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听了几个后,观众们渐渐发出了困惑的声音:…………好像还不错啊?!
前面几个人,好歹还可以用“虽然有进步但总体水平仍不够格”来形容,但是从郑新那里开始,即便是圈外人也感到了明显的水平差异。
单就这一曲的水平,放在上一届,已经能在专业组里排上名次了。观众或许说不出为什么好,但他们知道好。
毕竟谁没有耳朵呢?
社交网站上,青音赛的话题里已经被黑人问号表情包刷了屏,就在大家迷茫时,郁久上台了。
有之前关注了雪莱的照片事件的小姑娘,拼命地在青音赛话题里打哈哈,说小哥哥颜好,弹到五十分姐姐就粉你之类的。
可当郁久按下琴键的一刹那,无数抱着手机刷话题打字的观众,一齐抬起头看向屏幕。
太好听了。
那是能让见多识广的雪莱都沉迷的触键。
古朴中透着风趣,仿佛一杯令人身心舒畅的下午茶,融化在十八世纪暖融融的阳光下。
《黑键练习曲》本身不是叙事感很强的曲子,但经由郁久弹来,又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他一身西装礼服,气质温和,又是加分的外表。
镜头在远景和翻飞的手指间来回切换,他弹奏期间,青音赛的话题足有一分钟没刷出新的帖子来。
半晌,等小胖子上了台,网友们才渐渐回过神来。
@江山又小雪:妈妈,我要举报这里有人开挂。
@成天不干正事儿:明明可以拼脸,为啥要拼才华?
@我的爱豆是奇葩:汪汪汪汪我哭得好大声,这个小哥哥是不是我们颜狗的新希望??迫不及待要等VCR出来了,我要看他说话!我要给他写同人!我要做他的抱枕抱着睡觉!!
除了典型的外行看热闹言论外,也有不少钢琴专业的学生冒了泡。
@秋求求秋:前年我是买票看的青音赛决赛现场,今年法村留学中只能守着电脑了,ps好卡啊这个网速……但是我不得不说,9号真的牛逼!专业学生都知道,触键的深度很不好练,有弹性又有质感的触键更是难得一见。我们专业以前有个学长,因为触键深被全校起外号叫雷神疯狂崇拜,我看见这个小哥哥就想到学长……
真的牛逼,钦佩!
这位网友的发言一分钟得了几千赞,然后他默默转发了自己,艾特了《蜉蝣》杂志——
@秋求求秋:@蜉蝣杂志社 所以你们看业余组的比赛时是不是迟到了?只听了流行曲?[狗头]
网友们纷纷[狗头]嘲讽,蜉蝣杂志社的主编办公室里,项建国和汪海对坐着吞云吐雾。
烟灰缸已经快要溢出了,他俩愁眉苦脸地把手机搁在办公桌上,锁屏一直跳出各种微博提示,叮叮咚咚响成催命的音符。
“老项,咋办?”
“问我咋办,我能咋办?都怪雪莱那个女人,要不是她一开始发什么照片,这个叫郁久的能被这么多人关注吗?”
“那也不一定……“汪海话说到一半,被项建国狠狠一瞪。
他俩是主编没错,但上头还有老板。
老板前天去国外出差了,要到下周才回来。
他俩只能祈祷老板出差时玩得开心快乐,就别开微博了吧。
茶几上的手机像个□□,汪海深深叹了口气道:“当初我们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不过就是狂妄自大了而已。
青音赛前几届的环境,都是以吹专业,贬业余为主的风气。
专业组吹得越猛,学界的含金量就越高,是大家都愿意看到的局面——当然,业余组的水平低也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观点,不知不觉中,本能地觉得业余组不配得到夸奖。
至于这次,他们也是综合多方面的考虑才将业余组一笔带过。因为小胖子的表演太糟糕,和郁久又是前后脚地弹一首曲子。一旦他们吹了郁久,必定要和小胖子的糟糕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如闭嘴。
谁知道这届观众这么张狂,还就把他们架到了火堆上烤呢?
你们少说两句不行吗!
当然不行。
网友们吹完了郁久,还要来嘲讽一下小胖子的同一首歌——“听了半天才听出来,这人竟然和上一个最帅小哥弹了同一首黑键!”
跟汪海与项建国的焦躁不同,郁久趁着小胖子弹琴的空档,去了厨房切了点水果。
弄了十多分钟,等他端着盘子出来,发现蔺先生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
郁久放轻手脚把果盘放在茶几上,坐下来后也没有再打开电视的声音。
这片静谧的空间里,虽静但安宁。电视里开始放选手们的VCR,他配着字幕看着,发现意外的做得很精美,时间也不算短。
第一位选手是个哲学专业的大学生,女孩子,长得很秀气。
她在短片里介绍她普通的家庭,普通的小房间,靠墙一台普通的立式钢琴。
“我从没想过靠钢琴谋生,所以正常地上了高中,考了大学。但我即使高考前,也没断了每天一小时的练琴时间,对我来说这是放松,又像是生活的一部分。”
她穿着浅色的连衣裙,腼腆地笑了笑:“能进复赛已经超出我的预料了,我只希望能把比赛的曲子弹好,别的没什么特别想说的。”
编导组又采访了她的父亲。
老人家虽然白了头,精神倒不错,骑着一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往家的方向来。车篓里有条拍着尾巴的新鲜活鱼。
他笑着说:“闺女考了个本地大学,每天回来练的时间更多了,她弹得好听,小区里好几个小孩的家长问我,能不能跟着我闺女学!”
他语气中透着压不住的自豪:“我说,等我闺女上电视呢,上了电视更多人要跟我闺女学呢!科博”
简短的VCR,选手整个人已经立体地留在了观众的心中。
郁久分了一瞬的神,等会儿自己的短片,会被剪成什么样呢?
短片播完后,选手上台,弹完了自己的表演曲目。随后是二号,然后就要轮到郁久了。
中间插了一小段广告,郁久撑着下巴发呆,没注意到蔺先生醒了。
“怎么不开声音?”蔺从安之前是有点累,但并没有睡得很深,这会儿小小歇了一下,还精神了一点。
郁久啊了一声,把静音键摁掉,嘈杂的电视背景音让凝滞的空气又流动了起来。
“到哪一个了?”蔺从安问从茶几上拿起果盘,递给郁久示意他拿一个。
郁久挑了一瓣柚子:“下一个就是我了。”
没过几秒,随着旁白,郁久的VCR开始了。
首先放的是他打工的咖啡馆,从徐佳佳和其他店员争先恐后的夸奖开始。
郁久的脸腾地红了。
他不好意思地看了蔺先生一眼,抢过果盘:“我去再切一点!”
说罢转头又跑进厨房。
蔺从安嘴角带了一点笑意,心绪又放松了一些,视线却舍不得离开屏幕。
郁久很上镜,漂亮的男孩子仿佛世界的瑰宝,眼睛里像盛着星星。
明明干的是非常普通的工作,但他坐在哪里,便能把哪里变成音乐厅。
导播还调皮地把他在车里的问话剪出来了。
电视里,郁久扒着车座问:“我们老板问,能不能拍店招牌啊?”
工作人员笑成一堆:“不行哦,但你可以自己发微博。”
“啊,那好吧,我可问过了!希望他不要怪我……”
咖啡馆的最后部分是小妹稚嫩的一笔一画,是朴实却动人的赞美 。
也许因为小妹是个残疾人,而这一幕也太过难得,镜头给了那本本子和字句很长时间,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下一秒,画面一转,便到了他们家的琴房里。
郁久坐在落地窗前,白纱窗帘被风吹起。
工作人员问他:“你学琴多久了呢?为什么没有把它当成专业呢?”
郁久认真答道:“二十年了,但中间有两年没怎么练。为什么没当成专业,是因为当时家里情况不允许。”
事先沟通过,工作人员并没有继续问他有关家庭的问题,而是换了个八卦兮兮的语气:“刚才我们看到,你家超级大,还特地装了这么大的琴房,摆了施坦威……你为什么还要去咖啡厅工作呢?”
郁久在厨房迟迟不回来,蔺从安知道他害羞了,也没叫他,把注意力放回了电视。
电视里的郁久露出了个甜甜的笑:“都是我先生给我弄的,我自己很穷的,还是得工作。”
“啊,这么说你结婚了是吗?”
“是的……我先生,他是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的人。”
工作人员笑了:“很帅吗?”
“很帅啊!”
郁久也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傻乎乎地笑了好几秒,才道:“我很爱他。”
说罢他顿了顿,又道:“我和爱钢琴一样爱他。”
第40章
“我和爱钢琴一样爱他。”
VCR的后面还有一小段,蔺从安几乎是放空着大脑看完的。
他杵在电视前,心里什么滋味都一齐涌上来,久违地感到鼻腔里一阵酸意。
姜天一直说他这个人冷情。
他很难动心,也很少被身体欲望支配,真心假意又看得特别清楚。
以前生意场上的人一起吃饭,一群青春靓丽的男孩女孩来作陪,都是最鲜嫩最好的年纪。欢声笑语不断,场面是堆砌起来的喧嚣热闹。
即便是姜天,也会被那种氛围感染,还谈过一两个情人。
他不能理解蔺从安为什么不动心。
人啊,感官动物,有几个能抗拒年轻漂亮的外表,和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的顺从讨好呢?
蔺从安能。
他不给人面子,更不需要委屈自己,渐渐地,他成了他人口中极难讨好的对象。
后来因为一些巧合,或真或假的流言满天飞,来撞他这块铁板的人更少了。
他无意改变这样的局面,更坐实了他恐怖的,不近人情的形象。
郁久一开始也是怕他的。
蔺从安记得那天晚上,衣服湿了一大片的青年,硬撑着站在他面前,眼里有恐惧,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郁久在他心里渐渐不一样了?
而郁久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
喜欢到甚至能这样从容坦荡地,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一声“爱”?
蔺从安下意识地掐了自己的左手拇指关节,直到掐出一点血印子才惊觉,而后迅速松了手。
他记得,这个短片拍摄的时候,他们搬进来还没多久。郁久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秘密。
现在呢?知道了一些事情,他还像当初那样喜欢我吗?
可有些事,自己还瞒着他……
蔺从安捏了捏眉心,心里翻涌的柔软情绪怎么也压不下去,索性站起来去厨房找郁久。
他的脚步声不轻,郁久却像没听到一样背对着门发呆,手上似乎拿着手机。
“郁久。”蔺从安喊了一声,却见对方像烫了手似的一抖,手机差点没抓牢。
“蔺先生!”他面色不像在害羞,反倒有些发白:“马上就好了,你先出去吧?”
蔺从安的粉红泡沫一下子被戳破,他严肃了神情问道:“怎么了?”
郁久的心脏还在怦怦跳。
刚才藏手机实在是下意识的反应,这会儿回过神也知道很蠢。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他放缓了语气说道:“我们……先出去再说。”
郁久刚才确实是怕看自己的短片才躲到厨房里的,正想着再削个苹果还是剥个橙子,手机就提示了一条短信。
本以为是什么淘宝广告,随意打开,却是让他心惊的内容。
发信人叫张隆,是郁久的债主之一。
当初他把蔺先生给他的五十万汇出去后,债主们如同消失了一般,没有再来堵他。
郁久以为这件事情彻底解决了,是真没想到,人还能这样的没脸没皮。
这位张债主大约是看到了他上电视,又看到他现在的居住环境,觉得还能再榨出一点,便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五十万是本金,现在向他追讨利息三十万。
短信中还有一句搞笑的威胁——“如果半个月里没凑齐,我就让你比不了决赛。”
郁久不是怕他的威胁,只是陡然想起了遇到蔺从安之前,那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感。
谁都不愿意被喜欢的人看到自己软弱没本事的那一面,所以他才会在蔺从安出声时下意识地遮掩。
两人坐到沙发上,蔺从安把电视声音调小,问他出了什么事。
郁久这会儿冷静了许多,稍作犹豫后说道:“我父亲生前留下了许多债,在秋城欠了他朋友们五十万。我第一次找你要钱,就是为了还这一笔。”
蔺从安闻言点点头,示意他继续,郁久道:“还了以后,他们再没出现,今天大概在电视上看到我,又管我要利息……“
蔺从安寒了脸:“胆大包天。”
郁久知道术业有专攻,这件事还得交给蔺从安处理,便把债的事一笔笔向蔺从安解释清楚了。
欠债的原因只说家里破产,别的事情一概没提。
蔺从安注意到,也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郁久回避谈自己家庭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蔺从安如果真的想知道,动动手就能查到。但郁久不说,他便不问,尊重是一方面,他也想等郁久能真正信任他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