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月朝摇头,“我看不咋样,像个二混子。”
秦铮铮噗嗤一声笑了,对龚月朝说:“我跟你说过我们队里那个姓严的老警察吧,以前就是他师傅来着,据说是因为救他才受的伤。”
龚月朝没想到还有这番渊源,连说不值当。
秦铮铮却说:“其实我听说我们队长以前也挺正派的,就是后来他师傅受伤不能干刑警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哦?”
“好像说是刚当警察那会儿,有个案子,因为他太意气用事了,造成很严重的伤亡,不过我到这儿时间短,还没参悟明白,我们领导也不愿意讲。”
龚月朝便想起那李文对他说的秦铮铮的短板,瞬间懂了这话里隐藏的深意。
可他觉得秦铮铮就这样挺好的,具有对于职业的热情,觉得干工作是快乐的,那就足够了,圆滑世故这些东西可以再慢慢的学,没有人不经历波折,只单纯凭借教导就会懂得这些的。于是他又把话给拽了回来,说:“但我得承认,他业务是能力很强,比以前立夏分局的那些人好多了。”
秦铮铮心里当然清楚他对于警察的成见,但不辩解,龚月朝肯接受他的职业就已经算好的了,不能再强求更多了,毕竟人人心中有杆秤,自是一切都有衡量的。
聊完了李文,龚月朝说起了案子的事儿,他说:“在警察局做笔录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事情有蹊跷,但是我不敢确定,所以就没说全,有空的话,你给我分析一下吧。”
秦铮铮洗完了碗,正好把餐具都码在了碗柜里,他用毛巾擦手,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什么情况?老师,你心里是不是有嫌疑人的指向了?”
龚月朝原本不想把定位监听设备的问题告诉秦铮铮,可话已至此,这又是重要一环,那就不得不说,他慎重的点了点头,随后便被秦铮铮拉到了沙发上坐下,龚月朝一五一十的把黄庸和监听设备的事儿给秦铮铮讲了一遍,但是他还是隐瞒了黄庸对自己的企图。
“你看,‘小瘦子’的这个案子一发,证据什么的就马上指向了我,所以我觉得这事儿是朝我来的。”
秦铮铮点头认同。
“现在与我有仇并且一直针对我的也就张明峰这个人了,王雪绛的落网以及城哥的崛起,都是对他造成巨大打击的根源。”
“对。”
龚月朝继续说:“然而,他们栽赃我的前提是我人要在张州对吧。”
“是的。”
“那也就是说,他们默认我人是在张州,才做了这个案子。不过,我想了想,在我走之前,没有在车上提过出差这件事,所以案发时,我在张州的事实就是被默认的。”
秦铮铮恍然大悟,道:“对哦,老师,你想表达的是,黄庸和张明峰是联系的?”龚月朝刚想点头,他却摇了摇头把这个观点给否了,“可是老师你看,你是假设黄庸和张明峰是有联系的,但这只是你的推断而已。你要抛弃这种假设的话,张明峰本就不知道你的行踪,这个行为就正常了。”
“对,我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才没有在做笔录的时候提及。”
“所以你的意思是……”
龚月朝点头,“嗯,其实你可以回去跟李文提一下这个推论,也算是一条线索,我当然也知道这种不靠谱的推断是浪费警力,不过有意外收获也不一定。而且,你们领导的意思也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抓到一个凶手并不是难事,抓到他背后的推手才更重要。”
一谈起工作,秦铮铮就变得格外兴奋,他在客厅里踱步,这会儿二饼出来凑热闹,秦铮铮没怎么看路,一脚踩在了二饼的尾巴上,只听那惨厉的猫叫瞬间响彻整个房间,龚月朝赶紧上前一步,抱起了胖猫连连安抚,略带责怪的看了秦铮铮一眼,秦铮铮低眉顺眼的也在看他,凑过来想安抚二饼,二饼一个劲儿的往龚月朝怀里钻,还回头连连拍了始作俑者秦铮铮好几下。
秦铮铮没回避双手合十,不停低头认错:“二饼啊,我的祖宗啊,你可别生我气了,你看你爹一个劲儿的瞪我,我哪受得了这个。”
龚月朝检查了二饼的尾巴,这货还能自由摇摆,就是嘴巴吵着喵喵呜呜的,仿佛受了多大委屈。秦铮铮都差点要换衣服带它出去宠物医院拍片子了,龚月朝摇头示意他说:“不用,没事儿,仗势欺人。”
秦铮铮瞪大眼睛问:“真没事儿?”
“应该是,明天再看看。”
其实没等到明天,在吃了一个猫罐头之后,二饼这家伙就又趴在龚月朝腿上甩尾巴了,可它还挺记仇,得理不饶人的,见秦铮铮凑过来就上爪子拍,龚月朝拍了二饼的屁股说:“人家伺候了你好几天,你怎么一点都不记好。”
被戳穿了的二饼抬起圆眼睛,“喵”了两声,把脑袋钻进龚月朝怀里不肯出来了。
猫消停了,他们被打断的话题又继续起来,连连讨论了几番,最后秦铮铮说明天要去找队长探讨一下,龚月朝点点头。
第九十八章
新的一天,因为出差去上海,在公司消失了几天的龚月朝神清气爽的出现在了时沐城的办公室。
他刚一进门,便先看见窗边摆着的那几盆高大的绿植,今天天气很晴,没有一丝的云彩,它们此刻正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生机勃勃的成长着。因他闯入造成空气流动带起的微尘也飞舞起来,龚月朝被这洒了一屋子的阳光刺痛了眼,便转过头来,看见此刻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时沐城正皱着眉在喝一碗清淡的白粥,配白粥的就只有一包榨菜,和一小碟的腐乳。他表情就跟喝了苦药一样的痛苦,裹着一件厚重的棉衣,脸色苍白,就像一场大病后初愈,整个人没一点儿的精气神。
龚月朝问他:“怎么了这是?我出门这几天,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大师傅没给您伺候好?怎么就喝大米粥啊。”
时沐城摆摆手,干脆不喝了,赌气似的把勺子扔在了碗里,精致的骨瓷餐具相撞,发出清脆的“铛”的一声脆响,伴着叹气,只听时沐城说:“小老师,你可别说了,可能是我那天从警察局出来着了凉,这一回家就发烧了,三十八度五,这把我折腾的呀,差点挂了,我今天还腰酸腿疼的呢,骨头缝子都凉,年纪大了,这身体可真是不行。”他似乎是怕龚月朝误会自己犯了什么事儿,赶紧解释说:“是小瘦子死了,哎,你说那家伙……怎么就……也是我对不起他。市局那帮损玩意儿,因为小瘦子跟咱俩有牵扯,就以为是咱俩干的,你还好,去上海出差了,时间对不上,我这就在张州呢,跟人家好说歹说的,又和顾铭相互佐证,这才洗脱了嫌疑。哎,我说你可得小心着点儿,警察没准儿还得找你。”
龚月朝在牢里和时沐城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几年,自是知道他一生病发烧就特别能折腾,而且不少身体上的问题都是蹲监狱的时候耗出来的,他当然明白那种痛苦。看见时沐城这样子也是心疼,琢磨着等一会儿和时沐城聊完了天,就让秦铮铮给炖点滋补的汤来给他喝喝。有了这番思量,安抚了时沐城几句,随后坐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说:“您还真别说,我昨天刚下飞机就被警察堵在机场了,然后坐着警车回市公安局按着问了一个多小时,回秦铮铮那儿睡了一觉,也没给你打电话。”
“没事儿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看你囫囵回来,我也就放心了。”时沐城扯了张纸巾擦擦嘴,指着那碗粥,小声控诉道:“我跟你说,顾铭那家伙就是虐待我,一点油星都不给我沾。”说罢,又举起粥碗旁边的几盒药,继续抱怨着:“看见没,又消炎的,又抗病毒的,还有止咳的,化痰的,弄了一大堆,老子……都快吃哕了……你说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毒的人呢……”
时沐城满肚子抱怨的话不等说完,只见顾铭推门走了进来,时沐城斜眼看了顾铭一眼,安静闭嘴,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顾铭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看见龚月朝,先是一愣,大概是没想到他出现的这么早,随后挂上一脸的笑容,语气却很急,说:“月朝,我还正打算找你。”
“怎么了?”
顾铭径直把手里的报纸递给他,龚月朝接过来一看,不正是昨天自己在机场被警察带走的时候拍出来的照片吗?标题也是耸人听闻,几个黑体大字写着《沐城集团副总龚月朝疑与南滨江边抛尸案有关,被警方抓捕》——文中不仅写明了警方的部分猜测,还提到了龚月朝的前科劣迹,并分析了此事会不会影响前不久他们与龚氏集团达成的合作。这春秋笔法,夹带了不少私货,如果真的从头读到尾,实在是对龚月朝人品的一种侮辱以及践踏。
龚月朝哭笑不得,自己这形象一下子就跌落谷底了,他抖落着报纸说:“哎,我说,这是哪跟哪儿啊。”他这话音刚落,手机却响了,一个陌生的固话号码出现在屏幕上。
龚月朝接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公司院子里树边堆起的积雪,问:“喂,你好,我是龚月朝,哪位?”
“哈,龚总啊,你好,我是李文。”一大早的,李文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就好像没睡醒一样。
“哦,李队啊,你好你好,请问有事吗?”
“今天早上,小秦过来跟我谈案子,他给了我不少新的思路,不错不错。”李文先给了龚月朝一个甜枣,又说:“哎,我这刚好瞄到了今天的张州日报,啧啧啧,可没想到,龚总的经历还挺丰富多彩。”李文顺势装傻。
龚月朝心想,我这有什么前科,他们这些做警察的能不知道?还在这跟他装蒜。“您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电话中传来李文的“呵呵”尬笑,随后道:“我有个想法,需要您配合一下。”
“什么?您请讲。”
李文还挺不要脸,直接扔给他四个字:“钓鱼执法。”
“嗯?”龚月朝发出疑问。
“今天这个新闻一出,媒体舆论肯定会有不少关于您的猜测,我的意思呢是说,我们双方就先别对这事情发表任何言论,我倒是想验证一下这小秦提供给我的思路是不是正确,咱们两个互相配合,争取早日调到大鱼。”
“那这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警方的意思?”龚月朝问道,“而且,这份报道,是不是有您的授意?”
电话那头并没有出现他预期中的犹豫或者迟疑,却换做了一种非常严谨态度,跟他说:“我的态度就是警方的态度。”然后,他直接回避了龚月朝后面的问题。
龚月朝心下了然,透过玻璃反光,清晰的看见自己嘴角撇出来的笑意,斩钉截铁的说道:“那好,我没意见。”
“好嘞,龚总果然是爽快人。”李文称赞道,“有需要我再跟您联系。”
“好。”龚月朝答应道。
挂掉电话,龚月朝便跟时沐城以及顾铭转述了警方的意思,说起李文,时沐城叹气道:“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鬼主意可真多。”
“怎么讲?”
“想我时沐城在张州的黑白两道混得也都算不错,市局的人认识不少,领导啊,普通的警察啊,怎么说谁见了我也都得给几分薄面,就唯独这李文,就像拿什么把自己个包了起来,任是找谁都接触不到,还浑身是刺儿,可能是属刺猬的。这不出了这档子事儿嘛,我这跟顾铭被带去调查了,这家伙一点面子都不给,问话都不带客气的。”时沐城说着说着就皱起了眉,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道:“其实也怪了,小瘦子出事儿那天,我和顾铭都没什么事儿,集团也不忙,那天我们随北山区的领导去了一趟产业园,之后他就把我送回家了,我说那咱们两个商量商量银行贷款的事儿吧,毕竟再投入几条生产线的话,流动资金可能不够。再有,也快过年了,各层面的领导都得考虑周全了,然后那一个下午,我俩就都在我家讨论事情,直到晚上他才走。”
龚月朝知道时沐城,平时独惯了,基本都在公司,家里那套大别墅大多数时间都空着,也没请个帮佣,他回家的时候不算多,就是回去也是路过或者跟顾铭谈事情,特地去的,所以出了这码子事儿,两个人只能互相作证。龚月朝觉得奇怪,便问:“那这么说,对方以为咱们三个在一起的?”
顾铭笃定,道:“是这样,他们应该是真的不知道你出差了。”
龚月朝道出一种可能,“你们用我那辆车来的吧?”
听龚月朝说起这个,时沐城一拍大腿,问顾铭:“你记得吧,那天上午咱们去产业园了,因为北山区的领导要过去看项目进度,公司的车都出去了,我开我自己的车,你是开小老师的车,后来你送我回家的时候,懒得换车了,就直接坐的是小老师的车。”
说到这儿,三人恍然大悟,顾铭说自己顾及到龚月朝的车上有监听设备,所以一路上都没怎么跟别人聊天,可定位却不会骗人,想必是这个原因让黄庸误以为龚月朝就在本市,甚至龚月朝和他们一直在一起。直到事发之后,他们可能才意识到,龚月朝根本不在张州。
“我跟秦铮铮说过这个问题,秦铮铮说我的想法逻辑不通,有漏洞,需要跟他们领导商量一下才能做判断,有了这个作为佐证的话,应该就能确定黄庸应该和张明峰就有联系的。”龚月朝下定结论。“而且,警方那边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个?”
“反正咱们就按照警方的意思来,静观其变吧,月朝,你这几天就不要用那辆车了,也不用到处跑了,我再另外给你配个车。”顾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