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焰继续炒菜:“不用。”
他之前跟他妈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
许容敬向外走,“我还是回避吧,罗老板,现在把我介绍出去还不是时候呢。”
罗焰关了火,跟了过去。
许容敬已经拿着手机和车钥匙在门关换鞋了,他抬头笑着对罗焰说:“虽然我长得上到八十岁老奶奶,下到三岁小孩都喜欢,但是吧,我还暂时真搞不定你妈,我得缓缓,所以我就先走了,一会儿你妈问你做饭呢,你就跟她说,因为知道您要来,所以做了几个菜,懂吗?”
许容敬一点一点嘱托他,把他当个孩子似的。
罗焰看着他:“许容敬。”
许容敬开门,背过身挥挥手:“走了,拜拜。”
“我留你,你也走?”
许容敬没回头,“对。”
随后他就把门关了,也把罗焰之后的声音关在了门里。
站在电梯前,许容敬呼口气,要是让他今天面对罗焰妈妈,他没这个胆子,虽然他脸皮厚,但是他胆儿小,特别是面对喜欢的人的至亲的时候。他要怎么恭敬,才能讨他的家人喜欢呢?他还真不知道……
毕竟他从小到大都不是个乖孩子,脾气也差,还特别难伺候。
他自己的尿性,他自己比谁都清楚。
许容敬坐着电梯下楼,一路磨磨蹭蹭上了车,上车后,他转了下后视镜,瞧了眼自己的嘴,被咬开的地方还真明显,明天被吕树看见,指不定怎么起哄他。
他把后视镜推回去,发动车子,视线又往罗焰的住的单元门看过去,结果正好瞧见了现在门口看向他这边的罗焰。
许容敬怔住,这人怎么还追下来了?
他手放在车门上,犹豫着要不要下车再说句话。
忽然,罗焰的视线看向了另一边,好像是有人在叫他,许容敬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一位穿着朴素的阿姨,模样很温柔,手里还提着个布袋子,她在冲着罗焰招手。
许容敬不猜也知道了,这是罗焰的母亲。
罗焰视线又往许容敬这边瞥了眼,许容敬立刻目视前方,发动车子,倒车打方向盘离开。
张月芬提着手里做的酱黄瓜和腌黄瓜,发现罗焰扭头呆呆看着一辆离开的白车,于是问:“小焰,怎么了?”
罗焰把张月芬手里提着的袋子接过来拎着,问:“妈,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是你妈,还不能过来吗?”张月芬这人也挺敏感,立刻就开始试探,“是不是家里还有别人?所以我来的不方便?”
罗焰一言不发,转身刷卡进门。
张月芬跟在他身后,“被我说对了?”
罗焰无奈:“没有,家里没人。”
张月芬这下提着的心也放下了些,不然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儿子屋里的人,还是个男人。
两人上楼,罗焰推开门,张月芬就闻着了一股饭味,她淡笑道:“小焰,你在做饭?”
“嗯,”罗焰又想到刚才许容敬离开前说的那些话,于是加了句,“知道你要来,所以做了,打算一起吃。”
张月芬这下神情更加柔和了,嘴角咧着都合不上,打趣道,“没想到,我有一天也能吃上儿子做的饭?”
张月芬之所以这么高兴,是因为罗焰没给她做过一次饭。
罗焰没说话,但他心里在想,许容敬这大白瓜明明不在,却也能因为一句话让他妈高兴成这样,那如果在,又怎么敢肯定他妈妈就不会喜欢他呢。
罗焰指了下沙发,“妈,你先去坐,我做好饭了就叫你。”
“好。”
罗焰把布袋放下,又不放心回到了客厅,帮他妈妈把电视机打开,“要是无聊就看会儿电视。”
“好。”
张月芬把遥控器攥在手里,不知怎么的,她觉得今天的罗焰跟她以前面对的都不太一样,好像有了那么点温度。
张月芬往后一倚,觉得很软,低头一看,是一个大号横躺着的熊玩偶,她眉头微锁,罗焰不喜欢这种东西,所以从小到大家里就没有,现在这里有这么个玩偶,就说明不是他的。
张月芬回头望向厨房,里头传来炒菜的声音,想了想,她还是把心中的困惑压了下去。
上回在车上,罗焰那么固执,这次如果又提起,又会怎么收场。
张月芬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播的连续剧,听着在餐桌那边罗焰摆碗筷的声音,心不在焉。
“妈,吃饭了。”
“好。”
张月芬撑着膝盖站起来,缓步走到餐桌前坐下,罗焰端着两碗白花花的米饭出来,张月芬接在手里,热腾腾的饭香扑鼻而来。
“小焰,没想到你这么会做饭。”张月芬笑着说。
饭桌上,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张月芬看着一声不吭的罗焰,儿子三十多了,没有结婚没有伴儿。
“小焰。”
“嗯?”
“那个玩偶……不是你的吧。”
罗焰夹菜的筷子顿了下,扫了焰沙发上的维.尼熊,淡然答:“嗯。”
随后他又补充,“医院给你送花的那个朋友的。”
罗焰接着说:“他知道你要来,所以就赶紧走了,怕你不喜欢他。”
“他还特地叮嘱我,要让我跟你一起吃顿饭,千万别提他。”
张月芬呆滞。
罗焰放下筷子,平静道:“妈,我还是那句话,我只想找个我喜欢的人。”
张月芬含着泪,夹了菜就着饭嚼着咽下去,她吸了吸鼻子,固执道:“那妈也是那句话,没可能,我不同意。”
第③⑤章
许容敬从罗焰家离开后就回了自己家,打开冰箱,又是阿姨准备好的新鲜的水果,他拿出个黄桃,边吃边走到沙发躺平,睁着眼望天花板,没吃上罗老板做的新鲜出炉的饭,实在有点可惜,不过来日方长嘛,不差这一天。
他也才刚躺下,屁股还没捂热,手机响了。
许容敬以为是罗焰,直接就接了,“喂。”
“许先生,是我。”
许容敬听着这声音耳熟,“你是……那个小言?”
除了严宇的那个小言,许容敬也不认识其他的小言了。
“嗯……”
“有事?”
“我想跟你聊聊……”
“聊?”许容敬懒洋洋咬口桃子,“我没什么跟你好聊的啊?”
“可我有话要跟你说……”言杨那头有点泄气,许容敬听得出来这孩子是鼓足勇气才给他打这个电话的,他开玩笑道:“你别告诉我,你移情别恋了,不喜欢你严宇老板,喜欢我了。”
“许先生,别开这种玩笑……”言杨在那头有些不悦,可是还是很客气。
许容敬清清嗓子,“那行吧,哪里见?”
“我给您发个地址吧。”
“行。”
许容敬挂了电话,一时纳闷,今儿个真的很忙啊,从早到晚都没闲着。见了许久不见的师父,有了个徒弟,碰到了情敌,最最最重要的是,中间办成了件人生大事——收了罗老板!
许容敬猜不到言杨那个孩子要找他说什么,但还是开车去了。
言杨给他发的地址是一家奶茶店,许容敬下车就看见言杨坐在床边向他招手,许容敬冲他点点头。
许容敬进去后坐在他对面,言杨已经帮他电脑饮料了,是杯很普通的珍珠奶茶。
言杨开口:“我在这家奶茶店打工。”
许容敬挑眉。
“我是大山农村里出来的孩子,能在这里生活下去,是因为有了严哥的帮忙。”
许容敬又点点头。
言杨盯着许容敬那张完美俊朗的脸,心中总是会自卑,他会想,啊……这就是严哥喜欢的人啊……就像天上的月亮,好干净,又好难接近。
“许先生,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告诉你,严哥他真的很在乎你……”言杨垂着眼眸,睫毛在轻颤,声音愈发得轻。
许容敬打量他的模样,只是觉得他可怜,每一次见他都觉得可怜,甚至有些联想到从前的自己,爱严宇爱的那么卑微,何尝不是可怜。
两人都低头沉默,没人在意门口响起的那阵风铃声。
许容敬呼口气抬头,淡淡道:“所以你要把他送给我?”
“不,不是,”言杨急急忙忙道。
许容敬一笑:“那你想说什么?”
言杨真诚道:“我只是想让你和严哥解除误会,当初他离开你,是因为……”
许容敬打断:“我知道。”
言杨诧异:“你知道?”
“嗯。”许容敬搅了下奶茶,其实也就今天才知道而已,但是知道后,也没多大波澜。
言杨纠结问:“既然知道了,那你和严哥……”
“我俩没可能了,”许容敬以长辈的口吻教育道,“小屁孩啊,你还小,不明白。”
许容敬好奇抬眼:“不过,你怎么知道原因的?”
“有次严哥喝醉酒说的……”言杨轻声道,喝醉酒,稀里糊涂说了一大堆,把他当成了许容敬的替身,他才知道,原来他喜欢的人,深爱着别人,很卑贱。
言杨看着许容敬的眼睛,执拗说:“我不小了,但我不明白,那时是您的老师让严哥离开的,严哥离开也是迫不得已,那你们为什么……”
“小屁孩,人生有很多迫不得已,但迫不得已不能当成原谅别人的理由,懂吗?”
许容敬说的没错,言杨耷拉着脑袋,手握紧玻璃杯,半晌才说:“严哥他……他跟我一样,是从山沟沟里的农村出来的,他能走到这一步,都是靠自己打拼,遇过多少白眼,吃过多少闭门羹,这些我都能想象到……”
“所以许先生,您的老师当初让他选,等于是把他的人生压上去让他不得不做了选择,没人愿意回到过去那种贫穷和狼狈,他好不容易走出来,怎么能就这样回去呢……”
“等他有了经济能力,他就开始资助山区想上学的孩子,我就是他资助的其中之一,他真的很好,”言杨眼中闪耀着光,“在我这里,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许容敬内心有些震撼,这些他从来不知道,这跟他认识的严宇完全不一样。
他又有点自嘲,所以他那时疯狂爱他的几年,到底知道些什么?他甚至都没完全了解过他。
许容敬以表诚意,把奶茶喝完了,随后淡然道:“小屁孩,谢谢你。”
言杨困惑:“啊?”
许容敬一笑:“那你好好去爱他吧,祝你成功,如果真的成功了,就祝你幸福。”
他也不解,自己为什么会对言杨说那句谢谢,只是觉得,好像应该说。
言杨看着许容敬站起来,但没想到,许容敬身后出现了个人。
“严哥!”言杨吓得跳起来。
许容敬手插着裤袋,面无表情望着他,语调不上不下说一句:“什么时候来的?看来你都听见了?”
严宇默然,眼睛却扫到了许容敬下唇的那点伤,是什么,一目了然。
许容敬轻松走到他身侧,偏过头悄声道:“所以严宇,真的再见了。”
不留一丝感情,彻底结束掉那些纠缠的口吻。
“许容敬!”
严宇用力喊他一声,其他客人都看过来,而许容敬却迈着步伐走了。
“许容敬!”
严宇喊了第二声,站得笔直,没勇气回头确认那个人是否为了他曾驻足过一次。
“许……”
第三回,他终于喊不出声了。
“容容……”
最后,他只用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念出了久违的称呼。
严宇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身旁的人带走了那阵风,门口的铃铛响起,又伴着风渐止,而后他微微睁眼。
当初接近许容敬,的确是带着不单纯想法——利用他。
但久了,没想到真的爱上了。
可是天上的月亮和地上的尘埃终究不是同类,怎么在一起。
他也辛辛苦苦坚持了几年,可别人一点点的威胁,就把他维持的平衡搞得支离破碎。
分开后,这些年,他终于站稳脚跟了,却没有勇气去找他,直到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了,才控制不住,去见了他。
可是呢,人是他伤的,是他抛弃的。
失而复得,不过是最美好最遥远的梦罢了。
那个最重要的人,弄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刚才有……”严宇觑着眼前的言杨,想从他嘴里得知刚才许容敬的反应。
可言杨除了慌忙移开视线低下头,给不了他其他回答。
严宇失笑,这孩子不会骗人。
许容敬刚才,是真的一次也没有停下。
严宇叹口气,对言杨说:“以后……不要去打扰他了。”
言杨点点头。
“你……”严宇看着言杨,好半晌也没说出什么,“今天有在学校认真上课吗?”
言杨怕严宇责备他,结果听见他问了这句,立刻一笑:“嗯!”
严宇望着言杨的笑脸,说不出话,只是又轻叹一声,坐在刚才许容敬坐着的位置,望着窗外,看着已入昏黑的街道。
许容敬哼着歌开车回了家,今天可把他累坏了,他熄了火,也没有立刻下车,而是打开两边车窗,下过雨,晚上的空气也变得潮湿了,还有凉风。
他开着车内音乐,把驾驶座往后推一些,拿起pad,把下午没画完的画继续添上几笔。
像罗焰的黑色大猎犬,最后他给那猎犬的脖子里画了根锁链,锁链下头垂了个大圆片,写着XU-R-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