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窃喜的同时又有一丝丝担忧。
“你跟你爸爸一起住吗?”钟未时问。
“不啊,我一个人住。”顾礼洲说。
钟未时松了口气,“那就好。”
“怕见家长啊?”
“我怕他不喜欢我。”
“没事。”顾礼洲捏捏他的手指,笑着说,“我喜欢就行了,他又管不着我。”
“可那也是你爸爸啊。”
“我眼光比他高多了好不好,我都喜欢你了,他还会不喜欢吗?”
钟未时豪迈地一拍他肩膀:“可以啊老顾,最近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顾礼洲提起他耳朵,“老顾是你叫的吗?”
钟未时被他扯得踮起脚尖吱哇乱叫,“疼疼疼!——”
顾礼洲:“叫声好听的我就放了。”
“哥!放放放!耳朵要掉了!”
下车后,顾礼洲推着行李不疾不徐地往大厅走去,钟未时忙着和落地窗外的飞机合影。
阳光炙热耀眼,照进大厅的阳光里悬浮着无数粉尘,轻盈地飞舞,腕骨上的红绳在白茫茫的背景之下,变得异常抢眼。
如今已经拥有两千多名粉丝的钟未时有点膨胀:“你说机场人这么多,会不会遇到我粉丝啊?我是不是应该找人设计个签名什么的。你会设计签名吗?”
顾礼洲仰头大笑。
他还挺羡慕钟未时的,每天活在期待里,就连满地的荆棘都变得友善起来。
“你这单子我接了,你是喜欢华丽的、搞笑的、可爱的,还是潇洒的?”顾礼洲问。
“你觉得什么比较符合我气质?帅气中透着点可爱?”
“沙雕。”
“滚!”
这天机场的确有明星出现造成了不小的轰动,不过不是钟未时,而是一个刚从一档选秀节目中C位出道的艺人。
钟未时第一次亲眼目睹粉丝接机的场面,数不清的、举着灯牌和横幅的粉丝蜂拥而至,他们声嘶力竭地喊着艺人的名字,让他多吃点,多注意身体。
像是微博上的土拨鼠尖叫。
顾礼洲将他后拧的脑袋又给转了回来,“别看了,好好珍惜还能跟男朋友穿情侣装走在大马路上的日子吧。”
钟未时嘿嘿一笑。
钟未时第一次坐飞机,像是准备春游的小学生,从候机大厅到机舱,全程没消停过。
把顾礼洲的相机拍没电之后开始品尝飞机上各种免费果汁,就连上完厕所回来都要惊叹一番:“哥!飞机上的马桶吸力也太强了吧!像是要把人吸出去一样!那些屎啊尿的都去哪里啦?会不会有人走着走着,从天而降一坨粑粑?”
“…………”
顾礼洲迎着四面八方猎奇的目光,真想装作不认识他,最后还是耐心解释。
“排泄物由高压气流传送到飞机的存储箱里,等飞机降落之后,再由地勤人员处理,不会半空降落的。”
钟未时“哦”了一声,“就这样啊?”
顾礼洲看着他,“你好像很失望?”
钟未时不敢承认自己刚才已经脑补了顾礼洲被粑粑砸到的场面,咬着嘴唇望向舱外如仙境一般绵延不绝的云层。
“你朋友真可爱。”坐在顾礼洲边上的一位阿姨笑着说。
顾礼洲抿唇一笑,心说那可不。
飞机起飞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他们在天上飞了两个多钟头,云层从棉花糖一样的纯白变成了淡淡的金色,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
顾礼洲的脑袋斜斜地靠在钟未时的肩上。
睡着了。
钟未时悄悄地牵起他的手,十指紧扣。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温度。
二十年前,那个被人扔在福利院门口哇哇啼哭的小孩,能想象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被人搂在怀里珍惜吗?
八年前,那个跟奶奶一起翻垃圾桶的小屁孩,能想象自己能坐上飞机去另外一个大城市吗?
五年前,那个一下火车就赶上瓢泼大雨,浑身湿透的少年,能想象自己未来可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吗?
一年前,那个在清风苑里迷路的男孩,能想象到自己会和那个低头刷新闻的老男人在一起谈甜甜的恋爱吗?
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的美好。
他的生活也因为有了顾礼洲的加入,变得更加有滋有味起来。
飞机穿过翻涌的云层,就像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航班准时降落。
B市航站楼里的温度明显要比誉城低很多,钟未时上了个厕所,出来时被顾礼洲勒令穿上外套。
“别感冒了。”
“不可能!我体质好,都好多年没发烧感冒了。”钟未时嘴上说着,还是乖乖穿上外套,屁颠屁颠地跟着顾礼洲去大厅等行李。
出机场,正巧赶上下班高峰,街上有些拥堵,两人等了好一会才打到车。
钟未时歪着脑袋向外张望,感受着这座城市燥热的空气。
B市的环境和誉城市中心相比更为繁华,街道宽敞,人流量也多,但每个人看起来都行色匆匆。
“你家还有多久才到啊?我有点饿了。”钟未时说。
顾礼洲扫了一眼窗外的街景,“快了。”
红绿灯太多,这个“快了”又是足足半个钟头,钟未时直接躺在顾礼洲腿上睡着了。
车子停在一个闹中取静的别墅区大门前,保安拦住了不让进。
顾礼洲这才推醒身上的那位。
距离顾礼洲在自助餐厅说出“我有大房子”这句话时已经过去好几个月。
当时钟未时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一栋乡下地方祖传的、墙面斑驳、岌岌可危的老房子,门口可能还躺着一只懒洋洋的土狗在晒太阳。
哪怕到了B市,看到了繁华的街景,他也只是把乡下的土房子改成了城里的商品房,面积撑死了100多平,四周眺望都是鳞次栉比的房屋,毫无美景可观赏,空气估计也不够流通。
所以当他在一栋自带泳池和花园、充满现代设计感的豪华大别墅前站定时,血液仿佛凝固了。
“这,这这这……这你家啊?”钟未时结巴。
“不然呢?”顾礼洲一人拖着两个行李箱往里走。
钟未时和别墅深情对视良久,脑海里不知怎么的,飘过一句话——贫穷完全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别墅是三层的,以钟未时的词汇量只能想到“洋气”“高大上”“气派”这类的词,以及一声发自内心地感叹:“哇哦——”
别墅整体设计充满创意,不像普通房子那么方方正正,建筑外立面结构丰富,错落有致地叠加在一起,主题色调偏深灰,又运用了许多木饰做点缀,造型简洁,但很有层次感。
别墅左侧有一个长方形泳池,边上被巨大的草坪和许多观赏绿植包围,右侧是车库、花园。
暮色降临,太阳钻入西边的角落,云彩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背景是一片无际的蓝。
钟未时望着眼前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仿佛魂穿动漫世界。
顾礼洲用指纹解了锁:“进来参观参观。”
不是看看。
是。参。观。
钟未时同手同脚地走到门口往里探看,仿佛是参加变形记的贫困山区小少年,对这片区域既充满好奇又十分拘谨,双腿僵在原地都不敢往前迈。
透过落地窗能看到屋外的小花园里摆着一套木质桌椅,桌面还铺着淡色的桌布。
他的好奇心立刻活跃起来:“那桌子放外边,下雨天不会湿掉吗?”
顾礼洲点开一个app,随手点了几下,合金制的防雨顶棚从二楼窗户位置缓缓延伸出去,像卷帘门似的,直到遮住桌椅。
钟未时的脑海中再次飘过了那行忧伤的文字——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系统里可以设置在温度达到多少度的时候开启遮光防护,下雨天它也会自己跑出来的。”
“噢。”钟未时再次失去语言能力。
真是科技改变未来。
屋里太久没有人住,空气里透着一股子粉尘味,顾礼洲把扫地机器人拖出来打开,然后在玄关处给他找了双拖鞋,“你想吃炒饭吗?”
“随便吧,吃什么都行。”钟未时觉得炒饭这种东西都已经配不上这么奢华的豪宅了,怎么着也得是鲍鱼海参?
好吃么?
没吃过。
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他是在跟一个货真价实的土豪谈恋爱啊!
想想当初他都对顾礼洲做了些什么蠢事……
应聘治安巡逻保安?水果装配员?还让人家去楼下成美十字绣里当技术工人……把路边电线杆上的重金求子小广告发给他。
顾礼洲的脾气到底是有多好才没有当场撕了他,到底是有多喜欢他才会留在阑珊公寓那个不到15平方的小卧室里,和他抢一块毛巾,一个靠枕,一颗草莓……
“你家是不是拆迁户啊?”钟未时想了想又自己否决了,“拆迁也不可能拆到这么好的豪宅啊,你买彩票中奖了!?”
顾礼洲哀叹一声。
他在男朋友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啊,宁可相信他买彩票中奖都不愿意相信他就是万里舟!
还没等他开口,钟未时的注意力又被其他东西吸引,两眼放光道:“哇哇哇!……这电视机尺寸好大啊!”
顾礼洲笑着扔给他一串钥匙:“你随便看,冰箱里都空了,我去超市买点东西,很快回来。”
钟未时“噢”了一声,顾礼洲脱了外套,小跑出门。
客厅仍然以白色与灰色作为主色调,装修走简约风,每样家具看着都充满时尚感,和顾礼洲给人的第一感觉很像,干干净净,就是有点冷淡,少了点人气。
楼梯是镂空旋转式的,墙上挂了一些他看不懂的壁画,看着挺高级。
二楼的房间都没有锁门,依次是书房、衣帽间、卧室,楼梯的另一侧是客卧和健身房。
钟未时在卧室外的阳光房里发现了一张太空按摩椅。
他能想象出顾礼洲大冬天躺在椅子里边晒太阳边按摩时候的画面。
不愧是老男人,真会享受生活。
他翘着脚丫子在按摩椅里躺了一会,又被电视柜上的两张木质相框吸引。
其中一张应该是顾礼洲的大学毕业时拍的,四个穿着黑色学士服大男孩在校园的某个角落,背景是一片满是爬山虎的墙壁。
他才知道,原来二十多岁的顾礼洲长这样。
和边上的几个大男孩一样,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身型比现在清瘦,皮肤是几个人中间最白的,他们将学士帽高高抛起,在阳光下笑得特别灿烂。
另一张照片则是全家福,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他的父母和爷爷奶奶,看面相都挺和善,特别是妈妈,拥有一对漂亮的瑞凤眼,显年轻,感觉和他上回在清风苑见到的时候差不多,只是换了个发型罢了。
顾礼洲和他爸爸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圆桌上摆着一个生日蛋糕,从蜡烛的数字可以看出来他当年12岁,这张照片的像素也很一般,毕竟有一定年头了。
这张照片的背景特别眼熟……那块极富年代感的方形挂钟。
这不就是阑珊公寓301么!
顾礼洲在生鲜区买虾仁的时候收到了钟未时的信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这么快就看完了?
-还没,但是我一个人在家没意思,很多东西都不会用,你在哪呢?我过去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