”
李华开口,“因为隔壁学校出事了。”
楚喻正凑着脑袋, 看陆时手里的菜单,愣了一下, 有点不好的预感, “出什么事了?”
李华嘴里的“隔壁学校”, 指的是三中, 就跟嘉宁私立隔了几条街,在一个区里的。
因为这一片满打满算就他们两所中学,所以相互称呼对方为“隔壁的”。
“我一个初中同学在那里念书,悄悄透露说,开学到现在,已经死了三个学生了。一个是上早自习猝死的,一个是跑操的时候倒地上,送医院抢救无效。还有一个是模拟小测验没考好,半夜去学校废弃教学楼,跳楼死了。”
一时间,几个人都静下来,没说话。
也说不清到底什么感觉,就觉得有点冷。
楚喻一点也不想离死亡这么接近。
李华继续道,“这些事全都压着的,我们没听见消息,但老师肯定都知道。我估计应该就是这个原因,老叶他们,才变着方儿地给我们灌鸡汤,就怕我们学习压力大,或者没考好心态崩,直接来个跳楼什么的。”
他这话说完,几个人的视线,纷纷转向了正在剥花生的方子期,十分统一。
方子期捏着花生,动作顿住,有点怕,“干嘛干嘛,你们看我干什么?想要我教你们怎么剥花生?”
章月山担忧道,“学委,你……心情还好吗?”
方子期翻了一个白眼,花生抛上半空,落进嘴里,“你们都在想些什么惊悚事件?看看我,我是那种会跳楼的人吗?是那种会在自习室或者操场猝死的人吗?”
梦哥也一脸担忧,“是。”
方子期:“……”
他又看向楚喻,“校花,你觉得呢?”
楚喻想起方子期以前看成绩单笑到面瘫,以及太拼了被抬出自习室的英勇事迹,也有点怕。
“我也觉得,有极大的可能。学委,你一定要保重啊!”
方子期:“……”
正好点的菜端上来,几人都饿得不行,飞快盛饭夹菜。
楚喻眼疾手快,先帮陆时抢了两块梅花排骨。
章月山问方子期,“学委,说真的,我刚开学,以为自己学习已经够拼了,见了你才知道,我他妈还差得远。你说你干嘛这么拼啊?”
这问题,方子期还真没想过。
他咬筷子,“大概是,怕自己以后会后悔?”
理了一下措辞,“我是觉得,一个年纪做一个年纪的事情,我现在除了学习,好像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既然要做,就好好努力。说实话,我挺害怕等我三十好几的时候,再回头看,才后悔自己高中三年没拼一把好好学习。”
梦哥啃排骨的空隙,比了个大拇指,“学委深刻!”
他想起来,“对了,今天跟学委一起组队上厕所的时候,碰见D班那几个棒槌了。昨天把他们打得心服口服,见了我和学委,还知道自觉让路了!”
大家的话题又转到了昨天的篮球赛上,梦哥巴不得好兄弟们全都体验到打球的快乐与激-情,大家一起挺进NBA!
楚喻心不在焉。
脑子里念头转来转去,没个分明。
吃过饭,梦哥兴致高涨,拉着章月山他们直奔篮球场,说是要进行运动消食。
楚喻和陆时两个人先回教室。
街道两旁的行道树没剩几片叶子,光秃秃的。
商铺早早地把圣诞树立了起来,玻璃上也贴满了“新年快乐”,五颜六色的灯串闪闪亮亮,气氛热闹,驱散了冬天的肃杀。
楚喻手揣在衣服口袋里,捏着暖手宝。
他还在想刚刚方子期说的话。
“在想什么?”
听陆时问,楚喻没瞒着。
“大概是忽然发现,大家其实都活得特别明白。比如祝知非,比如石头,比如学委。”
“然后?”
“然后我就发现,我自己活得不太明白。”
楚喻有点糟心。
面对着陆时,他也没什么好掖着藏着的,“我以前活得跟在梦里一样,懵懵懂懂,茫茫然然,一天傻乐。后来找到了一个目标,努力学习了一段时间。再后来、再后来,这个目标塌了。”
他停了两秒,继续道,“我现在,不想为着什么所谓的目标去竭尽全力。可是,也没办法回到以前那样了。”
看清了什么是真实,想要重新回到以前的懵懂迷茫和傻乐,也不太可能。
楚喻没意识到,他无意识地在寻求陆时的建议。
从小到大,他身边就没个长辈教导他、指引他。兰姨只能照顾他的衣食,多的不能干涉。楚喻自己迷迷糊糊地长大,没有长歪,已经算很不容易。
他身边的朋友,未成年飙-车的、吸大-麻的、通宵混趴体的、酗-酒的、感情关系稀烂的,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完。
楚喻因为爱惜自己的脸,觉得飙-车翻车了会伤脸、吸大-麻和熬夜酗-酒都会导致皮肤不好,没人长得比自己好看因此拒绝谈恋爱。
所以一样没沾。
但现在,他有了陆时。
男朋友,是比其他关系,都要更加亲密无间的关系。
楚喻心里,下意识地在依赖陆时。
陆时察觉到了。
他走在楚喻身边,帮他挡着风,没有多说,只道,“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楚喻诚实摇头,“没有。”
在此之前,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消化、去承认,他的妈妈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放弃他、并且再不会将他的努力看进眼里的事实。
直到最近,他才逐渐找到了平衡。
再看周围的同龄人,每一个都特别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要怎么做,楚喻就有点心急,还有点茫然和焦躁。
陆时抬手,捏了捏楚喻的后颈,“慢慢来,总会知道的。”
被揉弄地泛痒,楚喻缩了缩脖子,偏头去看陆时。
少年的语气轻描淡写,又透出强大的笃定。
楚喻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慢慢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