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想什么都不知道藏一藏,所有的心思全在脸上浮着,让温诚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于是用自己原唱的身份稍稍安抚一下:“就算唱歌跑调了也是很好看……啊不,好听的。”
然而这个补充的安慰除了火上浇油之外,毫无用处。
“我开玩笑的。”温诚看着漂亮瓷娃娃脸颊泛红无地自容的模样,终于收口。他想了想,抬起手悬空放在瓷娃娃那头暗棕色短发上,发现游艺并不排斥后才把手掌压实,哄小孩一样笑着说,“摸摸头,不生气。”
……再这样下去,他可能真的要哭了。
游艺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面前比他想象中还要温柔一万倍的偶像,对方的眉眼似乎和六年前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因为过瘦,两侧脸颊都恨不凹陷进去,呈现一种虚弱的病态感,一眼看过去与从前判若两人。
可是笑起来的模样永远都没变过。
温诚收回手,他这下是真的应该离开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与这个真的很好玩的瓷娃娃告别,却听到这个人小声开口说了一句话:“你其实很像是我……一个人。”
他一路上不怎么说话,温诚还以为他真的内向到不会与人主动开口呢。而且这句话本身也很有意思,温诚听出来他似乎想说‘我认识’或者‘我了解’之类的话,但是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在‘我’之后犹豫了一下。
游艺也没等他问,自己小声解释:“我本来想说这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但是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算是认识他。我感觉我了解他,但又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了解他。我或许很懂他,又或许对他一无所知,因为我几乎从来没有接触过他。”
“所以我也不知道应该站在什么角度去形容他,”游艺想了想,“或许可以说我是他的影迷吧,嗯,也许能够再加上歌迷。”
啊。
原来是一个忠于他才华的小可爱。
不出所料,意料之中。
温诚笑得眼角都弯出了一个好看的月牙弧度,他还矜持着姿态装作疑惑的样子:“温诚吗?”
“对,”游艺难得看到他这么虚假的演技,倒是有些意外,停顿一下才点头应声,“温诚。”
“我知道他。”温诚还是笑着的,他笑了一会儿才坦白,“但我不是他。”
褪去了刚刚的浮夸,口吻真诚,
游艺仰头看向他的眼睛,他笑着任他打量,眨眼地频率都与之前一样。
如果他面对的不是游艺,如果不是游艺早就确定了他的身份,可能就会被他骗过去了。
但游艺还是不自觉地露出一个不相信的表情。
可惜温诚很久之前就知道这种事你越是辩解,反而就越不可信。他也没揪着自己是不是‘温诚’这点不放——反正他就死咬住自己不是,也没人能逼他承认。
“但是你看起来似乎并不大啊,”温诚一直都把他当做一个小孩来看,在心里也觉得这孩子顶多就和林二毛他侄子一个辈分,“温诚六年前就人间蒸发了,你那时候恐怕都没成年吧……”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见过温诚一次,”游艺看着温诚不加掩饰的茫然表情就没再多提过程,只是在多年以后仍旧难掩失望地小声嘟囔着,“本来我应该有机会和他合作的……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有机会。”
本来他是可以的,与温诚出现在一部电影中,甚至在最后演员表的时候都可以与温诚的名字上下相连。
这是唯一令他嫉妒尚河的事。
游艺垂下头,避开了温诚的视线。
而这一幕在温诚眼底就成了委屈和遗憾,而身为唯一能帮他解决遗憾的自己,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明明六年不演戏怡然自得神清气爽舒服养老连颈椎病都治好了,但是这孩子只是悄悄嘟囔了一句为什么会让他有些小愧疚?
这愧疚之中似乎又夹杂着一些其他的情绪。
想到之前和张医生聊天的时候提起的话——难道还真能是因为爱吗?
哪知道温诚自己瞎想的时候,‘随口嘟囔’一句的人却自我调节好了,甚至小心翼翼开口换了另一个话题:“我这周末还会在彩虹公园表演,你能来吗?”
“啊,”温诚本就处在有一点点内疚的状态,一听到这完全没问题的请求自然点头,“我会去的。”
游艺听到这个答案后,瞬间绽放出一个晃眼的灿烂笑容。
漂亮男生的笑容太有感染力,让任何人看到都不自觉地想要翘起嘴角。
“早些回去吧。”温诚说,“晚上没能吃饭,买些东西回去吃吧。当演员也不用非要靠节食保持身材,吃饱了才有力气更加努力。”
游艺很乖:“好。”
眼看着温诚转身离开,突然想到什么的游艺猛地站起身,一张嘴差点脱口而出一个‘温’字,幸好在最后一刻转了音。
“……哥!”
已经迈出几步的温诚回头挑眉看他。
“我叫游艺!”游艺红着脸大声说,“游艺!”
“啊。”
温诚应了声,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想了下。
按理说别人说了名字,礼尚往来,自己也应该坦白……但是他并不是温诚啊。
“那个,”游艺自然知道他在为难什么,贴心的帮他解决这个问题,“我就叫你哥,好不好?”
温诚松了口气,爽快答应。
“当然可以。”
第九章
柯子轩站在树下背他所在剧团春季大戏的台词,背着背着,身边原来一边压腿一边背绕口令的男人突然没了声。
他侧头望去,果不其然又是在那傻笑。
整整一周,从知道A角被换的那天回来,这孩子就傻了。
先不说大半夜拿回来报社的那二十斤麻小——这其实还可以理解为他心情不好想让兄弟们帮他一起分担分担,因为第二天表演系有一半的男同胞们都是脸颊冒着痘去上课。
但是接下来他动不动就发呆傻笑的模样让柯子轩真想带他去校医室看看脑子。
“艺宝?”
沉浸在傻笑中的游艺自然没听到。
柯子轩叹气,气沉丹田提高音量:“游艺!”
“啊?”游艺晃过神,嘴角还是翘起的,他看向柯子轩,“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常青树剧团的演出海报都下来了,尚河那副占据C位的臭脸那么大!你就没什么发愤图强的感想吗?”柯子轩用台词本卷成一团敲他肩膀,感觉自己就像一位含辛茹苦的老父亲,“一天天就知道笑笑笑!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谈恋爱了!”
“瞎说什么呢?”游艺红着耳尖嘟囔着,在柯子轩心底一震又想继续问什么时候忙抬头保证,“放心了,我有打算。”
看着柯子轩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游艺也没有多去解释,随口又背起了绕口令。
当然,他背了没两句,又想起即将到来的周末,嘴角上扬,再次演绎傻笑。
虽然游艺每一天都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但是当时间终于慢吞吞地走到周六,他又有些如同近乡情怯的紧张。
因为没课,表演系338寝室也难得放纵了一下,梁静柏听到关门的声音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先是看到对面空荡荡的床铺——尚河自从那次和游艺吵过之后就没回寝室。
果然是他真是听错了,梁静柏打了一个哈欠,躺回枕头上又要闭眼。
却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坐起身。
在尚河空荡荡的床铺斜对角,也就是梁静柏前面的床铺,叠成四四方方的被子安静地放在那里。
主人却早已悄悄离开。
这才几点啊,梁静柏一脸茫然的看着时钟上的时间。
……
三月份,早上五点的表演学院内还是安静的。
然而与表演学院距离不远的莲花湖公园里却是热热闹闹,晨起煅炼的老人自发分成几群,太极剑太极扇健美操广场舞,各种音响互相干扰地播放着各式声音。
一些街头画家也都提早过来抢占个好位置,不分年龄不分性别,现在都坐在小马扎上打着哈欠。
游艺拎着包,轻车熟路地走到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保姆车里,车里面的人也注意到他,等他走近,车门打开,一个哈气连天的短发女人伸手把他拽上车。
……
“辛苦了。”游艺坐进车说了一句。
“不辛苦,”短发女人带着黑色口罩含糊道,“反正钱到位就行。”
车中很宽敞,车门旁有两个节能灯将车内照得比外面还要明亮。中间搭了一个简易的化妆台,短发女人打开自己带来的包,一边看着游艺,一边熟练地从包中挑出合适的化妆品。
这位钱到位就行的化妆师不太爱说话,因为之前和游艺沟通过,这时候也不询问游艺的意见,双手摆弄人的脸就和摆弄画纸一样。
哪个画家会和画纸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很有个性的化妆师才把镜子抵在他眼前,说了声:“好了。”
上次装扮成女人是柯子轩提议的,两人找了人物造型设计专业的学姐,那副浓妆艳抹的成果让游艺只看了一眼就搓着鸡皮疙瘩收回视线。
然而这次没有表演课测评的活动……游艺看着镜中的长发美人,直到如今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傻了。
“要换衣服吗?”化妆师不关心他的心理活动,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拿出几套蒙着防尘袋的衣服,“裙子?”
“不不不不!”游艺摆手加摇头,满脸尴尬,“不用了!”
“行吧。”眼见着衣服推销不出去,化妆师眼底有些遗憾。她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游艺,“以后有活儿再联系我……”
停顿一会儿,她看了眼游艺这张脸,视线从那适合任何妆容的五官上扫过,终于咬牙道:“给你打折。”
“那……谢谢。”游艺有些哭笑不得地将名片收起来,名片简约,只写着名字和电话,“芭比?”
“哦。”芭比对于自己名字引发的诧异也都见怪不怪,她收起桌上的化妆品,神色如常的告别,“下次见。”
从保姆车上下来,那在游艺感知里过了大半天的化妆时间实际上不过才短短的十几分钟。坐在小马扎上的人仍旧哈欠连天地眯着眼睛,只在身边有人经过的时候才会慢动作地抬起脑袋瞅上一眼。
看到一个容貌精致的长发女人时多提起两分精神。
然后就看到这女人走到了一处还没被人占领的空地,也不在意地坐在台阶上,手肘抵着下巴,不知道想了什么,时不时垂头傻笑。
游艺和温诚虽然约在了周末,但是周末尚且两天,更何况也没有说明几时。即使猜测到温诚不可能会来这么早,可游艺还是一大早就赶来,生怕和他错过。为此他这一周除了上课还悄悄练了好几首歌,将温诚的代表作也拿出来认认真真复习了几遍,坚决杜绝上次开口就走调的尴尬问题。
所以哪怕起来的早,游艺也是精神抖擞保持着难得的兴奋状态。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十分钟后,他才把平板拿出来将之前收到的试镜剧本找出,将已经滚瓜烂熟的几页重新认真翻看一遍。
……
“托尼啊,我是不是都有白头发了啊!”
“李哥,你还年轻呢!”被叫做托尼的造型师扶着李保的脑袋笑着说,“黑发浓密,哪有一根白头发?我帮你稍微剪一下然后再做个营养,保证你和十几岁的男孩一样靓丽!”
“随便吧随便吧,”李保靠在椅子上摆手,指了指身边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快要入睡的人,“帮他好好做做造型,青春靓丽一点儿。”
“啊,没问题。”托尼看了眼那位头发挡住大半张脸一声不吱的男人,正愁这么早店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一个嚼着口香糖的女人正巧推门进来,他眼前一亮,忙对那人招手,“芭比!过来!”
本要去休息间补眠的芭比一听到这个声音,脚下一顿,视线从熟客李保身上一扫,回忆一下对方的大手笔,几乎没犹豫就直接调转脚步走过来。
“帮他帮他!”李保指了指旁边脑袋一点一点基本上就要进入梦乡的温诚,“越年轻越好!”
芭比将口香糖包住扔到垃圾桶,戴好口罩比了个OK的手势。
感觉到身边有人过来摸了下他的头发,温诚直起身子抱怨道:“李保你真是……”
李保没搭理他。
温诚人都坐在这里了,也不可能临阵脱逃,只好在身后造型师开口前先说:“我没什么想法你随意弄,辛苦了。”
之前他大半张脸挡在乱糟糟的头发里还看不出来,而当他抬起头露出五官时,芭比脑袋里已经想好了七八十种造型的设计。
今天接的这两个单子超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