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着,一边抓住病号服,拔腿飞奔,边跑边拿起电话,朝着电话那头的人快速地说道:“柳主任,你还在吗?”
“在呢。”
听筒里响起柳弈懒洋洋的调侃,“你这回信号不好的时间似乎有点儿长啊……”
“我在医院的一个死者的衣服上发现了一处可疑痕迹,想麻烦你辨别一下。”
戚山雨打断柳弈的玩笑,语速比平常快了将近一倍。
柳弈那刻意压低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的音调,似乎在这一秒就进入了工作状态:“什么痕迹?你发张照片给我看看。”
戚山雨虽然正在小跑,但手依然很稳。
他飞快地拍了两张衣领的照片,为了能让柳弈明确分辨出大小,还将手指放在旁边,以指甲盖作为参照物。
照片传过去大约一分钟之后,柳弈就给了他回答:“纤维织物可见类圆形炭化斑,周边见放射状短彗尾,我觉得,这很可能是腐蚀性液体滴落后留下的烧灼痕迹。”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戚山雨加快脚步,边跑边回答道:“我在这件衣服的焦痕上,闻到了酸液的气味!”
…… ……
……
五分钟后,戚山雨在医院太平间门外,截住了殡仪馆即将送走810房老人遗体的车子。
在家属们震惊和惶恐的目光中,他将死去的老婆婆的遗体侧了个身,又解松寿衣的领子,然后轻轻拨开她灰白的披肩长发,仔细搜寻一番之后,终于在后脑与脖子的交界处,找到了一个新鲜的针眼痕迹。
“报警吧。”
他转过头,对着一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吓得呆若木鸡的家属说道,“你们家老人,是死于谋杀的。”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这个小故事改编自真实案例,案例来源《法医毒理学》人卫版。
第29章 3.panic room-03
经戚山雨这一搅和,死去的老人的家属们顿时都陷入了一片恐慌混乱之中。
家属里有几个青壮年男子站了出来,气势汹汹地在戚山雨身边围成一圈,质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死者的丈夫——一个八十岁出头的老爷子,就真的就颤颤巍巍掏出手机,哆哆嗦嗦语无伦次地打了报警电话;还有几位女性跟鸡妈妈护崽子似的,搂着几个未成年的小孩儿,惶惶地退到角落里,眼里都吓出了泪光。
在这混乱的场面里面,有一个身材矮小,但体态敦实的中年妇女,却逆着人群的方向,悄然退到了人堆外头。
那女人长得矮壮,约莫五十上下的年纪,皮肤黑黄、相貌沧桑,正会儿正低垂着脑袋,朝着停车场的方向,一步步小心地往后挪着,眼瞅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立刻就要往僻静处钻去。
现场除了几个一脸懵逼的殡仪馆以及殡葬服务公司的工作人员之外,光是家属就有十好几人,一群人闹哄哄骚动起来,谁也没注意到那个偷偷摸摸想要溜走的中年女人。
然而,戚山雨等的就是有人会在这最兵荒马乱的时候沉不住气,从而露出马脚来。
在他察觉到,老人的死不同寻常的同时,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杀死那位老太太的人,必然在那些能够毫不引人怀疑的近距离服侍老人的人之中。
毕竟外人出入高干病房容易引人怀疑,而且必然会留下痕迹,即便真有天大的原因要对一位瘫痪在床多年的老人下手,也不会采用这般迂回的方式。
而医生护士当然有机会下这个手,但比起用浓酸注射入脊髓至人死亡,他们应当会有更多更不容易留下破绽和证据的方法。毕竟比起浓酸,即便他这样只学过粗浅的法医知识的人,也起码能想出不下五种更易获得且更隐秘的可致人于死的药物来。
这么排除下来,这个下手的人,也就只有能够光明正大地日夜陪伴在老人身边的家属或者陪护了。
戚山雨不由分说地飞快排开人堆,在所有人惊诧的注视之中,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飞快地朝着那中年妇女追去。
这时那皮肤黑黄的妇人,正佝偻着身体,绕过一台车子,企图从停车场的后门溜走,听到后头有人大喊一声“站住!”,立刻猛地打了个哆嗦,也顾不得回头,撒开脚狂奔起来。
然而才跑了几步,就被戚山雨追上,利落的一个过肩摔,毫不留情地将人掼倒在地上,摁住肩膀,两手扭到身后。
因为不在执勤之中,他并没有带手铐,就干脆扯了中年女人脖子上一条土气的紫红色碎花丝巾,将她的手腕反绑起来。
在戚山雨做这些的时候,那些闹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家属,才陆陆续续赶上来,看到被这位自称是刑警的青年摁倒在地上的中年女人时,纷纷惊呼起来,“卢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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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没想到你去一趟医院,都能撞出个大案来!”
戚山雨周一大清早先去到辖区派出所跑了一趟外差,临近中午,他回到市局的时候,刚走进刑警大队一支队的办公室,就吃了搭档安平东一记背击,直接把他一口气拍得岔了道儿,咳了半分钟,才总算缓过气来。
“那案子有新进展了?”
戚山雨问安平东。
当日虽然是他撞破了保姆杀人的事儿,但负责接手案件的却是隔壁二支队,他作为证人,让同僚们问清了来龙去脉之后,就被放回了家,还没来得及打听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哎呦,这事情可骇人听闻了……”
安平东拉着戚山雨,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听说竟然还是桩连环杀人案咧!”
“连环杀人案?”
听到这个词,戚山雨倒是有几分吃惊。
当日被他摁倒抓捕的女性,长相粗陋,只受过初中程度的教育,不过是个来城里务工,靠当保姆陪护讨生活的,极为平凡而普通的农村妇女而已。
很难想象,这样毫不起眼的一个中年妇女,手头上还能沾着复数的人命。
“对啊。”
安平东跟搭档说着他打听来的八卦:
“那女人去年六月才进的陪护公司,光是这一年半的时间,她就已经换了八任雇主,而且每一任都做不满两个月!离职的理由,都是她照顾的老人死了!”
他咂了咂舌,“这效率,连死神小学生都望尘莫及啊!”
戚山雨闻言,深深地蹙起眉,“难道,那些老人都是……”
安平东呵呵冷笑两声,然后点了点头,“虽然现在还没公布案情,不过大概是八九不离十了……”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办公室的大门忽然“碰”的一声被人猛地撞开,一个留着浓密络腮胡的中年大汉,快步走了进来。
“头儿!”
安平东和戚山雨立刻站了个笔直,看向那忽然冲进来的中年男人。
这满脸络腮胡的中年大汉名叫沈遵,是刑警大队的队长,安平东与戚山雨的顶头上司。
他性格豪爽仗义,虽然有点儿霸道,还常常喜欢骂人,但为人精明,做事细致,人缘也广,在“道上”很吃得开,总的来说,算得上是个深得信重的好上司。
然而此时此刻,他脸傅寒霜,表情狰狞,一手在桌上重重一拍,气沉丹田地喊了一嗓子:
“一大队,全体都有!不管手头上正在干什么,三分钟,立刻给我出现在会议室里!”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秒,然后传来了各种推椅子拉桌子的动静,每个人都匆忙起身,急急忙忙出了办公室,还有人掏出手机,给自己不在这儿的同事打电话,通知他们有会要开。
光瞅着头儿那冷峻严肃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要紧的案子,谁也不敢耽搁,全都一路小跑着,直奔会议室而去了。
…… ……
……
“今天早晨约七点三十分左右,富商刘阳和女影星王兰庭的独生子,七岁的小学生刘凌霄,在上学途中遭到绑架。”
三分钟之后,刑警大队队长沈遵携着雷霆气势,大步迈进会议室,也不管人到齐了没有,直接将一大叠资料甩在众人面前,开门见山地说道。
“刘阳和王兰庭?”
围坐在会议桌旁的众人面面相觑,都露出了“竟然是他们”的惊讶表情。
这屋里,没有人会问出“他们是谁”这样的问题。
因为他们两人即便在全国的名人榜里,也算是能排得上号的知名人物了。
刘阳最早是做电子产品发家,后来又进军电商行业和房地产业,积累了好几十亿的个人财富,后来在四十七岁那年,娶了拿过金牛奖影后的三十四岁花旦王兰庭当妻子,两人在三年后生下一个精贵的独苗苗,正是乍闻他竟然遭到绑架的七岁的小男孩刘凌霄。
“嘶!”
办公室里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刘家的司机、保姆以及一个保镖,和平常一样送他们家小少爷上学,然而车子却忽然在城东的锦绣路上失控,撞在路边的防护栏上。”
沈遵示意众人打开文件夹,将里面的资料分一分。
“根据司机的证词,车祸之后,有个穿着牛仔外套的男人上来说要帮忙。司机当时在靠近防护栏的一侧,无法打开他自己那边的车门,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保镖当时受了伤,而且被变形的椅子卡住,无法动弹。司机看到有人上来帮忙,就打开了后座的车门,想先让坐在后面的保姆带着吓坏的少爷下车,然后请男人替他们报警。”
戚山雨打开装订成薄薄一小叠的A4打印纸,翻到里面的一张地图。
图片上清晰地放大了城东锦绣路一段,用一个红叉标出了车祸的具体位置。
“然而,保姆刚刚下车,就被穿着牛仔外套的男人用锤子猛力多次敲击后脑,当场倒地,而刘云霄则被从旁冲出的另外一个男人挟持,拖进稍远处的一辆白色面包车里,而袭击保姆的男人也紧随其后逃进那辆车里,随后面包车就快速驶离了现场,逃逸无踪了。”
戚山雨听完顶头上司陈述案情,将手里的资料翻了一页。
下一页正中印着一张放大的交通监控拍到的照片,里面是一台看起来有些老旧的白色箱型面包车,牌子是五菱的,如果是二手的话,约莫也只需要两万块上下就能买到。
虽然摄像头的位置很正,清楚地拍到了面包车的驾驶座,然而司机却似乎早就掌握了这个监控摄像头的位置,特地戴上了帽子和一副镜框宽大的太阳眼镜,又微微低下头,用竖起的风衣领子挡住嘴巴和下颌,只凭那露出的那一点儿皮肤,想要还原嫌疑人的长相,应该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距离事发地大约两公里的锦绣路与华绣路交界的交通灯违规拍照处,拍到了嫌疑人驾驶的面包车的照片,但交警那边已经马上就给查证过了,确定那是一辆□□。”
沈遵烦躁地点了根烟,也不管会议室禁烟的规定,大口大口地就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现在,最糟糕的是,那俩傻逼父母也不知道怎的竟然惊动了媒体,小少爷失踪的事,已经在网上曝光了!”
第30章 3.panic room-04
富商和影后唯一的独生子遭遇绑架的消息,以爆发式的速度,在网络上、纸媒上迅速发酵,铺天盖地占领了几乎所有媒体频道的头条,更成了人人争相谈论的热点话题。
一时之间,富商和影后在城郊的花园豪宅外头蹲满了记者。
虽然慑于警方清场,不敢靠近,但街区附近总远远盘桓着一众□□短炮,甚至还有几台无人机,简直如同旱季里徘徊不去的秃鹫群,守着一只快要饥渴而死的羚羊一般。
案件的社会关注度如此之高,警方顿时只觉得压力山大。
不断有相关领导亲自上门或者打电话来向沈遵沈队长了解案情,还要应付媒体没完没了的骚扰,以及分神去调查线人提供的线索还有热心群众的爆料。
一时之间,整个刑侦一队人人都忙成了一只只疯转的陀螺,不得已只能申请了支援。
但案件千头万绪,偏偏每一条线索看起来都如此急迫,耽搁不得,警官们来回奔波,在不得不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路上的时候,他们都只恨自己背上没长出一对翅膀,能直接飞到目的地去。
“医院来电话说,受袭的保姆因为伤势太重,已经转进ICU去了!”
一个负责联络的女警小跑着奔进临时腾给他们办绑架案用的大会议室,吐字清晰而语速飞快地高声说道:“那边的意思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脱离危险期,一时半会大概无法找她问话了。”
“既然如此,保姆那边先放一放!”
沈遵想也不想就一秒回答,“老邓和小张抓紧时间去找那个左腿骨折的保镖问话,司机那头也要仔细审审,注意排除内部人员伙同共犯作案的嫌疑!”
他一双大手在厚实的胡桃木色桌子上拍得“碰碰”直响。
“面包车的来历赶紧查起来!再来一队人带着技术组去交警大队了解车祸原因!沿路的监控,甭管是私人的还是公共的,只要有可能拍到路面情况的,全都给我仔细地搜,尽快掌握面包车逃逸的行动轨迹!还有刘阳家里所有通讯工具的监控和录音都装好了,技术人员也都到位了没有?!”
沈遵盯着自己摊开在桌上的笔记本,一项一项交代落实下去,以免遗漏。
笔记本旁边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抽尽的烟头已经快要满到溢出来了,不过谁也没空去关心这个。而沈大队长的手里还夹着一支烧到一半的烟,每说一句话,就狠狠地抽上一大口,那吞吐而出的袅袅白烟,直接将他的脸给糊上了一层高斯滤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