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一向胆大,既然箭在弦上,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逼宫,让烈云王立下诏书。
他有私兵,又有虎符,还有得力外家的帮忙,一呼百应,烈云王留在王宫里的那些侍卫根本不够看,短短半月的时间,六皇子便调来远离国都的大军将王宫包围得严严实实。
而烈云国主,居然拿他没辙,其余皇子又都没有实权,有实权的大臣俱归附了六皇子,烈云国主愁白了头发也无计可施。
……
“九皇子殿下。”白岑和钟钰棋才走至寝宫门口,一老太监便远远迎来。
他喘了两口粗气,说道:“殿下,王上,王上有请。”
钟钰棋冷淡地瞥了一眼,毫不给面子:“今日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老太监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驳烈云王的面子,不由得面色发苦:“殿下,你就莫为难老奴了,六皇子的军队就堵在门口了,眼看着明日就要攻进来了,你若不去与王上商量对策,这偌大的王宫,还有谁能成事?”
钟钰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能商量什么对策?”
受不受宠他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若是九皇子殿下真如传闻中那般无用,绝不可能短短一个时辰便让王上狠心割舍下自己心爱的王后。
烈云王和九皇子谈了些什么,老太监并不知情,但他知道,九皇子从王上寝宫离开后,王后就变成了废后。
“不是,殿下,殿下……你听老奴说,王上他……”话没说完,钟钰棋却不想再听,抬脚便走。
“殿下,殿下!”老太监急了,欲追上去再说上几句。
白岑慢了钟钰棋一步,悄无声息伸开脚,将老太监绊了个狗吃屎,面上却一片温和:“公公留心脚下,若是摔了个好歹,可就没人为王上分忧了。”
老太监面色更苦,却不敢为自己分辩,只好眼睁睁看着钟钰棋走远。
六皇子围宫之前,钟钰棋和白岑已经进了宫,围宫之后,两人还在宫里,这便名正言顺地留下了。
……
“大仇得报,为何还闷闷不乐?”白岑柔声问道。
钟钰棋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知道我母妃是怎么死的吗?”
白岑迟疑着摇头:“并未有所耳闻。”
钟钰棋却不觉惊讶:“我母妃曾经也是盛宠一时,只是,这宠爱全是假的。”他轻笑道:“帝王之术,为的只是让我母妃娘家放松警惕,钟仁宁才能找到机会,铲除位高权重的妃嫔娘家。”
钟仁宁便是烈云王的名讳。
他轻轻说:“我母妃,被那对夫妻一把火烧死了,我的幼弟,才两岁,本来已经被乳母带了出来,结果遇上王后那两个儿子,又被生生带了回去,也留在了火海里。”
白岑沉默,安慰之言不知从何说起。
钟钰棋没理他,自顾自说道:“当时我十二岁,不能与母妃同住,搬去了皇子阁,这才逃过一劫。”他深吸一口气:“母妃院子里侥幸活下来的丫鬟自此之后在我身边服侍,她告诉我,我母亲临终前给我留了话,她让我不可太露锋芒,免得招人嫉恨,也不必为她报仇,只需好好活着,待来日长大了,一入江湖便深似海。”
他垂眸:“可那又怎么可能……”
白岑半蹲在他面前,尽量柔声道:“以后,我陪着你可好?”
钟钰棋听到这话,突然笑出声:“我已经不是十二岁了,过去的事情早就看开了,不需要别人安慰。”
白岑神色不变:“是吗?那便好,若是需要,我一直在。”
钟钰棋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所图为何,我也不想知道你想图是何,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图什么,从我这里都得不到。”
这一眼,仿佛看穿了白岑心里所有想法。
白岑神色却仍然不变:“得不到便得不到,不是每做一件事都一定要得到些什么,我愿意对你好,你不愿意也得受着。”
钟钰棋皱眉,不太开心,而后扭过头,扔下两个字:“随你。”
白岑笑了:“那便随我。”
钟钰棋莫名觉得这声笑意味深长,他却不打算顺着他说下去。
“我们去找钟仁宁吧。”钟钰棋站起来,有了几分在苍灏时的笑模样:“以牙还牙,我这个人讲道理得很。”他轻笑,看向白岑,眼里多了几分狡黠:“我们把废后带到钟仁宁面前,然后把他们俩关起来,一把火烧了寝宫如何?”
白岑眼里带着柔意:“都听你的。”
钟钰棋说走就走,吩咐了侍卫去将废后带到烈云王上寝宫,便前去找钟仁宁。
白岑跟在他后面,直到烈云王寝宫门口,才停下了脚步。
钟钰棋转身看他,他笑道:“我在外面等你,你出来了我便放火。”
钟钰棋缓缓张开嘴:“好。”
……
嫡子身死,庶子叛乱,短短半月,这位一国帝王好似老了二十岁,满头白发,枯坐在案前。
听到脚步声,钟仁宁缓缓抬头:“你来了。”
他已经听说了王后的下场,突然有点兔死狐悲的凄凉。
钟仁宁叹了一口气:“孤知道你恨孤,也恨王后,但不管怎么样,孤毕竟是你的父亲,孤这些年也从未亏待你,又何苦咄咄相逼?枢南和言景已经没了,这个位子你若想要,孤可以给你,万万不能便宜了小六,他不是治国之才。”
钟钰棋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别说了,不就是想让我放你一马吗?”他轻笑道:“可以,只要你立刻按照我的意思写下诏书,我便不与你计较。”
“真的?”钟仁宁并不完全相信。
钟钰棋嗤笑一声:“信不信由你。”他看向钟仁宁,一字一句道:“就算不信,你也没得选,赌一把,或者死在老六手上,全在您一念之间。”
钟仁宁咬牙:“你方才明明答应我,会击退叛军,我如此信你,你,你……”
若不是如此,他怎会牺牲自己心爱的王后。
钟钰棋打断他:“我没说要反悔,但白家前来支援总是需要时间的不是吗?”他说:“白家虽在烈云设有分府,但最快也要一日时间才能赶到,谁知道,一天的时间会发生什么呢?”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小六若是破了宫门,你以为你又能活得了?”
钟钰棋目露不屑:“别人会怎么死我不知道,您会怎么死我更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若不愿,老六伤不了我分毫。”
“你,你……”
钟钰棋粗暴地打断他:“我不想与你啰嗦,要不然就写下诏书,要不然我转身就走,再无商量。”
钟仁宁张了张嘴,半晌,一咬牙,拿了空白诏书,抬笔欲写。
“传位给小十三。”
“什么?”钟仁宁猛然抬头看向他。
钟钰棋又重复了一遍:“传位给小十三。”
“你,你是什么意思?你不要王位?那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钟钰棋目光投向王后寝宫的方向:“还得多谢王上成全。”
钟仁宁想到王后,红了眼眶,颤抖着写下了传位给十三皇子的诏书。
钟钰棋拿过来,确认无误后,转身离开寝宫。没一会儿,又回来了,这次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废后以及白岑。
“王上,我把你心爱的王后给你带来了。”钟钰棋说:“最后的日子里,让她陪着你怎么样?”
废后已经晕了过去,倒在地上不知人事。
钟仁宁下意识抱起自己的王后,一时间不明白钟钰棋的意思。
钟钰棋却不欲多说,转身便走。
钟仁宁看着他走到门口,才明白他想做什么。
只见他踏出门槛的那一瞬间,走在前面的白岑突然丢下一枚火折子,寝宫地上不知何时洒了油,立刻燃起大火,将寝宫里的两人包围起来。
钟仁宁终于慌了:“小九,小九你回来!小九,你要什么父王都给你,你放我出去……来人,来人!救驾!来人!”
钟仁宁不可能等来救援,整座王宫里的人都在装聋作哑,大部分人早就被收买了,收买不了的也都控制住了,钟仁宁早在不知不觉中孤立无援。
望着燃起整座宫殿的熊熊大火,钟钰棋长长舒了一口气。
白岑替他说道:“都结束了。”
“我想去看看我母妃。”他母妃和他幼弟被埋在了母妃娘家的祖坟里,并未入皇陵。
白岑点头:“好。”
钟钰棋又说:“我自己去。”
白岑顿了顿,再次点头:“好。”他说:“安插在六皇子内部的人已经动了手,明天就会传来士兵中毒的消息,十三皇子趁虚而入,拿下他们不是问题。”
他说:“我替你看着。”
六皇子不是善茬,若是继了位,并不会善待这些兄弟,相比而言,十三皇子更像一个明君。
“好。”钟钰棋点头,运用内息,几个闪回,便不见了身影。
白岑果然没有跟上去。
第二天,所有的事情都照两人预估的方向发展,十三皇子也藏有私兵,且御下有术,比六皇子强上几倍,收拾六皇子手下一堆中了毒的残兵弱将轻而易举。
白岑留在王宫,将传位诏书亲手交到十三皇子手上。
了却了这些事,却迟迟等不来钟钰棋,他心头忽然闪过几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等到他赶到钟钰棋母妃陵墓时,除了满地纸钱证明那人来过,再无其他踪影。
☆、乌主
“少主。”女子带着面纱,站在厅上,尊敬地唤了一声坐在主座上的人。
玄衣男子左拥右抱,几名妙龄女子围在他身边,靠在他身上。男子正是兴奋时,忽然被打扰,很是不悦,但又忌讳眼前女子的身份,不好发作,只好冷淡道:“何事?”
“魔族大军前几日偷袭了水国,烈云国和沧月国。”女子说:“族长特意派我来传消息。”
“偷袭就偷袭了,关我们什么事?”玄衣男子不耐道:“就算四国全灭又如何?我乌主族偏居一隅,外围全是毒物陷阱和迷障,魔族人犯不到我们头上。”
被称为‘少主’的男子,正是乌主族少主——满阙。
女子勾起嘲讽的嘴角,神色不变:“少主说的是。”
玄衣男子摆了摆手:“下去吧。”
“是。”女子应了声,恭敬地退了下去。
退到门外,女子神色莫晦地看了一眼满阙,头也不回地走了。
……
“乌主族还真是几年如一日,都已经被闯过一次了,居然还不长记性。”凌澜一口气将迷障外围的陷阱拆了,颇为遗憾道:“还以为这次来,要多费功夫才行。”没想到乌主族族人这么不长进。
弈离倒是第一次来这:“据传乌主族神秘莫测,在群山环绕之间,迷障甚多,易滋生魔物不说,行人若是误闯,常常有去无回。”
凌澜摸了摸下巴:“此言不假,当初我误入乌主族地界,也差点丢了一条小命,算得上九死一生,还是运气不错的情况下。”
弈离挑眉。
凌澜笑眯眯道:“不过现在不用担心,我早就准备好了。”他说:“我当初既然是闯进去的,乌主族人自然不可能放过我,让我安然无恙地离开,无奈之下,我只能偷了他们避开毒物和迷障的秘药。”
“离开之时发现,原来此秘药长在乌主族地界内,只是不好找,常人若是有幸遇见,不知此草药的作用,也不敢随意服用,久而久之,便没人知晓这件事了。”
凌澜看了看外围,说道:“咱们找找看。”
他向弈离细细描述了草药,虽说叫做草药,看起来也确实像草,但却是一株长满了尖刺的草,绿色的外表还有几条黑色杠杠,看起来真不像解毒的,倒像是毒人的,是以常人见了并不会轻易服用。
弈离听完,看似随手一指,实则精准无误:“那儿是吗?”
凌澜转身一看,笑了:“你是什么好运气,这种草药一般只长在乌主族内部,外围的都被乌主族人清理干净了,想找到一株并不容易。”他说:“原本以为要颇费些功夫才能找到,没想到,我家弈离居然如此火眼金睛。”
‘我家弈离’几个字取悦了弈离,他微微弯了弯眼角,然后走到草药旁避开倒刺将草药拔起来,问道:“需要怎么做?”
“把刺拔干净,拧下草汁,服几滴即可。”凌澜说:“这草药有奇效,贵精不贵多。”
弈离照做,滴了几滴在嘴里,又将剩下的滴在自己掌心里,递到凌澜面前:“给,喝。”
凌澜:“……”
“怎么?”弈离问:“不想喝?”
也不是不想,只是凌澜从没做过这么羞耻的动作,很是不适应。
偏偏弈离像是没看出他的不自在,轻轻唤道:“阿澜?”
凌澜像是心脏被麻痹。
为了这声‘阿澜’,他拼了,眼睛一闭,一低头,将弈离掌心里的草汁一下子舔干净。
弈离满意了,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阿澜真乖。”
凌澜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也笑了,他主动拉起对方的手:“走吧,进去了。”
弈离反客为主,并不宽大的手掌却能牢牢将凌澜的手禁锢在掌中,似乎透过迷障将目光投向远处的乌主族境内:“欠了你的,我会为你讨回来。”
……
乌主族内,两道身影悄无声息穿梭在民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