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为止所有的人生,都像是卷在烂泥里。
没管自己松垮的睡衣,楚喻跪坐在沙发上,努力伸手,抱着陆时。
陆时贴了楚喻的耳朵,“心疼我了?”
脸埋在陆时脖子里,楚喻闷声闷气地回答了一句,“嗯,心疼了。”
听见这个回答,陆时没说话。
他垂下眼,看着地毯上两人重合在一起的影子——
心疼我才好,越心疼,就越舍不得离开我。
楚喻一连跟着陆时在A市住了一个多星期。
天气太冷,他不爱出门,就缩在酒店里,看漫画打游戏,时不时跟杨雨潺聊聊两个项目的进展。有时候遇见不懂的,或者想不通的,就打电话去骚扰他哥他姐。
楚暄和楚晞被弟弟突然的好学精神震到了,惊喜之余,又纷纷转了一大笔钱在楚喻账上。
楚暄还问楚喻,是男人,都要有自己的座驾,有没有看上什么车,有看上的,马上就给他买。
楚喻想了想,问他哥,“我能不要车,直接折现吗?”
知道楚喻最近在捣鼓投资的事情,楚暄没多说什么,“行,不过要是赚钱了,该给的分红绝对不能少!”
“当然!”楚喻一口应下,“我努力,尽量不亏太多!”
与此同时,陆时的布线也逐渐开始收拢。
先是有新闻爆出,在A市城郊的一座桥下,发现有尸体封在水泥中,被铁索捆在桥墩底部。很快,又爆出这起事件与方家有关。
最后,经过DNA匹配,确定死者为江姓女子。而警方在水泥上,发现了一枚指纹,经过指纹库核对,这枚指纹属于方薇云。
陆老爷子和陆绍褚匆匆赶回来时,事情已经纸包不住火,闹得满城风雨。圈子里外,无数双眼睛都盯着陆家。
陆时靠墙站着,低着头,没说话。
保养得宜的陆老爷子坐在沙发上,气急,“为什么会有警-察埋伏在那里?查清楚没有,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绍褚从下飞机开始,手边的事情就一团乱,他心里憋着躁怒,但又不能发出来,表情也不太好看,“问了,情况不清楚,消息应该是从方微善找来做法事的大师那边泄露出去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捅到警-察那里去了,将将好,方微善被抓了个正着!最大的问题,是印在上面的指纹被发现了,这下好了,想洗脱罪名都洗不了!”
说到这里,陆绍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时,把没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
陆时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现在你们准备怎么办?”
陆绍褚回答,“还能怎么办?这件事,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反正罪名绝对不能落在方薇云头上!”
他又朝陆时道,“陆时,我和你爷爷都没想到,方薇云竟然会是这样的人!竟然会——”
他像是说不下去了一般,重重叹了声气。
陆时冷眼看着他们演戏。
等陆绍褚再提脱罪时,陆时才开口,“方薇云脱了罪又怎么样?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没有人是傻子。就算保下了方薇云,所有人还是会知道,陆夫人方薇云是杀人凶手。”
听出了陆时话里的意思,陆老爷子点头,“陆时说得很对。粉饰太平并非上策,陆家容不下有这样坏名声的女人!绍褚,当断则断。”
陆绍褚想到了跟他一起回来的伊蕊丝。
比起之前的那些女人,这个伊蕊丝很合他的心意,如果没了方薇云——
陆绍褚依然表现地很犹豫,“毕竟多年夫妻情分……”
“绍褚,是陆家的颜面重要,还是夫妻情分重要?这事情,是方薇云亲手埋下的祸根!如果当年处理干净——”
意识到这样说不适合,陆老爷子又改了口风,“如果当年我们就知道这件事,把方薇云交出去,处理干净,这事根本就连累不到陆家!”
没人注意到,陆时嘴角,勾出了一丝冷笑。
听到这里,陆绍褚才像是痛下决心一般,“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有陆家在背后使力,这个案子没过多久,就走完了流程。
审判当天,陆时就在现场。
方薇云戴着手铐,面无表情,双眼呆滞,全不似平日里的精致得体,全程对外界的声音没有反应。
直到判处死刑的最终结果出来,审判锤落下的瞬间,方薇云才抬了抬头,视线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离开被告席时,她视线漫无焦距地扫过各种人脸上的表情,又突然定住。
陆时就坐在旁听席的倒数第二排。
他穿着黑色羽绒服,里面是白色毛衣,因为相貌气质极为出众,即便周围人来人往,他静静坐着,也非常惹眼。
方薇云停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时。
陆时回视,目光不闪不避。
突然,方薇云像是想起了什么,踉跄地往旁听席走了两步,旁边法警的呵斥声她都仿佛没听见一般,直直盯着陆时,嘴唇动了动,“是你……是你动的手!是你!”最后两个字的嗓音极为尖利,刺得人耳膜生疼。
陆时坐在原位,没有动,神色一丝变化也没有,眼里俱是漠然。
法警伸手扯住方薇云的胳膊,一个不防,被方薇云大力挣开。
她往旁听席冲了两步,“我知道,都是你做的!是你做的!你这个杂种,是不是你做的!”
不少人都被她骤然爆发的情绪和音量吓了一跳。
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空隙,陆时对上了方薇云满是疯狂的眼睛,轻声回答她的问题。
“是我。”
方薇云看懂了。
她激烈地挣扎起来,神情扭曲地想要冲上旁听席,却被法警两下制住,牢牢地压在了地上,手铐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喧闹中尤为清晰。
陆时最后看了一眼方薇云,起身离开。
酒店里,楚喻跟魏光磊远程打了几把游戏,又忍不住看了看时间。
已经晚上八点了,陆时还没回来。
楚喻知道,今天开庭。不过按照时间来算,最后判决早就已经下来了。中间有陆家施压,绝对不会出岔子。
但陆时还没回来。
耳机里,魏光磊在问,“小少爷,要不要再来一把?这把肯定能赢,要是又输了,我石头两个字倒过来写!”
“头石?还不如叫头铁算了,你这水平,竟然比我还菜。”
楚喻放不下心,“先不打了,陆时还没回来,我打个电话问问。”
刚从游戏里切出来,楚喻的手机先响了起来。
陆时打来的。
“陆时?”
对面没人说话,只有急促的喘气声。隐隐还有车辆鸣笛,以及野猫的叫声。
“陆时,你在哪儿?”
然后楚喻就听见,听筒里,传来了低低的笑声。
和平时不一样,陆时的笑声很哑,却又藏着不太确切的哽咽。
楚喻一听,眼睛就酸了。
他按了按眼角,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动不动就有点想掉眼泪。
这样不行。
“楚喻,她被判了死刑。”
仿佛乌云破开。
楚喻跳下床,赤脚踩地上,去找鞋子穿,“嗯,我知道,方薇云被判了死刑,她以命偿命了。”
克制着不让声线带上哽咽,楚喻加快语速,“你现在在哪里?给我发个定位过来,我来接你。”
他不放心陆时的状态。
“嗯,好。”
总觉得陆时声音不太对,楚喻追问,“你刚刚……在干什么?”
“打了一架。”
楚喻的心又提了起来,“受伤没有?”
“手上被割了一刀,不深。”
“被割了一刀?”楚喻套上外套,“我日,你等我,我马上来!”
他一边往外走,又一边朝电话里说话,语气挺凶,“把伤口捂好,不准流血知道吗,你的血,都是我的!”
陆时轻笑,“好,都是你的。”
等楚喻打了辆车,照着陆时发过来的位置赶到时,不过半个多小时。
狭窄的巷子,隐隐有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野猫的叫声。
布满苔藓的墙边,陆时正懒散站着,外套拉链没拉,露出劲瘦的腰线。
远远的路灯照来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
楚喻往前走了两步,就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气味。
陆时的血的味道。
饥饿感和食欲瞬间从喉口翻腾起来,楚喻感觉到自己脊背开始发热,手脚却有些发软。
他继续走近。
陆时就像周身俱是防范的猎豹一样,察觉到动静,敏锐地看过来。
确定来的是楚喻,那股锐利的气场蓦地又散了个干净。
站到陆时面前,楚喻把手里的碘伏绷带递给陆时,“伤口要不要包扎一下?”
陆时接下来。
借着微弱的光,能看见陆时手掌心上被利刃划了一道血口。楚喻靠着贫瘠的经验,目测伤口应该不是很深。
陆时动作熟练地把伤口处理好,右手拿白色绷带,绕着左手掌心一圈一圈缠缚。
拉紧,他低头,牙齿咬住绷带,用力,“呲”的一声,绷带被撕开,陆时顺手又打了一个不太漂亮的结。
他这几个动作做起来半点不生疏,有点好看,还有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
包扎好,陆时把缠着雪白绷带的手伸到楚喻面前,给他看,“包好了,没流多少血。”
他眼底微红,有血丝,想起楚喻说的那句“你的血都是我的”,又添上一句,“少不了你的。”
楚喻点头。
巷子里风卷过去,空荡又寂寥。
楚喻嗅着空气里还没散的血的气味,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屈起手指,陆时碰了碰楚喻的唇角,“饿了?”
“嗯,饿了。”
“想咬哪里?”
话音刚落,陆时就全然没有任何防备的,被楚喻推得连退两步,背靠到了墙面上。
楚喻没回答,衔着陆时的薄唇,轻轻用力,就咬开了一点破口。
血溢出来,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开。
楚喻开始吮吸,甚至没有故意去克制本能,衔着陆时的唇,吸地很用力。
“嘶——”
陆时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但这种痛感,却把雄性追逐刺激的基因勾了出来。
甚至心底长年累月积压的躁郁,都有了些微的缓解。
陆时手搭在楚喻臀上,拍了两下,哑声道,“乖,再咬深一点,哥哥受得住。”
第75章 第七十五下
楚喻深思迷乱间,仿佛回到了学校的玻璃温室。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 雨水连绵不断地沿着玻璃墙往下流淌, 如同帷幕般隔绝所有。
他衔着陆时的肩膀, 迟疑着不敢用力。
陆时却耳语,“乖,咬下去。”
记忆里第一次吮吸鲜血的巨大欢-愉和满足感,又在这一刻被重新唤醒,在身体深处轰然炸开。
楚喻觉得一股燥热沿着脊背往上窜, 他开始不自禁地颤抖、发软,甚至站都站不住。
唯有牙齿用力衔着陆时的薄唇, 舍不得松开半分。
察觉到嘴唇上传来的刺痛愈加明显,怀里的人跟没了骨头似的, 陆时放松了靠在墙上,把人托在怀里, 满足地低叹。
楚喻眼神不太清醒, 他松松攥着陆时的外套, 含糊地喊陆时的名字,神态、动作、嗓音, 都透露出遮掩不住的深深依赖。
陆时极为享受。
他需要这样隐秘又独一无二的依赖, 这是他憩息的所在,是他紧紧攥在手里决不可失去的光。
旁边的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楚喻思维回笼,微红着眼角,“什么声音?”
他鼻音很重,说完话, 又忍不住用舌尖去舔-舐陆时唇上溢出的血液。
“一只猫,看了很久了。”
楚喻动作一动,他小心抬起头,果然看见一只黑猫蹲在墙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它、它看了多久了?”
“从你把我压在墙壁上亲咬开始。”
楚喻跟明黄的竖瞳对视,再被夜风一吹,稍微清醒了一点。
见楚喻站直,陆时用指腹划过楚喻的眼尾,又慢条斯理地低哑着嗓音说话,“舒服的眼泪都渗出来了?哥哥的血这么好喝?”
尾音很轻,语调稍稍扬起,连周围的空气都被卷起了涟漪。
楚喻不知道第几次这么想——这男的真的太特么要命了!
他伸手,直接把陆时的嘴捂住,闷闷道,“你、你现在别说话。”
想把话说得再凶一点,但他语气绵软,跟撒娇一样。
说完,楚喻又补了半句,“我本来就有点腿软站不稳,听你这么说话,更软……更、更站不稳了。”
当然,不只是腿软站不稳,还有些别的反应,但他不好意思说。不过两人离得这么近,估计陆时也已经发现了。
楚喻眼神乱飘,对上陆时的眼睛,又忽的定住。
陆时的眼睛长得很好看。
双眸很黑,睫毛也长,双眼皮顺着眼形划过去,眼尾狭长又漂亮。
平日里,里面都是冷戾淡漠,但今天,却仿佛融化了的清潭一样,甚至缀着几点笑意。
楚喻看着这双眼睛,没克制住,凑过去,轻轻在陆时淡薄的眼皮上落下亲吻。
他男朋友,直到现在,终于稍微轻松、开心了一点。
第二天上午,陆时放在床头的手机响起来。他下床,去套间外面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