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舟嘴里咬着鸡块,含糊不清地嗯嗯点头。
他确实知道这件事情,难道这件事和副食品店的鸡蛋来源有关吗?
霍越泽说:“城里的鸡蛋早就供应不上了,不知道是谁出了馊点子,让那些农民每人必须交售半斤鸡蛋……然后城里就有足够的鸡蛋供应给市民了。”
应该不是粮管所的那帮人出的馊主意?霍越泽也不清楚。
程舟疑惑,“我记得,乡下的农民最多只能养两只鸡的,他们压根没有那么多鸡蛋能交上来吧?”
留着给自己补营养都不够吃呢,居然还能交上来半斤鸡蛋,这件事情有点不太对劲啊。
霍越泽解释道:“所以那些农民没有足够的鸡蛋,只能到黑市花了大价钱去买,然后再转卖给公家,这样就能完成任务了。”
程舟纳闷,“没有鸡蛋,不交不就行了,干吗还得高价去买啊?”
霍越泽笑了,“舟舟,你大概不知道,他们要是没法完成交鸡蛋的任务,是没有办法分到口粮的。”
程舟闻言,气得提高了声音,“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出的馊主意?这不是害人吗?”
很快,程舟就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了。
粮管所新调来了一个从外地来的领导干部,新官上任三把火,不顾其他领导干部的阻拦,一意孤行给各个生产大队强行增加了公粮份额……
农民交不上来足够的鸡蛋,就不能领到这一年分到的粮食。
这种做法显然非常有效,收上来的鸡蛋远远超过了预算的数目,城里的居民受益颇多。
然而在某些看不见的角落之下,饱含心酸的泪水潸然而下。
不管粮管所的其他人是不是保持了沉默,程舟觉得,他必须出手把那个新上任的领导干部拉下来,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带过来了,绝对不能任由这种风气盛行下去。
他还是很喜欢以前粮管所的画风!
小气抠门到极点,连光秃秃的玉米棒子都不肯放过,接连捣鼓出了糠麸、玉米棒子面、棉籽饼之类的粮食,救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怎么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呢?
程舟悄悄跑去了粮管所。
“同志,请问您们新调过来的郭主任,是在哪个办公室?我有事情找他商量!”
“你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背后正巧传来了略显浑厚的声音。
程舟转身一看,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不就是那颗老鼠屎吗?
郭主任身穿崭新的中山装,胸前的口袋上别着黑色钢笔,浑圆的大肚子存在感十足,眼珠浑浊,手里正端着搪瓷缸,淡淡的茶香飘了过来。
“……郭主任,这里说话不方便,我是有正事找您商量的!”我是专门来锤爆你的狗头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
郭爱民眯了下眼睛,目光从程舟蜡黄憔悴的脸庞一路往下扫,带着油腻不堪的意味打量着。
程舟厌恶地皱了皱眉,这个老男人的视线也太恶心了。
精神力毫不犹豫刺入了对方的大脑,整个过程干脆利落。
程舟反锁好办公室的门,几乎是在眨眼之间,“砰”的一声响,某个大肚子的肥猪被踢到地上,目光呆滞,如同牵线木偶。
外面有人听到了动静,喊道:“郭主任,里面怎么了?没事吧?”
郭爱民机械地开口,道:“没事,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程舟搬了一个椅子重重砸下去。
外面的人更狐疑了,不放心地敲门道:“郭主任,您没事吧?”
郭爱民道:“还是我,我不小心又摔了一跤。”
程舟也笑道:“哈哈,没事,好着呢。”
说罢,程舟又黑着脸,狠狠踢了他几下。
“……”门外沉默片刻,听着里面噼里啪啦的动静,默默转身走人。
这大概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临走时,程舟加重了催眠,道:“把你做过的所有坏事都写下来,交上去和你的上级坦白,安安分分地接受审判,知道吗?”
这个新调过来的领导干部,底子肯定不干净,随便查一查就能给他定个罪了。
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逃不了。
最好直接开除公职,判个劳动教养,送去西北那边的劳改农场,好好体会一下生活的艰辛和不易!
不到两天时间,程舟迫不及待跑去找霍大哥打听消息。
霍大哥瞟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程舟跳脚,“大哥,你就和我大概说说,我好奇还不行吗?”
霍越泽按住程舟,捏着他后脖颈的皮肉,眼神幽幽。
这小坏蛋绝对背着他偷偷跑去粮管所捣蛋了,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一天到晚都不安分!
霍大哥给他比了一个开枪的姿势,“那个郭爱民,收了不少贿赂,去偏远地方下乡的时候,糟蹋了好几个女孩子,落得这个结果也不冤。”
程舟气愤道:“就是活该!”
正说着话,方晓婷在院子里气得喊道:“舟舟,你快过来,你家小汤圆又要哭了!”
霍大哥扶额,“我听不了他那个哭声,你们两快去哄,哄好了让我抱抱。”
“就不给你抱,”程舟故意哼唧了一声,急忙跑出去,“来了来了,千万别哭!”
他的蛋宝宝几乎每时每刻都离不了人。
就算躺在摇篮里乖乖的自娱自乐,程舟和霍越泽也必须每隔十几分钟冒出来刷刷存在感,简直就是甜蜜的折磨!
霍大哥又黑了脸。
霍越泽和他对视一眼,摇头笑了笑,紧跟着程舟走了出去。
天上白云轻飘。
三天眨眼而过,终于迎来了收获土豆的时间。
霍越泽辛苦了一上午,满头大汗,沾满了尘土的背心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
程舟把小崽放到跟前的摇篮里,蹲在他旁边帮忙挖土豆,笑道:“这次的亩产量估计怎么样?”
“很好。”岂止是好,简直是好得有点不科学了。
霍越泽回头看了看已经堆成小山的土豆,心累地叹了一口气,他才挖了不到一半呢。
程舟见状,接连亲了他好几下,伸出舌头慢慢舔着他的唇,说道:“我们再加把劲,今天忙完就可以歇好久了。”
对于霍越泽来说,这些种地的活儿本来是没有必要做的,程舟知道他是为了迁就自己,不得不辛苦下地干活的。
霍越泽一点也不满足这种浅尝辄止的亲吻,直接扔了小锄头,准备歇一会再挖。
他把程舟捞到怀里,抱着人肆无忌惮地亲了个够。
唇齿之间亲密纠缠,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程舟不安地动了动腿,想往后躲。
“躲什么,”霍越泽的语气有些冲,顿了顿,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不甘心地松开了解皮带的手。
又紧紧抱住他,轻声说:“乖,我现在不动你,就这么抱抱。”
程舟眼含笑意,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
程舟很喜欢这种拥抱的感觉,脸颊上时不时被人亲一下,他能感觉到霍越泽对他珍惜疼爱的心思,心里止不住冒着温热的暖意。
忽然,小汤圆在旁边咿呀了一声。
天空那么蓝,风又是那么柔软。砰砰的心跳声让人不自觉闭上眼睛。
光阴那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事情,所以更的比较短,收到地雷鼓励!开心!明天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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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下午六点整, 太阳恰好落山, 天色开始暗了下来。
两人终于挖完了所有的土豆。
程舟累极,灰头土脸扔了小锄头, 瘫在地上闭眼歇息。
霍越泽直起身子,用力伸展着酸涩的肌肉,神色也带着几分倦意。
大概十分钟以后, 霍越泽重重呼口气,把摇篮里低声哼唧的小汤圆抱了起来, 熟练地给他换上干净的备用尿布。
“舟舟, 你把摇篮和这些东西收一收, 我们先回家,明天下午再过来收拾。”
程舟没有应声。
霍越泽抱着小汤圆走过去,仔细摸了摸程舟的脸颊,不禁皱紧眉头。
某人已经累得睡着了。
霍越泽把所有的东西收拢好,扶着程舟坐了起来, 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乖,把这些东西收一收, 我背着你走, 我们回了家再好好睡觉。”
程舟下意识抱紧了他, 眼睛依然没有挣开, 眼前的零碎东西却忽然消失不见。
至于那些堆成小山的土豆, 两人都没有搭理,有程舟设置的能量屏障在,任何人都没有办法闯进这片地带, 不用担心安全性。
程舟也不是不想直接搬走粮食。
可是他的空间纽扣只有十八立方米大,压根装不下所有的土豆,只能分批搬运,想办法把它们送到及其缺乏粮食的生产大队。
回到家以后,已经是深夜九点多。
漆黑的天幕上飘着墨蓝色的云团,皎洁的月光幽深高远,莫名有种安静神秘的美。
霍越泽烧了热水,抱着程舟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到了床上,程舟反倒翻来覆去,睡得不太.安稳。
索性睁开了眼睛,额头抵着霍越泽的肩膀,迷糊地问道:“我们怎么把这些土豆送到粮管所那边啊?”
霍越泽沉思片刻,道:“这次直接分批送到几个生产大队里,来年开了春,咱们再给粮管所那边送。”
程舟问:“那要怎么送?我们也没办法解释粮食的来源啊。”
“我自有办法,”霍越泽按住他的腰,“乖乖趴着,别乱动,我给你按摩,免得明天浑身酸疼。”
“没事,你别忙活了,”程舟转过身抱紧他,心疼道:“你不累吗?快点睡觉!”
霍越泽的动作不容拒绝,帮他按摩了半晌,看着程舟紧闭的双眼,不甘心地在他腰窝处舔.弄着,最后往下挪了挪,狠狠咬了下去。
程舟当即疼得哼了一声,不等他睁眼,下一秒,耳边被温热的唇轻轻触碰着。
霍越泽轻声说:“没事了,好好睡觉。”
第二天一早,程舟不出意料地起晚了。
匆匆忙忙吃了饭,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到百货大楼上班。
趁着早上人少,程舟趴在柜台上偷偷睡了一会。
“程舟,快起来,别睡了。”耳边传来万红凤的声音。
“怎么了?”他还没睡多久呢。
程舟的脸颊被压出了红印子,蜡黄的脸色显得有些滑稽。
万红凤眼神示意远处,办公室的主任下来视察了。
程舟定睛一看,立马睁大眼睛正襟危坐,摆出了一副认真工作的态度。
恰逢这时,柜台前来了顾客。
“小同志,我要买七尺的劳动布,要深色的。”面色红润的中年女人爽利说道。
程舟不禁咂舌,这个阿姨好阔气啊,居然能买七尺的劳动布!
接过两张布票一看,果然是军用布票,就是全国通用的那种布票。
一张布票面额为两尺,而另一张布票上,正中间大大的“伍市尺”的黑色印刷体,简直闪瞎了程舟的眼睛。
要知道,今年光景不好,布票的供应大幅度缩减。
一年到头,程舟最多只能领到两尺六寸的布票!也就是只够他做一条短裤的那点布料!
还好程舟负责的柜台就是卖布料的。
那些不要票的残次品布料,一部分低价处理卖给了和程舟交好的其他售货员们,剩下的布料全被程舟、万红凤、姜丽丽等人瓜分了。
程舟怀着羡慕的心情,收了钱和票,记完了账目以后,动作麻溜地裁好布料,递了过去。
“阿姨,如果你还有剩下的布票,不着急的话,可以等到过年那阵子再来扯布,那个时候肯定会有促销活动的!”
程舟心想,不管怎么样,他都得释放出友好的善意,和阔气的阿姨搞好关系,以后绝对有好处!
在这个落后的年代,军工是最吃香的两个职业!
更别提在这种萧条的光景之下,还能领到七尺布票的军人到底是多高的级别了!
程舟心底的小算盘打得劈里啪啦响。
中年女人名为温慧,闻言忍不住笑弯了眼睛,这个小同志真有意思,圆乎乎的眼睛看着就有福气。
“我姓温,是刚刚搬到昌安市来的,谢谢小同志的提醒。”
程舟忙道:“温姨,我叫程舟,您叫我小舟就行了!”
温慧笑道:“行,小舟,外面还有人在等我呢,我先走了,下次一定再来。”
百货大楼门外,停了一辆及其罕见的军绿色小轿车。
旁边站了一个身穿绿色军装的男人,肩宽腿长,眉眼深邃,吸引了不少路过小姑娘的眼光。
见温慧走了过来,满面笑容,男人打开车门,纳闷道:“妈,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碰见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小同志。”
小轿车里还有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肤色白皙,模样很是可爱。
女孩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了过去,不满地抱住了温慧,撒娇道:“妈,你怎么不给我买点颜色好看的呀?”
早知道这样,她应该出去陪着她妈一块出去买布料的。
温慧点了点她的脑门,“别忘了咱们是为什么搬来这边的,以后可不能像从前那么高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