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建议他住在医院,这样方便照顾病人。于是昨天晚上是他最后一次在家里睡觉。
粥是菜叶粥,但江柚耿熬得很浓,锅里还剩一勺,他舀起来吹吹,一口喝光。这就算是吃过早饭了。
他麻利地把灶台收拾干净,然后把厨房门锁上。又抱上保温桶,去堂屋拿上了书包。
他住在乡下,以前房子是土泥巴房,屋顶盖的还是稻草,夏天的时候一下雨,屋里就漏水。后来村上带了政府的人来,帮他们修了新房子,不过不是全部,只是把他和外婆住的屋翻修成了砖混房,倒是屋顶的稻草全都换成了瓦片。
江柚耿那个时候还小,小学五年级,但是已经很懂事了。那些工人砌墙的时候,他就站得远远的看着,等工人开始休息,他就赶紧提着水壶,走过去挨个给他们倒水喝。
那些工人都是从县里来的,不是村里的人,江柚耿有些怕,但他知道他们都是好人,所以他给他们烧水喝。
工人们每次看见他瘦瘦小小的身子,鼓着劲,红着脸,提着水壶给他们倒水的样子都乐得不行。
“小江好懂事,是个小伙子了。”
“我听他们村长说,这娃在学校读书可厉害,又这么乖,哎,要是我家那臭狗子有他一半就好咯。”
“过来,大白兔奶糖,小娃娃吃过没?拿去吃,叔叔这里还有,想吃再找叔叔要。”
......
后来长大了,上高中了,他才知道,那哪里是政府的人来扶贫,那是村长跟邻里乡亲们商量好的,要帮他们家修修房子,村长知道他家困难,这村里大部分人都住的是砖房,家里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出钱修的,但他们家没有年轻人,只有他和外婆。
除了他家,村长还帮了好几户,但是村里的经济水平就那样,各家各户捐点钱,凑一凑,只够给他们翻修一下睡觉的屋子。
但这也足够了。
江柚耿知道这件事以后,专门去帮村长做了半年的农活,村长劝他,村长的老婆劝他,村长的儿子,他的同班同学也劝他,他都不听。
他知道家里穷,拿不出好东西来谢谢村长,只能帮着干活。
不止村长家,这村里上上下下每一家,江柚耿都去帮过忙。
全村的人都喜欢他。人人都说,江家的小子能干,学习好,又懂事,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江柚耿把家里的门一一锁好,刚走到院子里,隔壁家的土狗阿黄就跑来了,好像知道他要走,一个劲儿地蹭他的腿。
“去去,阿黄走开,我要去看外婆了。”
江柚耿背着书包,一手提着保温桶,一手提着家里最后几颗咸鸭蛋,手没空,只得用脚尖把阿黄撩开。
他运气不错,刚到村口,去县城的车就来了,村里离县城不算太远,坐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他一直攥着零钱,等上车把东西放好后,他从手心拿出被捏得皱皱巴巴的一块钱,递给收钱的阿姨。
“小江你又去医院啊?”阿姨把有些汗湿的钱放在一摞零钱上展了展。
“嗯,去照顾外婆。”保温桶的盖子盖不严实,江柚耿把桶放在腿上,小心地抱着。
“哎,那今天还是把你放医院门口啊。”
“谢谢孃。”
“不谢,替孃孃给你外婆问声好啊。”
“诶。”
上午六点四十,医院已经有开始忙的人了。江柚耿拎着东西,走进病房,刚一开门,里头就传来一声唤。
“小柚?”
“诶,外婆。”
他走到床边,把保温桶里的粥倒出来,端给外婆。
“外婆,小心烫。”
“哎哟,我的乖孙,外婆最爱喝你做的粥了,昨天晚上那个护士长给我端的医院门前的南瓜粥,太难喝了!”
江柚耿的外婆是个开朗的人,跟谁都说得上话,整天也是笑呵呵的。她特别奇怪为什么被她一手带大的江柚耿一点也不随她,闷得很。
江柚耿听到这话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外婆,我去给医生送咸鸭蛋了。”江柚耿站起身,提上东西。
“去吧去吧,诶!你自己留两个吃啊,过几天端午,吃了去考试,运气好得很。”外婆从碗里抬起头,伸手从袋子里拿了两个出来。
“好,那我去了。”
医生还没上班,江柚耿把鸭蛋先给了护士。
这一层楼的护士都认识他,看见他提着东西来,全都不收。
最后江柚耿磨了好半天,脖子都红了,才让她们把几颗不值钱的咸鸭蛋收下。
等他回到病房时,外婆已经吃完了,她躺在那里听收音机。
他把保温桶拿出去洗好,再回来时外婆说想睡一会儿。
“小柚,我眯一会儿,今天醒太早了。哎,就是那个南瓜粥,把我恶心得。”外婆闭上眼,嘴里还在叨叨着。
“好,睡吧外婆。”江柚耿伸手掖了掖被子。
隐隐有光从窗帘缝隙透过,江柚耿坐在小小的桌子前,弯着腰,认真写着习题。
床上传来轻鼾声。
江柚耿想到昨天医生跟他说的话,不禁笑了。
他想,高考完以后,外婆应该就能出院了吧。
作者有话说:呜呜呜……我们乖柚子那个时候并不知道,外婆最后没能出院…呜……妈妈我哭得好大声。
第四十二章
周峥景慢慢悠悠地走进餐厅,刚想招呼江柚耿跟他去包间,却发现江柚耿身边还站了一个人。
一个他很讨厌的人。
“周总?这么巧?”
身着宝蓝色西装的男人,端着恰到好处的假笑,跟他打了个招呼。
周峥景实在是不想理他,但基本的修养还是有的。
“你好,宋总。”他微微勾了勾嘴角,朝宋行点点头。
“你们...认识啊?”站在一旁的江柚耿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是每次认识一个大佬前都会产生的感觉。
周峥景轻笑一声,说不上是嘲讽还是客套:“斗虎CEO,当然认识。”
......?
???
斗虎?CEO?
又是一个总裁?
而且还是...他的东家???
江柚耿又又又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周峥景一见到江柚耿瞪圆眼睛,就很想逗他,“你的真老板,你不认识?”
江柚耿还没开口,宋行先替他答了。
“之前只和有梗匆匆见过一面,还没来得及跟他介绍自己,虽然加了微信,但我平时实在太忙,也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宋行顶着一张混血帅脸,微笑着替江柚耿解释的样子,十分绅士。
“嗯,对。”话都让宋行说完了,江柚耿只能点头称是。
“哦。”周峥景面无表情,“我们就不打扰宋总了,再见。”
这个样子明显就是不想再跟宋行客套下去了,但是宋行偏不识趣。
“我也没吃饭,周总,不如我们一起?”
国内两大直播平台的老总狭路相逢,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两人肯定不对付。
而且江柚耿作为斗虎的主播,私下却和鱼牙总裁吃饭,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他想跳槽。
想到这里,江柚耿不免有些尴尬,但这顿饭是周峥景请客,跟不跟宋行一起,也要他说了才算。
于是江柚耿抬起手抠抠脸,睁着大眼睛看向周峥景,等着他做决定。
本来周峥景是不想理这茬儿的,但他看见江柚耿泛红的耳尖,心里又痒了。
“好啊,宋总,请。”周峥景转头看着宋行,右手作出邀请的姿势。
画风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他们三个人坐进包间已经十分钟了,但,一个菜都还没点。服务员站在桌旁,一直微笑着,也不催他们,仿佛早就习惯了。
江柚耿很茫然,他第一次知道,商业应酬原来是这样的。
“听说宋总前段时间轻松拿下了一批外国直播授权。”周峥景翻开菜单,却没有看,只笑着跟宋行搭话。
“都是小项目,我倒是听说周总签下了几个国外的大主播授权啊,还是周总厉害。”宋行与周峥景动作一致。
听到这话周峥景面色不变:“哪里哪里,还是宋总手段高明,知道从别人嘴里捡剩的,坐享其成。”
“没有没有,斗虎才建立多久,周总就能拿到这样的资源了,我实在是自愧不如。”
......
两个人表面上相互吹捧,实则都在对对方冷嘲热讽。
但是江柚耿不知道啊,他一个字儿也听不懂,只觉得这两个人也太能吹了,就不能先点菜,再继续吗?
他实在是饿得很,可是他又不好意思先点。
尴尬的事情来了。
“咕咕咕——咕咕—”
“......”
周峥景和宋行马上就停止了商业互吹,两个人都转头看向他。
江柚耿恨。
“饿了吧,你先点菜。”周峥景忍住笑意,抬头示意服务员也给江柚耿一份菜单。
“是我们考虑不周,有梗你想吃什么,随便点。”宋行也表现出大方的样子。
于是江柚耿在两位总裁以及服务员友善的目光下,红着脸,磕磕巴巴地,点了三个菜。
一荤一素一汤。
可能是上菜前能吹的话都说完了,上菜以后,周峥景和宋行出奇的安静,两个人秉承着食不言的传统,一句话也不说,静得来咀嚼的声音都没有,只有筷子和汤匙在碗上碰撞出来的“叮叮”声。
突然这么安静,江柚耿还有些不习惯,不过他也不是健谈的人,这两个人不说话正好,他也不说话。
他埋头苦吃了一阵,直到喝完汤他才惊觉,已经有一会儿没有除他以外的用餐的声音了。
江柚耿就着脸还埋在碗的姿势,缓慢的,抬眼一看。
两位大总裁身前的碗筷摆放整齐,而且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蔼地看着他。
这一眼吓得他还没完全咽下去的汤汁一下涌上来,呛得他直咳嗽。
周峥景也被吓着了,他马上就伸手去拍江柚耿的背,给他顺气,还扯了两张纸巾攥在手里,准备待会儿给江柚耿擦擦眼泪。
“慢点慢点,有梗你别急。”宋行坐得远,他也没什么动作,只倾身作出关切的样子。
“我...咳咳!没事咳...没事...”
江柚耿一边摆手一边埋头用手臂遮住自己的口鼻,呛出来的眼泪模糊了双眼,他抬手一抹就了事。
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江柚耿才开始找纸,这时周峥景捏着纸的手伸过来了。
他朝着周峥景感激一笑,赶紧拿走卫生纸,给自己擦擦脸,边擦还边说:“谢谢哥,我没事了。”
周峥景举着手,不上不下。
“...不谢。”
作者有话说:大家好,我是有梗,我又来了,这两天我妈很忙,这一章是我帮她写的,我不会写小说,有点短,老铁们多担待。emmm……然后我妈还说,有好多阿姨特喜欢我,都要当我干妈,还让我管干妈们要打赏去买好吃的,我…我不太好意思【挠头】,谢谢老铁们喜欢我嗷,铁汁萌晚安。
第四十三章
“周总跟我们斗虎的主播走那么近,别是要挖墙脚吧?”
正在擦嘴的江柚耿闻言动作一顿。
终于说到重点了。
宋行这话虽然是对着周峥景说的,但江柚耿总觉得是他在问自己。
正犹豫该如何开口,周峥景突然笑了一声。
“你们斗虎?但是他还没签约啊。”
即使没签约,他也是在斗虎平台火起来的,被宋行发现他和对家平台总裁走这么近,总有一种辜负斗虎栽培的感觉。
而且就算他老老实实跟宋行解释,周峥景只是他直播间的老板,估计宋行也不会相信。
赞同周峥景不太合适,但又没法反驳。
江柚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闭麦。
“的确,有梗还没有跟斗虎签约,但我记得三天前平台联系过有梗商讨签约的事啊。”宋行点点头。
“是吗?...可能是我之前太忙,没有注意到吧。”江柚耿挠挠头,使劲儿回想也没有想起有这回事儿。
周峥景挑挑眉,没有接话,只道:“宋总,时间不早,我们先告辞了,改天再叙。”
话音刚落,周峥景就拉着江柚耿起身离开。
他不想再跟宋行纠缠,白吃他一顿饭不说,还把小主播吓得呛到了。
宋行也站起身,微笑着对江柚耿说:“再见,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签约的事。”
“好的好的,宋总再见。”
就这么当着东家的面跟着金主走了,江柚耿忍不住红了耳朵,他逃也似的跟在周峥景身后,只想快点离开宋行的视线范围。
回去的路上,周峥景一直没说话,表情也很正常,但江柚耿总觉得他不高兴。
他以为是因为宋行,于是连带着觉得自己斗虎主播的身份都有些尴尬了。
他时不时快速瞄一眼周峥景,又再周峥景看向他之前赶紧收回视线。
到底该怎么打破沉默,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江柚耿家楼下。
等车停稳,他又看了眼周峥景,才缓缓松开自己的安全带,准备开口跟周峥景道别。
结果一路上都没说话的周峥景突然开口了。
“你什么时候加的宋行?”周峥景面上平静,语气也很正常。
“挺久了,半个月前吧。”江柚耿停下要开门的手,认真回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