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换了一个弹琴的人,音乐就像有了魔力,驱散着听者心中的阴霾。
让他从噩梦中走出来。
海面微澜,月影粼粼,随着最后一个琴键落下,快乐像细小的泡沫,不断冒出来。
郁久停顿一会儿,转头问:“怎么样?”
他眼里亮晶晶的,映着月光。
里头明明穿得很正式,却裹得一点也看不见,简直白穿。
可就是这样的郁久,可爱得蔺从安简直想把他吃进肚子里。
恨不得全世界都看到他的光彩,又恨不得把他藏起来,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见。
“很好听。比那天好。”蔺从安清了清嗓子,笑说。
郁久:“……那是在练细节的感觉!不是真的磕巴!”
说罢他也笑了一会儿:“行吧,那再给亲爱的蔺先生一个点歌的机会,你想听什么?”
……
……
第二天下午,旅程结束。
距离过年只剩下两天。
郁久这才想起这茬事,一边戴起口罩准备去超市买东西,一边喊道:“蔺先生!你今年回不回你家啊!”
蔺从安在二楼,悄无声息。
郁久把外套都换好了,又喊了一声:“蔺从安!”
手机响了。
[不回去,我们自己过。]
郁久:“……”
这是有多不想大声呼喊。
不过能听到就好,他又大声喊道:“知道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喊完他就裹好围巾出了门,走了几步才收到短信:[没有]。
郁久忍不住笑起来。
今天是年二十八了,明后两天都是春运高峰。
他路上想了想要不要回小县城的问题。
回去的话,小县城过节气氛浓厚一点,正好跟楼小川他们聚一聚。上次比赛的时候他们来得匆忙,郁久只见了那位传说中的“男朋友”一面,话都没说上两句呢。
不回的话其实也很好,清净的放个假。自己就算了,蔺先生最近工作特别忙,前两天在游轮上与世隔绝,这刚回来就钻书房处理事情去了。
等会儿回去问问蔺先生吧,看他想去哪儿。
超市里人声鼎沸,就算这附近是富人区,为年货战斗的家庭大爷大妈依旧不少。
婴儿的啼哭和超市里的迎新春三俗歌曲交织在一起,有种生机勃勃的活力。
食材有阿姨带回来,郁久买了些他老家过年该准备的东西。
花生瓜子,芝麻糖炒米糖花生糖,各色坚果,还有奶糖。
即便他俩吃不了多少,摆着看看应景也好。
郁久一边想着我有钱了我堕落了,一边美滋滋地拎了一包进口巧克力进购物车。
普通人家要给老人买些补品啊,要给亲戚买牛奶啊,这些礼盒被堆在走道正中,郁久目不斜视地走过。
蔺父蔺母还是得送些礼物拜访一下的,但是脑x金就算了吧……
“小郁先生?”
正挑着东西,听见有人喊他,郁久连忙转身:“刘阿姨!”
正是他们家的做饭阿姨。
阿姨一直在这边买菜,然后上他们家做饭,这会儿冷不丁看见郁久也在,还想着自己是不是工作做得不好。
转眼看见对方购物车里的零食,才笑道:“哎,你列个单子叫我一起拿回去不就好了。”
郁久:“没关系,正好我也逛逛,否则不知道买点什么。”
刘阿姨道:“说起来,我跟小蔺先生讲过,明天我就回老家过年了,年初五才回来,你们这几天怎么吃啊?”
“啊,就随便吃吃吧?我会做饭的!”郁久又问:“刘阿姨哪儿人啊?”
刘阿姨讲了些家里的情况,还是不太放心:“做一两顿还好,天天做累不累啊?洗碗怎么办呢?哎你们为什么不回个老家呀……过年还是要回去的哇……”
郁久想了想,心里也有了点偏向。
他便问刘阿姨有什么秋城特产,比较好吃的。
刘阿姨听他这话像要回老家,热情地带他挑选了些秋城特色风鹅,酱菜,银丝糖之类。
“这酱菜真的好吃哇,我每年都要买好多带回去,老人都喜欢的……”
郁久好好好买买买,最终和刘阿姨提着大包小包地回了家。
刘阿姨去做饭,郁久上楼,跟蔺先生提了提回老家过年的事。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知不觉买了好多年货,估计我俩吃不掉,你爸妈也不稀罕,要不我们回去一趟吧?带你看看我家……”
蔺从安把电脑合上,揉了揉眉心,语气却是轻快的:“都听你的,只要你想。”
决定了行程,时间却有点紧。
就算有司机开车,万一堵在高速路上,他们也只能干熬着。
这大冬天的连下车打羽毛球都做不到,太冷了,煮火锅也不优雅……
郁久灵机一动,赶在了三十号的凌晨,提着大包小包和蔺从安踏上了回小县城的道路。
夜里车少,路上开了五个多小时,进入了那座平凡小县城的范围。
郁久靠在蔺从安的肩膀上睡得昏天黑地,完全没有观赏周围景色的心绪,直到司机叫他们,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车窗外,银装素裹。
郁久推开车门,一阵凌冽的寒风像刀割一样刮来,他赶紧缩回脑袋,从脚下的袋子里掏他们俩的厚羽绒服。
以前每年入冬他都要生病,今年大概是蔺先生养得好,到现在还没有要感冒的迹象。但他可不想过个年把自己搞病了,拖着鼻涕贺新春。
蔺从安也醒了,刚醒时眼神没有聚焦,散在空中的一点上,有种不符合他平日气质的茫然。
郁久把羽绒服盖在他身上,觉得可爱,没忍住亲了他一下。
蔺从安这才真正醒了,撸了一把郁久的乱毛。
穿上衣服下了车,半只脚踏进雪里,朝阳映出满地光辉,很是刺眼。
郁久道:“就在前面,有个还不错的宾馆,我们就住那儿去。”
蔺从安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去了。
小县城这两年也变了不少。
路修了,商场开了,据说还有年夜也不休息的新超市。
地上有零星的鞭炮碎屑,到了明天会更多。
郁久和蔺从安在宾馆睡了个回笼觉,被楼小川的电话吵醒,才知道对方比自己回得还晚。
楼小川火车倒是顺利到了市里,然后被堵在了往县里走的国道上。
郁久:“……那你们要几点回啊?”
楼小川大喊:“没有们!只有我!我一个人!”
“啊?你的满哥呢……”
“死了!”
郁久:“……”
向楼小川委婉地表达了一下大过年了,这么讲不太好的中心思想,郁久挂掉电话不好意思地对蔺从安说:“我们要晚点去楼小川家了。”
郁久只有一个外公,两人在这里无亲无故,后来跟楼小川玩得好了以后,郁久和外公逢年过节都是去他们家过的。
楼小川家离他们家不远,但是人丁兴旺,又热情,年年招待,郁久也习惯了。
去年没回来,心中还有点愧疚。
尽管如此,人家自家儿子还没回来,郁久也不好意思去太早,便拉着蔺从安打算在路上逛逛。
正好这个宾馆提供的洗浴用品闻起来有一股奇怪的刺鼻味道,郁久怕委屈了他的蔺先生,打算顺便去那个超市看看,买瓶好的回来。
小县城有种城乡结合的奇妙味道。
路边有着和秋城相似的广告牌,女明星的脸却全被小广告贴满了。
路过的行人嘴里说着难以理解的方言,还有人隔着马路对着喊,脚下烧着香灰盆,青烟袅袅。
郁久有点忐忑,回头看蔺先生,发现对方并没有反感,才放心道:“还挺新鲜的吧!”
“……”蔺从安好笑的拍了他一下:“看路,地上滑。”
进到那间据说年夜也不关门的超市,郁久松了松围巾。
“也不知道谁家开的,真的不会倒吗……”
这间超市占地不小,可惜门可罗雀,暖气开得整间超市春意盎然,全便宜了员工们。
郁久拎了只篮子,刚走了两步,左前方有道女声靠近:“郁久?!”
年轻女人头发胡乱扎起,脸色蜡黄,五官看上去有些刻薄。
郁久愣了愣,半晌才认出来:“罗青?”
罗青哼笑一声,从上到下扫了几遍郁久一身行头:“哟,好久不见,发财了?”
郁久礼貌笑笑,没有回答。
罗青白眼一翻:“哈,我看是打肿脸充胖子。”
第66章
罗青是郁久的高中同学,大学上了个市里的三本,后来也时常回家,所以郁久很面熟,现在也还叫得上名字。
话虽如此,郁久和她真的不太熟,只能算点头之交。
严格说来,郁久的高中同学,除了楼小川大部分都是点头之交,初中同学更是连点头都没有了。
他有些吃惊于罗青突如其来的敌意,但想想也没什么好说的,便笑了笑,不打算接话。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蔺从安恰好露出大半张脸,吝啬地给了罗青半道目光。
“等等!”罗青喊住他,目光灼灼:“这是哪个,也不跟我介绍下,有没有礼貌啊?”
郁久再好的脾气也耗光了,转了个身:“关你什么事?”
罗青被噎住,眼里的惊艳转为了嫉妒。她盯着郁久他们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打了个电话。
“喂,蓉蓉……你记得那个郁久吗?……嗯回来了,我看到个他带了个超级大帅哥,你要不要……啊?好啊……”
断断续续说了会儿话,她按掉手机通话键,犹豫了一会儿又跟上去。
这间超市是新开的,在县城里其实生意不好。
一袋盐都比外头小店贵上两毛,更别提肉蛋蔬菜了,要不是她儿子的奶粉喝完后忘了买新的,才不会到这儿来呢。
罗青别的方面很抠门,但对儿子很大方,整天看那些公众号和广告,对奶粉的成分头头是道。
但她愿意买五百块的奶粉,却舍不得五十块的洗发水。
罗青从货架的缝隙看到郁久和他那个帅哥朋友,随手一拿就是超市里最贵的洗发水,还带了瓶沐浴露,心里酸得掉渣。
多不划算啊,买这种小瓶子装的!两百克能洗几次啊?旁边那个看着起码有这个的三倍大小,价钱也就两倍吧……太不会过日子了。
罗青转念一想,也许是买不起大的呢?
毕竟小瓶装的五十,大瓶一百,是舍不得一下子花出一百多块吧。
罗青的心情随着郁久他们买东西的过程起起伏伏,把各种情况猜了个遍,就是不愿意相信郁久真的有钱了。
毕竟郁久是他们班上以前著名的贫困生,靠楼小川给他带的包子过活,不然一星期都吃不上一顿荤来着。
罗青记得,当年在学校,郁久其实很有名。
他有点冷漠,不爱说话,瘦得像纸片,远远没有现在这样好看。
但在这一堆土孩子里,他白得发光,浑身上下写满了跟你们不是一路人。有人暗地里嘲笑他是落魄货装样子,也有些女生觉得他酷的。
可惜他实在太穷了,穷到就算有女生喜欢他,也很快被劝退了。
这样的郁久,毕业后连大学都没去上,留在小县城打工照顾老人,去年听说他外公死了,去城里打工了……
他才一年没回来,怎么就能有钱了?!
而且身边跟的那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骗来的吧!
她悄悄跟着郁久,直到他们结账走人,罗青才上去问了收银他们刚才花了多少钱。
收银正好和她认识,一条街上的,懒洋洋地用方言八卦道:“也没多少,五百多吧。管他买的多还是少,我们不还是拿的死工资。”
五百块确实不算多,可是他们只是买了些洗漱用品啊。
罗青觉得心里有火在烧。
薛蓉蓉可一定得把他约出来啊!她还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什么来路呢!
傍晚,楼小川终于快到了。
郁久带着蔺从安慢慢走过一条街,往楼小川家的方向去。
水泥路面被积雪弄得泥泞,显出脏乱来。
郁久指着前面的一排平房道:“楼小川家是二层的楼房,从他家开始往后,就都是平房了。我家以前就在前面那个拐角。”
蔺从安口中呼出白气:“去看看?”
郁久想了想:“过两天吧。”
楼小川家门口停了辆红色小轿车,楼妈妈正在跟进来的人寒暄。
听到郁久喊她,她转身惊喜道:“诶呀小郁来了!怎么穿这么少,快进去进去。”
她一边把人往里推,一边嗓门极大地吼道:“老楼啊——!你的小郁回来了——!”
楼妈妈一个人生生吼出了千军万马的效果,不一会儿,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从楼上蹬蹬地下来,穿过各种堆在门口说话的人,把郁久往客厅拉:“瘦了瘦了,怎么瘦这么多!”
原本在跟楼妈妈说话的是对年轻情侣,男人好奇问:“那是谁啊?不是小川啊,小川那么黑……”
楼妈妈一拍大腿:“嗨,是我干儿砸,长得是不是特别水灵?”
女人:“……那个个子高点的呢?”
楼妈妈:“小川说是他朋友呢!”
女人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毛领子托着一张瓜子脸,精心化了妆。
乍一看确实是个挺漂亮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