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刚才跟你一起喝酒的那个光头男人呢?”
柳弈改用两只手摁住短发女孩的肩膀,跟她四目相对, 态度诚恳、语气急迫,“拜托, 请告诉我, 他到哪里去了?”
柳弈那帅得过分的脸蛋,在这种情况下,总是格外有用的。
待看清面前这个忽然出现的陌生男人的长相之后, 原本吓得不轻的女孩们,反而像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忽然全都安静了下来。
“如……如果你是说那个光头男人的话……”
那染着一头奶奶灰短法的姑娘眨了眨眼,呆愣愣地指了指大门的方向,开口说道:“他、他刚才就走了……”
柳弈丢下一句“谢谢”,扭头冲出了酒吧。
他顺着远比平常要热闹许多的街道往前跑,与两台刚刚赶到的消防车擦身而过。
他要赶去的,是先前嬴川停车的小巷口。
若是嬴川打算在这种时候趁乱做些什么的话,柳弈发誓,自己一定要赶在对方动手之前,先找到他的行踪。
嬴川的黑色保时捷停得离酒吧并不远,柳弈拿出了他许久未用过的百米跑的速度,大约只用了一分钟的时间,就赶到了。
然而,此时街口空空如也,狭窄的车位上,已经没有了那台黑色保时捷的踪迹。
“可恶!”
柳弈只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中,真是能将他活活憋死。
只不过是一错眼的功夫,他们盯了一晚上的嬴川,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跑了,而且还是在白洮所住的公寓楼失火,戚山雨他们那边情况未明的骨节眼上!
柳弈一拳头砸在墙上,手骨被坚硬的墙体震得生疼。
但手上的痛感却压根儿无法盖过他心中的失落、挫败和不甘,简直让他气得快要把后槽牙都给咬碎了。
——嘀嘀。
就在这时,柳弈的背后忽然传来了汽车鸣笛的声音。
柳弈浑身一震,连忙扭头。
只见距离他不过五步远的小巷口,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黑色的保时捷,驾驶座的窗户降了下来,露出了嬴川的脸。
“柳主任,怎么半夜一个人在街上溜达呢?”
嬴川从驾驶座的窗户探出头来,朝柳弈笑了笑。
他勾起的唇角被路灯一照,带着一种令人心底发冷的诡异感,“你想去哪里?需要我载你一程吗?”
柳弈:“……”
他定定地看着嬴川,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嬴川似乎半点不急的样子,脸上依然带着自己招牌式的淡定微笑,笔直地回视着柳弈的眼睛。
“不了,谢谢。”
柳弈慢慢地摇了摇头,“我可不敢坐一个酒驾之人的车。”
“哈哈哈。”
嬴川放声笑了起来。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他一边笑,一边朝柳弈挥了挥手:“不过,喝酒误事,我今晚可没喝酒。”
在车窗玻璃合上之前,他的最后一句话是:
“毕竟,我还有事要忙,失陪了。”
说完,嬴川的黑色保时捷拐进了黑压压的狭窄小巷里,扬长而去,很快就连尾灯的亮光也看不见了。
同一时间,失火的公寓三楼走廊,一个身穿保安制服的男人,正拖着白洮,往走廊深处拽去。
三楼的住户离地面近,这会儿早被响彻整栋公寓的警报声惊动,能跑的肯定已经全都跑了。
所以男人也不太担心他们会碰到什么人,而且现在整栋楼黑灯瞎火的,就算真撞到了某个还没来得及跑的住户,别人也没法看清他的样子。
果然,“那个人”的策划虽然曲折了一些,但实际执行起来,竟然意外地顺利和稳妥。
只是此时街上消防车的警笛声已经很近很近了,这就意味着消防员们会随时赶到,在救火之余,也会到楼里疏散住户。
要是被他们撞着正着,那他这个冒牌保安袭击女业主的事情,可就要曝光了。
所以,男人赶紧将白洮拖到一个角落里,那儿有一面突出的承重墙,刚好能够阻挡住从逃生通道方向来的人的视线。
白洮的一只脚扭伤了,又被袭击者往墙上狠狠掼了一下,脑袋和背脊都撞得很重。
这时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全身上下的骨头跟被人一块块拆开了一样,哪里都疼得厉害。
然而,人在面对绝境的时候,常常会在强烈的求生欲望之下,激发出超越极限的潜能。
白洮勉力睁开眼睛,抬起头,看到那看不清长相的陌生男人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在几乎连人影轮廓都分辨不出的黑暗里,愣是反射出一抹不知从何而来的冷光。
——那是刀子!
剧痛之中,白洮的反应虽然没有平常来得灵光,但还是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即将面对的是,真真切切的生命危险。
在刀子朝她刺来的瞬间,她调动全身的力气,勉力用没有受伤的那只脚往墙上一蹬,将右手作为支撑点,朝旁边一滚,同时左手举起,本能地挡在胸前。
“刷拉”一声,伴随着衣物裂帛的脆响,白洮的左臂传来一阵强烈的疼痛感。
她的手臂被犯人刺中了,但她也因此避开了原本将要扎在她胸口上的致命的一刀。
“救命!!”
白洮顾不得从手臂的创口处汩汩涌出的鲜血,愣是手脚并用,拖着受伤的身体,拼命往远离凶手的方向爬去,一边爬还一边放开嗓子,嘶声力竭地大喊:
“救命!救命啊!!”
身穿保安制服的男人见一击不中,当即就恼了。
他伸出手,一把薅起白洮的长发,死死拽住往后拖,然后坐到她的背上,将女子的脸拽起来,露出她纤细修长的脖子,反手握住刀子,就要往对方的咽喉处割下去。
“住手!”
伴随着一声怒吼,一个人影风一样蹿过走廊,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了男子的肩膀上。
戚山雨这一脚完全没有留劲儿,直接把一个体重得有一百八十斤的男人给踢了个倒仰,往后栽去,连滚了三个圈,直到撞到了走廊的墙壁,才堪堪止住了去势。
“呀啊!”
白洮的头发刚才还被身穿保安制服的男人死死攒在手里。
犯人即使被戚山雨踢飞也没松开手中拽着的头发,于是这一滚愣是生生撕下了她一块头皮,疼得白洮差点儿没厥过去,连惨叫都劈了音。
“白女士!”
戚山雨连忙蹲下来,查看白洮的情况。
他的手落在了白洮的肩膀上,触手温热,一摸就摸到了湿漉漉的一大片,“你受伤了?伤到了哪里?”
“呜……”
白洮已经疼得连说话都困难了,从撕裂的头皮处流出的鲜血糊住了她的左眼,她只能拼命睁开仅剩的右眼,借着走廊里极为暗淡的光线,努力想要看清戚山雨的样子。
“手……中了一刀……”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刚才被小戚警官踹飞出去的男人,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
男人的一只手里还握着刀子,但他没有试图再袭击白洮或者她旁边的戚山雨,而是毫不犹豫地转身,扭头就朝走廊尽头跑去。
“站住!别跑!”
这时,比戚山雨落后了一截的林郁清也赶到了。
他一看犯人想跑,立刻着急了。
小林警官一边大喊着,一边左右看了看,正巧看到一户人家门前放了两个巴掌大的金属罐子,也没管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随手捡起一只,就使出吃奶的劲儿,往男人的后背丢去。
铝罐在半空中划了个抛物线,泼洒下淋淋沥沥的液体,然后“咣当”一声砸在了男人的左肩上。
然而那东西的质量太轻,并没有对犯人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甚至连一秒都没能拖延对方的逃跑行动。
身穿保安制服的男人爬上走廊最北面的唯一一扇窗户的窗台。
这是他和“那个人”在策划行动之前,早就商量好的其中一个后备逃跑方案。
窗玻璃已经被提前卸下,三楼虽然是高了点,但这扇窗户下方种了一棵长势极为繁茂的榕树,树冠的枝干粗壮,高度约有四米,正好位于二楼与三楼之间。
只要他选准落点,就能以榕树作为缓冲,即便跳下去,也不会受伤。
于是,男人忍着右肩被硬物砸中的疼痛,纵身跃下窗台,狼狈地扑倒在了榕树上,又在树冠的枝杈间翻滚跌摔了两下,终于顺利落了地。
“那人跑了!!”
林郁清趴在窗户边,看着犯人抓住树干翻下去,摔在地上,然后抱着一条胳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钻进了一条小巷里,急得连连跺脚。
“怎么办!?山雨,那人跑了!!”
“知道了。”
戚山雨抬起头,对自家搭档说道:“白女士晕过去了,我们先把她送去医院。”
第219章 11.the skeleton key-32
柳弈赶到医院的时候, 白洮已经醒过来了,戚山雨和林郁清正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她在急诊科缝合处理了伤口, 又固定好骨裂的脚踝, 然后送到了住院部。
白洮左臂的创口不大,但创管很深,刀子斜斜的插进去, 差点儿扎穿了她的整条胳膊。
不过所幸她用自己的手臂挡了这一刀,不然就凭这刀的力道,若是真刺中了胸口,怕是小命都会立刻交代在当场。
“白女士,你手臂上的伤, 怎么样了?”
柳弈站在病床前,看着斜靠在床头, 脸色苍白的白洮, 心中一股愧疚油然而生。
他原本以为,他们已经足够小心,足以应付即将发生的一切情况了。
然而他们还是棋差一招,被嬴川摆了一道, 要不是白洮的运气比较好,而且戚山雨和林郁清又在关键时刻及时赶到的话, 现在会变成怎么样……柳弈光是想想都觉得一阵后怕。
“没事, 万幸没怎么伤到大血管和神经。”
白洮的左胳膊挂在胸前不能乱动,于是只轻轻握了握手指,让柳弈看看她的指节活动无碍, “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过十天八天就能拆线了。”
柳弈闻言,才觉得悬到喉咙的一颗小心脏总算落回到了原位。
他拉开椅子,坐在白洮的病床前,“你刚才有没有看到袭击你的那个人的长相?”
白洮摇了摇头。
“当时楼道里太黑了,我看不清他的脸。”
柳弈转向旁边的戚山雨和林郁清,“那你们俩呢?”
两位警官也无奈地摇头,表示自己没看清。
“对不起。”
林郁清低下了头,沮丧地说道:“都怪我,是我没照顾好白姐。”
柳弈伸出手,拍了拍林郁清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自责。
人们在忽然着火还断了电的公寓里,都会很容易感到惊慌。
在此类突发灾难之中,身穿制服的专业人士,比如警察、消防员、医生乃至于一名保安,都会给慌乱中的人们以某种近似“权威”的安全感,并且下意识地想要跟随。
嬴川是个心理学家,自然很明白人们的这种心态。
所以他让袭击者穿上保安的制服,伪装成公寓的工作人员,假装成疏散住户的样子,将白洮和林郁清骗出家门,再趁着下楼时极度混乱的当口,抽冷子下手袭击白洮。
面对这样几乎可以说是正中人性弱点的圈套,柳弈自问即使自己和林郁清易地而处,怕是也不能比小林警官表现得更好了。
“不过……”
林郁清想了想,忽然一拍脑袋,“我知道那个人有多高!”
柳弈、戚山雨和白洮闻言,都有些诧异,三个人六双眼睛一起看向林郁清。
即使戚山雨和白洮都见过那个袭击者,但当时环境太黑,而且情况危急,场面一片混乱,现在回忆起来,两人最多只能凭着经验和印象,大概猜测那男人的身高和体型,但谁也不敢肯定地说自己确定对方有多高。
“是这样的。”
林郁清迎着大家的视线,表情十分笃定地说道:“每一层楼的拐角那儿,墙上不是都贴着一个红色的楼层指示标志吗?”
他抬起手,在自己的头顶上比了比。
“我们刚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就跟在那个犯人身后,当时他手里拿着一盏应急灯贴着墙走,从‘九楼’的标识前经过,我注意到,他的头顶,刚好是与‘九楼’的‘楼’字的最下方平齐的。”
小林警官对自己的记忆力非常自信,也非常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太好了!”
柳弈伸手,大力地在林郁清的胳膊上拍了一记,“只要有参照物,我们就可以确定那个人的准确身高了。”
连戚山雨也终于露出了从白洮出事后到现在的第一个微笑,伸出手,揉了揉自家搭档的一头乱毛。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病房门口传来“叩叩”几下敲门声。
门打开了,两个警察和一位消防员走进病房,看样子,是来找受伤的白洮了解公寓里的火情的。
白洮抬起头,看了看向她走来的警察和消防员,又看了看守在床边的柳弈、戚山雨和林郁清。
“警察同志,我要报案。”
她将目光移回到两位警官身上,一字一字,表情坚定,吐字清晰:
“我认为我的丈夫为了谋杀我,制造了刚才公寓楼里的那一场火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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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看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市局刑侦大队的队长沈遵,抓了抓自己鸟窝似的头发,有些烦躁地说道:“你们最近好像背着我查了很多东西,现在事情闹大了,你们也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