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仅仅二十分钟后,他就在国内某知名匿名论坛的首页上刷出了一个新帖子,标题是:“吃上级领导的瓜真TM刺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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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飞机搭车行到目的地,萧凭朝外太空影视城长长吁了一口寒气。
尽管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其实这地方没什么科幻感,因为坐落西北,自然风景固有一派风格,基本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古装影视城。
萧凭行李不多,便没特地先找一家宾馆入住,随随便便拎着行李就近选了家饭店填肚子。
影视城一带有游客,有新入行不久的小演员,也有不少对他一点也不陌生的老鸟,虽然为了防备西北的冷空气和大风,他围了两条围巾,但一路上还是引来了好几次将信将疑的急回头。
点好菜等饭菜上桌的途中,他一翻手机,刷到雷浮潮在微博上发了一连串的合影照。他挨张数着人头瞄了一眼,一共一二百张不重样的照片,全是雷浮潮与别人的合影,里头没有他半点面貌。
对此,萧凭实际上没怎么不开心。
那些照片中,雷浮潮常常也很愉快,笑容很真,注视镜头的眼神也很放松。
可是。
他调出自己的手机相册翻出了几张自己和雷浮潮的合影,仔细看了看——果然,在有他参与的这些照片里,雷浮潮通通不会简单地直视镜头,不是让余光显然地落在他身上、试图看看他在拍照片时的反应,就是尽管直视镜头,但一定也派出了一只手暗暗冲他搞事。
这一点他早就发现了,也许是因为不爱翻阅照片,雷浮潮似乎迟迟没有发现。
所以萧凭的心态毫无波动。
不过他意识到了,雷浮潮现在肯定生气得要命。
本来他是打算一句话也不多留,要么快刀析疑,要么一去不回,不要再藕断丝连的,但他实在害怕雷浮潮气着气着犯出个什么毛病来。
想来想去,他还是回了几条评论。
昨晚柳迢发来的消息里,明明白白地点破了雷浮潮放弃演戏就是因为那一次的伤况,也确切提到当时因为手头钞票的问题,雷浮潮根本没进行最妥善的治疗,半途就出院了。
他没猜到居然有这么严重。
看阮玉的反应,大概为了不让她担心,或是那时家里另有周转艰难的事,雷浮潮从没和她提过自己这件事。
萧凭没办法不假想,如果当时他在场,他不可能不使尽解数解决这些问题,不可能让雷浮潮独自硬熬过去,不可能让他损失这么多,不可能让他有任何地方闷闷不乐……
从普通人一下子变成重伤号肯定难捱极了,他可以变着法地哄雷浮潮开心,可以筹钱让他在有效时间内接受最好的治疗,在复健时守在他旁边懒洋洋地讲笑话,即使影响未来已成定局,他还是可以在随后的每一天早晨都躺在雷浮潮身边安慰他,陪他渐渐找到新乐趣。
但假想没用,他把雷浮潮当稀世奇珍一样喜欢,偏偏就是完全错过了雷浮潮最需要他的时候。
事到如今,换了是他,他恐怕也做不到毫无芥蒂地直接接受对方,遑论此前雷浮潮还正不计得失地陪伴着他的低潮期。
扔下手机,萧凭匆匆扒了几口饭,在吃饭的过程中收拾好心情,准备态度自然地去找朱益问话。
只是结了账拿起手机时,他下意识又察看了一遍新消息提示。
有不少人回复了他,包括雷浮潮。
他有点意外,他本来以为雷浮潮肯定要气得不理会他了。
回复他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吃瓜网友或者雷浮潮微博底下的粉丝,内容绝大多数都是对他的骚话表示“666”或者颜文字表达“哈哈哈哈”,也有恶意一点的,例如“围观糊咖卖腐”或“呃,男人用颜文字太油腻了吧?”。
他定睛察看了一下时间,雷浮潮的回复是距离他的最后一条评论十分钟后才发出的。
雷浮潮:“(;′⌒`)一路小心。”
这毕竟还是雷浮潮的微博下方,于是雷粉猛地蜂拥而上,开始纷纷感慨:“用颜文字太可爱了叭!”“啊啊啊啊反差萌萌杀我!”“雷哥一把年纪了还这样卖萌真的好吗???”……
萧凭心脏一跳,笑不出来了。
外人看不明白,他当然看得明白,雷浮潮多半是已经不想作声了,看见那几条恶意评论,又特地折回来和他站到一起的,连使用的颜文字都是直接复制粘贴他的。
雷浮潮明明是个连一件印猫咪头的衬衫都不好意思穿出家门的人。
坐在原处沉默了一会,萧凭又点了一支烟,淡淡嘘了一口云雾,回到自己的微博主页,选择发布新微博。
@萧凭:“啊,想结婚。”
第34章
萧凭没有顺利地直接逮住朱益,他抵达剧组的时候, 听说朱益已经暂时请假离开了。
有一分钟的工夫, 他有点意外, 旋即心里就有数了。
他这趟出门是来找朱益的,这一点他连雷浮潮也没告知。
朱益在外太空影视城拍的是部卫视剧, 作为被捧的男一号, 定角、进组、开机都有明确的宣传,所以也谈不上是萧凭在调查他位置的过程中走漏了风声。
等于说,朱益本该没法发觉他的行动,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朱益的金主发觉了他的行动, 提醒朱益及时躲了起来。
很可能自从上次在传奇娱乐门口碰面后,朱益就这么防备起他来了。
想到自己的交通行程信息可能一直被人暗暗监视着,萧凭感觉不太舒坦, 同时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多了。
于是二十分钟后,打了几通电话, 他就站到了朱益藏身的酒店房间门外。
敲门声响起时, 朱益正在喝一杯蔬菜汁, 浴室里水声哗啦, 他的金主梅先知正在里头淋浴。
这个金主他已经跟了四年。
当时他走投无路,眼看自己为之努力多年的梦想就要彻底粉碎在眼前, 最终不得不做出了曾经自己最为厌恶的行为,低下头请经纪人帮他联系了一个长期金主。
意外之喜是,梅先知为人比较讲究, 和许多金主不一样,风度翩翩,从不用强,颇有情趣,虽然不真的爱他,但两人在一起时还是会依照约定尽可能地庇护他。
如今这种万千粉丝追捧,走到哪里都有人尖叫,部部片子出演男主角的生活,是多年前朱益连想也不敢多想的。
一切都很顺利,即使是萧凭似乎突然察觉到了不对,突然开始千里迢迢地奔来找他,梅先知也把事情打点得妥妥当当。
想到萧凭,朱益心底涌出了一点烦躁。
更令他烦躁的是,门外那个可能是客房服务生的人还在不停地敲门。
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开门,谁也不想搭理,要不是必须做出回报,他甚至想把梅先知也赶出这个房间。
“朱益,”可能是敲门的时间太久了,梅先知在浴室里也听到了,便扬声叫了他一句,“开门。”
朱益只好不太情愿地站了起来。
门已经敲了足有三四分钟了,频率一直很耐心轻缓,如果门外不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按理来说肯定会敲得越来越重、越来越急的。
但让朱益很纳闷的是,作为一个酒店的工作人员,敲门数分钟得不到回应,不是应该默认客人不在房间内吗?
抱着这种纳闷,他戴上口罩满眼不耐烦地一把拉开门,冷不防看到萧凭正站在门外笑眯眯地看着他。
朱益吓了一大跳。
想要关门已经来不及了,萧凭拿胳膊挡住门,一步就迈了进来,一头雾水地问他:“怎么了?不欢迎我?”
听到这个问题,朱益勉强定了定神。
看萧凭这副表情,事情没准不像他之前想得那么糟糕,没准还没有暴露。
虽然这就让朱益产生了新的纳闷:那么萧凭是怎么知道他人在这里的?
梅先知还在洗澡,犹豫了一下,朱益还是扬起笑脸先示意萧凭坐下来,给他递了一盒柠檬汁,试探着问:“萧凭?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句话说得萧凭哑然失笑。
“我问了梅总啊。”萧凭好声好气地给他解释。
朱益表情一变,下意识扭头望了一眼浴室的方向。
水声依旧哗啦哗啦,梅先知已经洗了二十分钟了,到现在也没有半点出来的意思。
他登时脸色煞白,立即就想站起来冲到梅先知面前去、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萧凭却眼疾手快,一抬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拇指像钳子一样,用力很紧,硬生生把他拽回了座位上。
糟了,朱益脑门上的细汗霎时间直往外渗,心脏急得嗵嗵狂跳,他知道萧凭算是个练家子。
萧凭倒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萧凭只管盯着他的眼睛发问:“五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给你一次机会,别对我撒谎。”
朱益略一沉默,嘴巴紧紧抿了起来。
在自己提问之后,朱益回答之前,两人面对面坐着的短短一瞬里,实话说,萧凭在脑海中想起了很多事情。
六年前他初出事时,许多旧朋友老粉丝都选择了失望离去,即使是没走的那些,也碍于各种原因大多和他来往疏淡,没了明面上的交际。
那时候待他最好的,除了雷浮潮,就是朱益。
包括五年前,雷浮潮走后,他的状态一度雪上加霜,只有朱益一直耐着性子陪在他身边,甚至在他最崩溃的那几天里,是一秒不落地伴着他的。
至少五年间,萧凭一直这么认为。
但这回重新抓到雷浮潮之后,他渐渐意识到事情可能和他想象得不太一样了。
既然雷浮潮受了严重的伤,就要住院;等于说,在他眼也不眨地日日夜夜等着雷浮潮回家的那段时间里,雷浮潮正在住院,不可能回家。
并且参考雷浮潮曾经说过的话,受伤当晚,雷浮潮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所以雷浮潮认为他是知情的,认为他在知情的情况下,随后的数天时间里,完全对自己不闻不问,大概因此一气之下,后来也不肯联系他了。
问题的核心是:雷浮潮怎么会受伤?既然两人通了电话,他当时又为什么没有赶到?
萧凭不认为自己只因为喝醉了就能对“雷浮潮出事”这件事毫无反应,照理来说,他爬也会爬过去的。
当然也不认为雷浮潮是好好地走在路上,偶然摔了一跤,身体就忽然变成眼下这样了。
“五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凭朝着朱益又催促了一遍。
朱益已经飞快地打好了一个腹稿。
“我和雷浮潮打了一架,我下了黑手。”朱益直言承认了。
然后如他所料,萧凭猛地脸色一沉,克制不住地捏扁了果汁盒,但没有立即爆发。
萧凭的脾气不怎么冲动,不搞清楚具体的来龙去脉,为免冤枉了他,萧凭是一定会听他把理由说完的。
谎话嘛,讲得半真半假才有人相信,他一开始就把自己的过错交待出来,任谁也不会再觉得后头的话他是在撒谎了。
喝一口蔬菜汁润了润嗓子,朱益慢慢又说:“当时他想走,我怕你承受不了,就想把他拦下来,结果下手意外太重了,我承认,这是我的错。”
依然如他所料,光是看着萧凭的眼神,他就知道萧凭相信了一大半。
“谢谢你。”坐在他对面沉默了半天,萧凭低声说。
朱益略微安下了心,等着萧凭继续做出反应。
他非常了解萧凭,萧凭就是个兔子脾气,一旦信了,下一步的反应百分之百是打碎牙齿和血吞,独自去找雷浮潮解决问题,最多与他绝交了事。
但他只刚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便看见萧凭缓缓竖起两根手指,面无表情地告诉他:“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去道歉,直到雷浮潮主动提出原谅为止,我和你一起去,如果他火气太大,有什么叫你玩命、倾家荡产的要求,我替你担着。”
等等,朱益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和他想得不一样。
没给他反应下去的时间,萧凭扣下第二根手指,接着说:“或者你可以退出娱乐圈,未来放弃所有社会工作,我会给你办一个低保,安排专人保证你绝不会出现一时冲动而自杀成功的机会。你选哪一个?”
浴室方向的水声已经消失了,但梅先知还没有出来保护他。
朱益听得僵住了。
“如果我不选呢?”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不妙,这个萧凭不太对劲,可他弄不清楚该怎么脱身了,只能试探着这么问上一句。
“也行。”萧凭点了点头,“你喜欢以牙还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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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梅先知穿上衣服从浴室里出来时,外头已经安安静静了。
萧凭正站在朱益边上,左手提着一只椅子,右手给附近的医院打电话叫救护车。
他下意识地往朱益身上看了一眼,没看见血,但朱益似乎已经根本爬不起来了,脸朝下趴在地上,嘴里直冒惨叫。
不止他注意到了惨叫声,萧凭也注意到了。
一挂断电话,萧凭就低头安慰朱益:“放心吧,雷哥的账归雷哥的账,既然我欠你人情,基础保命的医药费我会帮你付上,后面就看你自己的了。”
他说话的语气里的确有一两分愧疚,但这次朱益不敢再跟他卖任何人情了。
朱益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后背和一只膝盖疼得要命,心里充满了萧凭下手不知道有没有轻重、他自己不知道会不会瘫痪的恐惧感,连呻/吟都努力憋了回去,极力一个字也不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