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
他看着枯荷遍池的湖塘,心里有些冷,眼睛也有些发疼,。
“江羽,”沈夫人站起来,“沈家不是那些小门小户的地方,你想进沈家的门,或者想和钰竹在一起,就必须得主动放弃什么。何况沈家家风严谨,容不得戏子一类的东西,你若还想和钰竹在一起,就好好想想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寒风凛冽,吹来凉亭时,刮得人疼。
“夫人——”看着一池枯莲,江羽忽然喊住她。
沈夫人微微一笑,转头,“怎么?”
“没什么,”江羽将双手撑在桌子上慢慢转过来,和沈夫人隔了几步距离对望。
“夫人,”他笑,“其实我有些好奇,有母亲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沈夫人“……”
“我是孤儿,我家庭不好,我还是个戏子……这我都知道,只是即便这样,在我父母都还在世时,我也是我他们最疼爱的宝贝……只是可惜我福薄,他们早早就去了……”
沈夫人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羽眼眶有些红,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夫人……既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们也不能因为我父母不在了,就这么欺负我啊。您处处替沈先生考虑,将他安排得妥妥当当,可是我呢?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定是要我妥协让步?仅仅只是因为他是沈钰竹?”
江羽一步步靠近她,神色嘲讽,“所以他可以娶妻他可以生子,而我作为一个不入流的戏子,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男人……所以我不仅不得忍着,还得在他结婚之后放弃自己的事业,去主动当他的脔宠,去陪他?!”
“谁让——”
“夫人!”江羽打断她的话,面色冷峻,“我不知道这些话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想法……但你今天说的这些,不仅对不起未来的沈夫人,也太看不起我江羽了。我是个戏子孤儿我明白,但这样的身份也不代表我要去做别人婚姻的第三者!而您身为母亲,却背着自己的儿子替他找情人……呵呵,沈家是名门望族,是传承百年的世家,我江羽一介草木,果然高攀不起。”
“你!”沈夫人被他这话气得发抖,脸都红了,“什么,什么背着……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你既然想和钰竹在一起,不当情人还想当什么?既然想做钰竹的情人,还怎么能天天出去抛头露面,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在家好好守着他……”
“够了夫人,”江羽忍受着满身的冰凉,一步一步走到她很前,“求您别再说这些话了,我理解你的权权爱子之心,只是……江羽福薄,享受不起。今天过后,我也不会再踏入沈家一步……免得让夫人误会,再破坏您与沈先生的母子之情。”
沈夫人瞪大了眼,不可置信,你你你了半天,眼睁睁看着江羽从她身边离开,当时就急红了眼。
“你,你今天就走,钰竹还不得更怨我?果真是个诡计多端的下贱戏子!心机太深了!”
江羽耳里听着她的声音,无声勾了勾唇角,然而喉咙奇痒,忍不住捂着胸口咳嗽了好久。
沈家很大,他想离开这里,只能徒步往外走,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到了大门。
江羽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人来人往的门口,摸出手机看着一连串的电话号码良久,最终将手机揣了回去。
他忽然发现,天大地大,通讯录一堆,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在这个时候接他一下,收留他一晚的人。
乌云压顶,寒风从遥远的北方吹来,几棵枯树立在街道旁,干枯的树枝上,不时停下几只发抖的鸟。
江羽看着不远处的喧嚣,看着年轻的男男女女相携走入不同的街道,最终低笑一声,拉高毛衣,戴上帽子,慢慢走了。
他独自一人离开了这座大院子,徒步走了半小时,才在车站打到了滴,直到下午时分,才回到了他自己在学校附近买的小屋子里。
猫在白檀家待着一直没有回来,所以这间屋子就显得格外冷清寂静,江羽把灯打开,看着没有一丝人气的屋子,忽然满心疲惫。
为什么,他的父母就那么早就离开了他?
他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屋子的摆设,好多次都想转身离开,可最终还是没有,不进去能怎么办?不进去,他就没有地方可去了。
这世上,有些人一出去就在罗马,而他拼尽全力,也只不过是为了能够活下去,可是为什么,这些生来就在罗马的人,却连这点儿愿望也不愿意留给他?
天生命贱又不是他愿意的,谁不想好好待在家里有父母疼有家人爱?可是生活已经这样了,他已经没了父母,没了家人了,为什么到最后连这个所谓的爱人也要变成这样?!
沈钰竹啊沈钰竹……
江羽捂着胸口,顺着门槛坐在门前,他的眼眶通红,眼泪从上电梯开始就没停过。
既然要和女人结婚,还对他说什么一辈子的话?
太过分了……
而他母亲居然还要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结婚,最后还要为他放弃事业做他的笼中鸟……江羽双手捂着脸,边哭边嘲笑自己这都是报应!
怪他自己贪心,竟然妄想在这些人身上得到爱情。
是他太傻,重生了一世,也没有得到半点儿教训,反而越陷越深,到最后一无所有,这全怪他自己!
不知在门口坐了多久,直到最后的夕阳也落下去的时候,江羽才在门口脱下鞋子,一步步移回床上。
这一刻他其实有些庆幸的,正值元旦已过新年将至,这栋楼,该走的人都走了,否则就凭他在门口又哭又笑还呆半天这件事,明天的头条热搜,绝对被他包场!
随便洗了脸脚,江羽便趿拉着鞋子去睡觉,他将床头柜里父母的照片取出来,一页一页地翻着,最后吸了吸鼻子,将照片全部抱在怀里,缩回了床中间。
其实……他应该在最初的时候,就跟着他妈妈一起离开的。
哪怕当时就离开了,也好过现在,伶仃一人独自活着,举目四望,除了满屋的孤寂,就只剩下这满屋的清冷和荒芜。
江羽独自一人离开,走的时候还红着眼眶穿得极少!
这消息被沈伯告诉沈钰竹的时候,他差点没把手里那套价值连城的青花瓷杯给捏烂了!
捏着杯子,沈钰竹笑容浅淡然而周身气压极低,“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中午左右的样子,听说从凉亭出来后,直接就走了,”沈伯忧心忡忡,“这大冬天的,怎么就去凉亭了?这要受了风寒感冒了,可怎么过年哦!”
沈钰竹不说话,只看着屋外,半天才问他,“还有什么人去过凉亭?”
“这……”沈伯心里一抖,嘴唇嗫嚅了几下,没吭声。
“谢谢沈叔叔,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沈钰竹站起来,整了整西装袖口,抬脚便往外走。
沈伯在后面唉声叹气,嘀咕了一句这都什么事儿哦就急匆匆找沈降去了。
第167章 天微明
当晚沈钰竹就从沈家搬了出去,沈夫人立在门口拦他不得,眼睁睁看他离开了家,最后扑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沈降也没安慰她,拿了本书就去祠堂了。
沈夫人气得跺脚,却又对这两个大男人无可奈何,活生生睁眼到天明,更恨江羽勾搭她儿子!
江羽回到小屋,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的,如果不是沈钰竹半夜去看他,怕是就那么活活睡死在床上也没人知道。
大半夜的程曦接到电话,一开始对着沈钰竹咆哮,后来听说是江羽,人已经高烧的没意识了,骂了句禽兽就带着家伙来了,结果等他掀开被子一看,好家伙,这浑身滚烫的,活像刚从开水里拿出来的一样。
“这身上没痕没迹……不想是因为那啥,我说,你又怎么他了?”
沈钰竹呡唇不语,给江羽换了条湿毛巾。
“他这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这辈子才会遇到你……”程曦嘴巴不停手也不停,等该说的说完了,手里的活也就忙得差不多了。
沈钰竹擦干手,给程曦搬了个小凳子,问他烧成这样,江羽用不用去医院。
“暂时不用,看看明天早上能不能退烧,如果明天早上还是这样,那恐怕就得送医院了。”
凌晨四点多了,程曦也就没回去,空调开着,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沈钰竹则时刻注意着江羽额头的温度,几个小时下来,眼睛都没眯。
好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额头上的温度总算下去了,沈钰竹长长出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累得够呛。
一觉睡得迷迷糊糊的,江羽总感觉周围有人在转悠,但他醒不过来,也睁不开眼,索性就不再管。
意识已经完全落在了深处,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却看到自己正站在窗前,不远处,钟子规那只掉睛白眉的哈士奇正冲着他的位置疯狂咆哮,江羽对它翻了个白眼,悠悠荡荡地离开了窗口。
屋里很黑,一个穿着黑色滚边长袍的年轻人站在屋子一角,钟子规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问他来了没有。
江羽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东西,只慢吞吞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最后嫌弃实在无聊,便准备去床上坐会儿。
那个穿着黑袍的年轻人看着他,圆圆的猫儿眼忽然变成金色,江羽吓了一跳,连忙站着不敢动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有股奇怪的东西,既让他觉得危险害怕,又忍不住想接近,于是便站着没动,想看他怎么办。
他脑子现在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好像回来的时候看见钟子规和他家新宠在滚床单,除此之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看见年轻转头对钟子规说来了,然后扔了一瓶什么东西给他,接着——
好家伙,他金主居然可以哭得这么丑!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要不要这样?不是说好了他只是个替身吗?这又没死,要不要弄得跟他是什么挚爱似的这么对他!
这可承受不起承受不起,万万使不得!
于是他果断逃开,眼睁睁看着钟子规号丧似的朝着他的位置扑过来。
咦——
江羽嫌弃,默默往上面飘了点,他现在这么透明这么白,才不给那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傻蛋弄脏!
“哎?”穿着黑色滚边长袍的年轻人手一挥,江羽就无法控制地自己飘了过去。
“怎么成生魂了?”年轻人不解,又扯了江羽过来看。
“既是生魂那便不能在外面飘了,我得送他离开。”
说完,手又是一挥,狂风袭来,夹杂着钟子规神鬼莫测的哭嚎,江羽不受控制地飞向了远方,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最后猛然坠到了什么地方。
接着就神志不清了。
“明明已经退烧了,为什么他还没醒?”
“再等等……”
“已经睡了好久了,为什么还是没动静!”
程曦“……我觉得你可以先出去一下。”
沈钰竹的脸黑了,“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你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估计有人打电话。”
周围安静了片刻,然后就是脚步声渐渐离开的声音,同时,一个人的气息慢慢凑近,还带着一股很清爽的气息。
“可以睁眼啦,他已经走了。”
江羽“!”
程程程曦?!!
江羽睡在床上一哆嗦,眼皮子动得更厉害了。
然而他不睁眼,程曦也就这么俯身看着他,江羽无奈,眼睛慢慢撬开,睁开了一条缝——
目测程曦白皙漂亮的脸蛋儿离他只有十几厘米,这么近的距离,江羽甚至可以清楚的从他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看到他自己。
“那混蛋出去接电话了,一时半会儿估计回不来,你好点儿了没有?”
“好——咳咳!”江羽半趴着,咳了个撕心裂肺。
“别急别急,先喝口水。”
温热的水杯送到唇边,江羽手脚无力,就着程曦的手喝了个干净。
“慢点,可别呛着。”
他的声音并不温柔,甚至还带着点清冷,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但在这个时候,却给了江羽一种说不出的安心感觉。
沈钰竹接完电话进来的时候,江羽正靠在床上蔫哒哒地听程曦训话,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程曦总有种说不出的敬畏之情,所以程曦要训他,他就乖巧听了。
沈钰竹在门口他知道,但他并不想理会,沈夫人有些话说得很明白,他都懂。
其实吧,有些东西,注定就不该是他的,既然这样,也就不用再做什么无用功再来欺骗自己,欺骗对方了。
脚步声从门口到室内渐渐拉近,江羽睫毛颤了颤,放在被子下的手骤然握紧。
“好点儿了没有?”沈钰竹坐在床上,摸了摸江羽额头,“守了大半夜,好在温度是下去了。”
江羽“……”
他轻轻移开头,和沈钰竹拉开了些距离。
沈钰竹“……”
沈钰竹“我不知道她和你说了什么,但是她是她,我是我。如果你要做出什么决定,无论如何,都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江羽“……”
他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驳,只是移开了眼不再看他,颇有些随你自便的样子。
沈钰竹叶不为难他,顺势将手放了回去,只是两人相顾无言,彼此间气氛有些古怪。
程曦坐在凳子上摸了摸鼻子,两个大老爷们儿当着他的面叽叽歪歪谈情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