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温诚努力说,“我控制一下。”
芭比这一次可不是被游艺花大价钱请过来的,但她能兼职宋导工作室的特邀造型师,也多亏了游艺。
《镜像生活》电影的上映,观众们大多全被游艺分饰两角甚至完美演绎了少年到老年三阶段的演技所吸引,而圈内人则看得更深远了一些。
许忠导演的能力再次得到了众多经济公司的认可,以后许忠导演邀请自家演员拍摄电影时肯定会开通行绿灯;后期剪辑也非常棒,甚至在电影中两个游艺处在同一个平面中看起来竟然也毫无违和感;在之后则是为游艺完美做出六种造型的造型师。
芭比在影视圈中出了名。
邀请她的剧组接连不断层出不穷。
她的合伙人托尼整天抱怨根本就忙不过来,芭比都懒得理他,毕竟等到数钱的时候那张絮絮叨叨的嘴就只会傻乐了。
身为芭比亲口认证的唯一一位vip尊贵会员,完全享有优先权的游艺只是动动嘴帮宋导邀请了一下这位如今的影视圈知名造型师。
没花钱。
——当然,剧组也无法享受到芭比只提供给游艺的专属八八折。
虽然在这部电影的拍摄过程中,芭比的名字挂在宋导工作室下,但与她签的合同里却写着,她主要负责的是演员温诚和江良翰的妆容设计,游艺则是她友情揽下来的任务。
宋导工作室的大方让她也难得干了一回无本买卖。
“好了。”看到没过两秒后,温诚脸上的红润果然褪了下去,变回了略显苍白的病弱模样,芭比满意地点头。
她拿着化妆箱退出了镜头所在的位置,视线一转,就把躲在人群最后面藏起来偷看的江良翰揪了出来。
赶着开机仪式的江良翰只做好了发型,被神出鬼没的芭比抓住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怎么了?”还穿着休闲服的江良翰愣愣地看着这位据说能力很强大的化妆师,他其实是有专属化妆师的,但宋导一句话,他的专属也就只能给这位公主的打打下手。
“化妆。”嚼着口香糖的芭比很耐心的解释。
“不是……现在?”江良翰怕被别人注意,声音很轻。他抬手指了指场上即将开始的表演,“这场戏马上就要拍了啊?”
“哦,”芭比非常困惑,“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没看到大家都在等着啊,”江良翰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音量,“那是温诚,影帝!息影六年的温诚影帝回归拍摄的第一场戏!你难道就不觉得这一幕值得亲眼目睹吗?”
“我知道,”对待模样符合自己审美的人,芭比很有耐心,“但是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江良翰深呼吸,“我当然是……”
“是温诚影帝的粉丝?”芭比歪着脑袋疑惑地问。
“笑话!我?他的粉丝?”江良翰如同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你是在和我开什么玩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俩水火不相容吗?你知道——”
“江良翰影帝,”芭比突然提高音量,“请不要再偷偷看温诚老师的表演了,您该继续化妆了。”
她的声音守在监视器前统筹兼顾的宋导大概听不到,但江良翰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听得清清楚楚。
对上这一片或好奇或诧异的目光。
维持着与温诚不和人设的江良翰僵硬地转着脖子,看向神色如常的芭比。
“我……是为了看看温诚的演技,这么多年可别跌得太快,让人失望。”江良翰站起身,努力维持人设地解释,“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看的!”
“是的,所以你该继续去化妆了。”芭比附和着。
身为一位优秀的化妆师,哪怕得到来自江良翰影帝的死亡凝视也无所畏惧。
“你是游艺派过来阻止我的吧?”认命回到化妆间的江良翰突然想到,“是我看错了,还以为那明明是个乖巧的傻小子,没想到心机这么重!”
芭比一个字都听不懂。
不过她也不关心。
她只是按住江良翰的肩膀:“别乱动。”
关于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拍摄现场的氛围。
这场与温诚对戏的演员姓葛,演艺圈的老前辈,年轻的时候籍籍无名,过了四十岁后突然找准了自己的定位,因为饰演皇帝一炮而红,从此成为了领导角色专业户,前前后后也得了不少奖项。
这些年葛老前辈因为身体原因作品也渐渐少了,基本上处于退休养老的阶段。这一次还是宋导的邀请,才使得年近六十的葛老前辈过来友情客串一番。
温诚之前和葛老有过一次简单合作,虽然两人的对手戏不多,但对于这位出道多年来一直诚诚恳恳兢兢业业的老前辈他还是发自心底的尊敬。
“我们两个倒是情况差不多。”化完妆的葛老在助理的搀扶下半依靠在床榻上,开机之前还和温诚开玩笑,“我这大概是叫退休返聘。”
“那我就是复职重来了。”温诚搭把手帮忙,听到这话后笑着回应。
两人按照镜头的方位做好准备,助理将床前赤黄色的帷幕放下,温诚和葛老的目光在布料垂落的间隙中交错对视,都含着笑。
明明两人的年龄相差很大,笑容也全然不同,但在这一刻,那里面却写满了同一种不服输的态度。
“准备!”
温诚微微眨了下眼。
“第一场第二镜一次!”
场记板在旁边清脆一敲——
“Action!”
开机指令一响,全剧组的所有人都清楚看到,之前脸上还带着浅笑的温诚突然变了。
虽然看起来好像是随意懒散倚靠在轮椅上的姿态,但在镜头中,会注意到他的腰背始终是绷紧挺直的。
静山王年少从军,哪怕现在是个种花养草的隐居王爷,有些习惯也仍旧刻在骨子里。
——即使关于静山王从军的事情,在几万字的剧本中也仅仅只有一句话简单提起。
他目光微垂,指尖随意拨弄着手腕上挂着的菩提手串,看起来好似心不在焉。
眼底却映着床榻上那泛着病重死气的朦胧人影,眸中是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复杂情绪。
章节目录 第一二三章
游艺悄悄蹲在宋导身后, 努力从前面拥挤的脑袋缝隙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监视器。
看到静山王在自己同母兄长面前推让;看到皇帝枯瘦的手臂探出帷幔, 因为过度用力而暴起青筋;看到在听到皇帝沙哑的声音后,静山王的眼尾轻颤,指尖不自主地捏紧了手中的菩提珠子……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他清楚知道温诚就站在前面不远,甚至十分钟前他还半跪在温诚面前和他说话。
但是监视器中的方寸世界里,游艺却发现自己已经看不到温诚了。
在摄影机下,在监视器同步的影像中, 只有无奈应召回到皇城的闲散王爷,只有在病重皇帝诚恳的语言中,不得不点下头、从此肩负着辅助太子重任的静山王陈煜。
属于‘温诚’的那部分, 在场记板敲下之后,已然从面前这个人的身上剔除出去,只剩下电影中需要的那个人。
连开口的声音语气,都和温诚个人平常的习惯不同。
静山王声音里带着因伤残后身体常年虚弱导致的喑哑,并不是含糊不清的虚弱,反而更多了几分成熟的磁性。
温诚的台词功底向来是表演系教科书中的经典模范, 在没遇到温诚之前, 游艺曾经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开着他的电影,听着他的声音入眠。
然而电影成品中经过了多次压缩的声音与在现场亲耳听到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即使闭上眼,那每一个字也都清晰入耳。
——但游艺舍不得闭眼。
他看着镜头中的人,看着哪怕六年过去,这位当初站在顶端被他敬仰崇拜的偶像, 仍旧是从前的模样。
没有因为重新回到荧幕前而忐忑不安,举手投足间也不见丝毫的生涩迟滞。
在场的很多人都静静看着,心底恐怕是重复念叨着一句话。
这个人,温诚,他大概生来就适合吃表演这碗饭。
但是游艺清楚,为了今天这一幕,为了自己复出后的第一部电影,温诚从大半年前拿到剧本的那一刻就在琢磨研究。
游艺手中帮他拿着的这个剧本已经不是最初打印出来的那本了,这里面尚且都做满了各色的标示,更别提都快被翻烂的原版。
这是天赋和努力的双重结合体。
若是以前,在更清楚的认识到了他和温诚的差距后,面对他和温诚之间的关系,游艺恐怕会患得患失战战兢兢。
怕自己永远追不上这个人的脚步。
怕总有一天两人会因为身份地位等等越来越大的差距而分开。
但是,从前这些只是想到就会让他情绪焦虑不安的东西,现在却仿佛消失了。
消失在温诚的掌心。
消失在当温诚躺在床上温柔看着他时,伸出的那只手。
那只承诺过会一直牵着他的,微凉却有力的手。
蹲坐在台阶上的游艺歪着头,看着在宋导喊停后,调整了一下坐姿,轻轻皱眉揉着脖颈的温诚。
而当听到大家赞许的掌声后,那眉头缓慢松开,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
——就算是面上表现得云淡风轻不受干扰,但重新面对摄像机的温诚其实还是会紧张。
亲眼看到温诚表演现场的小迷弟痴痴傻笑。
他的偶像怎么可以这么优秀又可爱!
……他的。
嘿嘿嘿嘿嘿。
可能是这笑容中的成分太复杂,正在补妆的温诚隔着人群敏锐地看了他一眼。
“小傻子。”
他眉眼弯起,嘴里却低声嘟囔着。
这次来补妆的宋导工作室内的其他化妆师,毕竟这种补妆的小事不可能总麻烦芭比亲自动手。
化妆师没听清楚,以为他对自己说了什么,疑惑问道:“嗯?温诚老师您说什么?”
“没事。”
温诚随口说,却又突然想到什么,问了一句:“我脸红不红?”
“啊?”
没想到听到这么一句话的化妆师愣了一下:“好、好像是有点儿……温诚老师您是不是热啊?”
这样啊。
温诚嘴角轻轻向上翘起一个弧度。
“没关系,我适应一下就好。”
……
第一场戏的开门红让宋导严肃的表情缓和不少,但也没有到值得停下来大肆庆祝的程度。
温诚补完妆之后,还要继续在这个场景拍之后的镜头,哪怕游艺多么挪不开眼,也只能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去化妆造型。
虽然挂着‘投资商’的名,但地点有限,除了温诚和江良翰之外,游艺也是和其他男演员共用一个化妆间。
距离倒是都隔着不远,就在江良翰的旁边。
在游艺垂头丧气没得到满足得往化妆间走的时候,正好化完妆的江良翰也丧着脸推开门。
四目相对。
游艺抬手刚准备打个招呼,就看到这位江姓影帝脾气很大地仰起头,冷哼了一声故意擦着他旁边离开。
……很是莫名其妙。
游艺茫然地看向在江良翰身后走出来的芭比。
然而芭比的眼神似乎比他更茫然。
不过身为一位很有职业素养的化妆师,毫无好奇心的芭比很快就把这件事扔在了脑后,立刻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化妆了。”
说着就走出几步去了游艺的化妆间。
被芭比这么努力认真的精神感染,游艺也先暂时将无法全程关注温诚表演的颓丧心情扔到一边,把注意力集中在接下来他要表演的第一场戏上。
陈老带来的武指团队虽然是全程跟组,但陈老个人最多也就在剧组内待一周的时间。所以游艺的武打戏份都安排在了这一周之内。
身为静山王的贴身侍从,游艺饰演的阿甲造型很简单,长发束起,眉峰上扬,鼻梁高挺,下半张脸则被一张柔软的黑色面具遮挡住。
因在剧本中,阿甲曾经为救静山王受过伤,从脖颈到脸颊被划过一刀,伤口深可见骨,自然落下了狰狞的疤痕。
按理说面具都带上了,那所谓的疤痕自然就被遮挡住,不用去管。
然而,他面对的化妆师是芭比。
是那个工作认真一丝不苟并且动作迅速的芭比。
是那个真的毫不介意把他给化妆成中年油腻大叔的芭比。
十几分钟后,游艺看着镜子中真被毁容的自己,心底在哭泣。
身为一位演员,在他短暂的出道时光中,最绚丽的模样竟然是在AIO演唱会上。