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后一次聊天还停留在他生日的那个晚上。
顾礼洲说完生日日期又改用语音回了两句。
“嗯,你早点休息。”
“晚安。”
钟未时咬住小毯子,温柔缱绻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来来回回响了好几次。
他从碰见顾礼洲的第一天起就觉得这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巨好听,越听越觉得……
啊!——
睡不着了!
钟未时扔下手机,脚丫子在空中蹬了好几下,最后不得不起床去浴室冲了个凉水澡才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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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那根红绳是不是真的开过光,钟未时觉得戴上它之后,运气真的变好了一些,继太监总管那个角色之后他又接到了一个超过10句台词的角色。
而且是个每天都在上千平方的别墅里醒来的有钱人。
“臭女人,你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睡着我的床,花着我的钱,居然在外边勾引别的男人!还把男人引到家里来了!”
“说!到底是谁!是不是跟你一起搭戏的小白脸!?”
钟未时的指尖捏着一根头发,双目赤红,气势十足。
“你误会了,我和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关系,这也许是保洁阿姨不小心掉的。”顾礼洲一手端着咖啡,右手捏着剧本,懒洋洋地念道。
“你放屁!”
这个气吞山河的“屁”字把顾礼洲的刘海都吹起来了,他闭眼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瞅了一眼咖啡,也不想喝了。
放下剧本,叹了口气,“哎,我说你能不能收着点情绪,你这都快成喷泉了。”
钟未时又按照自己的想法演了一遍。
“这回很不错啊,像个正常人了。”顾礼洲鼓鼓掌。
钟未时一皱眉,“但是导演一直说我演的不够声嘶力竭呢,让我好好向咆哮帝学习,吼出让观众印象深刻的那种喷射式效果。”
顾礼洲扶着额头,“感情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光靠吼有什么用。你们导演太不靠谱。”
钟未时新接到的是一部时装网剧,名叫《婆婆遇上俏媳妇儿》,听名字就知道讲的是家庭伦理,情情爱爱,总之要多狗血有多狗血。
顾礼洲大致地扫了几页内容,发现从主角到配角,真是没一个正常人。
导演也是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的小腊肉,对于拍摄没什么经验,排场倒不小,听钟未时的意思是,现场所有工作人员和演员都得听命于他,否则就炒掉。
剧本质量完全不行,就只能通过其他手段博取收视率了,比如请大牌艺人引流量,请不起的就改走搞笑路线,让观众们尽情吐槽。
这部剧属于后者。
像钟未时这种没名气的小演员压根没什么话语权。
顾礼洲摸了根香烟出来点上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要是哪一天火了,这些可都是你的黑历史了啊,会被网友们扒出来,黑的你体无完肤。”
“没关系,我不在乎,有讨厌我的就肯定会有喜欢我的。”钟未时晃了晃脑袋,“况且你想啊,当我哪天火了,那一定是有代表作了吧,拿我的新作品对比老作品,他们难道就不会觉得我进步了么?就像我看万里舟的最后一本书和他的第一本书,心里只有一种感觉,他的进步好大,他肯定一直都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努力。”
顾礼洲低头笑了,钟未时还真是天生的乐天派。
有些逻辑思维方式和他恰恰相反。
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应该能很好地适应在公众视野底下生活。
“但愿你能一直保持这么良好的心态,也祝你下次能遇到个好导演。”
“其实靠谱的好导演也有啊。”钟未时搓搓手,和他并排坐在阳台的长凳上,激动道:“你知道李卿梁吗?”
顾礼洲一个圈外人自然是不了解这些,于是上网搜了一下这号人物。
李卿梁,业内知名的电视剧导演,入行将近二十年,早前是武打替身,在机缘巧合下改行当了执行导演。
拍摄的电视剧《春晓》,创下了收视纪录,不仅他本人获得了最佳导演的称号,里面的主演也获得了最佳女演员奖。
后来又凭借着一部刑侦剧《骁鹰》名声大噪,带火了两个男主角。
“这人贼牛逼,这阵带着好多明星在影视城那边拍电视,程越你知道吗?《骁鹰》的男主角,现在在拍第二部了。”钟未时越说越激动,直接点开微博搜人,“就这人,我是他的替身!”
程越除了是名演员之外,还是一线歌手,出过好几张专辑,就算是顾礼洲这种不追星的人也听过几首他的歌。
不过顾礼洲认识程越的时候,他还不是歌手,因为程越是他老同学程航的亲弟弟。
说起来这兄弟俩也挺有意思,家里做地产生意,亲爹腰缠万贯,结果愣是没一个乐意继承的,一个跑去创业开游戏公司,一个跑去当艺人。
不过顾礼洲和程越算不上熟,就是吃过几次饭的交情。
“你想去看我拍戏吗?”钟未时撞了撞他胳膊,“这部戏里有超多爆破场景,李导用的都是特制汽油弹,人都能炸飞的那种,贼酷。”
“不用后期吗?真炸弹不是很危险。”
“哎,一看你就是外行人。”钟未时一聊起拍戏,立刻变得神采飞扬,“我们剧组有专业的爆破师,所有的爆破点位置都得经过精密测算,演员的走位也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正式拍之前会反复试跑,人在前边跑,炸弹跟放礼花似的嘭嘭嘭……”
“别嘭嘭嘭了,总之你自己当心点,之前新闻里不还说那个什么电视剧,拍的时候汽油罐……”顾礼洲话还没说完,电话响了起来。
钟未时趁他集中注意打电话,接过他手里的咖啡杯,品了一口。
又焦又苦,仅仅一小口就苦得他五官扭曲,龇牙咧嘴。
呕。
呕完之后他又接着品了一口。
还是那个令人晕眩的焦苦味……
老男人什么口味啊?
顾礼洲看见他眉心紧锁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我定了大后天的机票,后天不是中秋么,偶尔回来一次,我陪我外婆他们过完中秋就回去。”
回去!?
钟未时顿时一精神。
他要回哪儿去?
35 “那你可以跟我一起住啊。”
钟未时的耳朵直接贴到了顾礼洲的手指上。
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成,我到时候派人到机场接你。”
“不用不用,我定了下午的机票,到那儿估计都晚上了,我直接打车回去就成,隔天再去你公司。”
“好,那你记得提前打我电话,我叫司机过去接你。”
“没事儿,我自己过去就成,又不是不认识路……”
钟未时皱着眉头问:“你要去哪儿啊?”
“回B市啊。”
钟未时凝视着他的眼睛,感觉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了。
他猜到顾礼洲迟早有一天会离开公寓,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
“你家不是在清风苑吗?”
“不是。清风苑是我妈的家,我爸妈离婚了,我跟我爸的。”顾礼洲说。
“啊。”钟未时还是呆愣着,几乎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我初中之后就搬到B市生活了,来这边就是散心的,现在得回去工作了。”
顾礼洲的语调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这让钟未时感到一阵莫名的酸涩。
“那你之前还让我帮你找什么工作啊……”
“我朋友前不久才联系我的,在你帮我找工作之后。”顾礼洲看着他说,“开发一款新游戏。”
“这样啊。”
钟未时想起之前他们聊过一次关于工作的事情,顾礼洲说自己的工作和网游有关。
原来是搞编程的。
真厉害。
顾礼洲完全颠覆了他心目中IT男的形象。
他回神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地图上搜索B市的位置。
距离誉城约1830公里……
这么远……
他从小到大就在两个城市呆过,不超过50公里,现在通了高铁,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
1800多公里,完全无法想象。
果然是一个他到不了的地方。
“一定要回去吗?”
钟未时问完以后又就觉得这问题简直傻透了。
人家的家就在B市,回去工作再正常不过了。
“好像很远。”他生硬地扯开话题,“坐飞机要多久啊?”
“还好,也不算特别远。两个多钟头吧。”
其实顾礼洲不是没想过把工作推了,静心创作,但程航那边三催四请的,弄得他也挺为难。
之前他做投资时,程航给他提供了不少渠道,大部分都是挣钱的,现在人家要他帮忙,直接推掉实在太不够意思。
朋友之间本来就应该有来有往,要不然人家下回就懒得帮你了。
再说程航亲弟弟还是娱乐圈里的人……多少还是有点门路的。
他现在还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帮到钟未时什么,但如果有机会,他肯定要试一试。
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他不敢随随便便允诺什么,怕小朋友失望。
当然,他的这些小心思旁边那位是领悟不到的。
钟未时垂着目光,盯着脚上的鞋子发呆。
浑身的力量被抽干,周围笼罩着一股低气压,身后仿佛有个白白的灵魂幽怨地飘向半空。
中午的时候下过一场暴雨,走道里有穿堂风吹过的时候,带着一丝丝凉意。
自从给顾礼洲送了那张免费看表演的券之后,他们就经常坐在走廊里吹风。
顾礼洲很喜欢看他翻花绳,还会陪他一起玩。
顾礼洲还喜欢溜溜球,但技术很菜,收绳时经常砸到自己的脑袋,还埋怨他的溜溜球质量太差。
顾礼洲平常喜欢喝酸奶,最近改喝咖啡了,有时候是带奶泡的,有时候是带点点酸味的。
今天的咖啡颜色很淡,味道很苦。
一想到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坐在这边看他翻跟斗了,他的眼眶忽然变得很烫,鼻尖也酸溜溜的。
今天的穿堂风非但没能吹走他的疲惫和烦躁,反而让他变得更加失落。
心情仿佛是从珠穆朗玛峰的位置跌落到了看不见底的深渊。
他讨厌阴雨天,更讨厌告别。
“怎么不说话了?”顾礼洲歪着脑袋看他。
说什么啊?
还有什么可说的啊,你都要回去了。
钟未时憋屈地一扭脸,抬手拨弄窗台上的一株仙人掌。
“你拔它刺干嘛啊?还嫌它不够秃呢?”顾礼洲握住他手腕,往回拽了拽。
钟未时哼了一声,继续拔,“我要爱拔它刺,我要把它拔成光秃秃的一片。”
“成成成,”顾礼洲无奈地松开他,“那你拔吧。”
边上那位的注意力一转走,钟未时的神情立刻就变得幽怨起来。
什么啊……
一点都没注意到他的心情不好吗?
难道就没有看出他这是在依依不舍吗!
不过想想也是,老男人哪会懂得什么依依不舍,人家来这里只不过是散个心而已。
高兴了就来了,不高兴了就走了。
谁会在意到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